话都说到这份上,老爷子抬眸看了眼宋越川,终于将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听说,你跟苏家的那丫头分开了?”
闻言,宋越川抬眸,薄薄的唇角收紧,漆黑剔透的瞳仁里情绪难辨。
宋越川神情静默地看着老爷子,似乎在想,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宋卫国顿了顿,随即移开视线,拿过一旁的水杯轻抿了口,一副处变不惊的神情:“苏家那丫头年纪小,不懂事,跟秦洛没法比,如果长此以往的待在你身边,注定是块绊脚石。”
老人的语气轻飘飘的,对这事早有不满,话里话外将恩禾贬得一文不值。
宋越川安安静静地听,闲散地靠着椅背,两只骨节分明的手交叠,修长如玉,透着病态的白皙。
面前的人微垂着眼,清冷俊逸的一张脸喜怒难辨。
宋卫国知道这话宋越川不爱听,但还是低声劝诫:“你既然已经赶走她,也很好,免得你到时候不好处理。”
老人家三言两语似刀刃,将一个还不到20岁的女孩子贬低的像是街边被丢弃的猫猫狗狗,言语间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宋越川沉默了会儿,舌尖抵了抵嘴角,忽的一笑,缓声道:“有一点您说错了。”
他的声音轻而沉稳,却透着森森寒意,和显而易闻的怒气。
面前的人语气不善,宋卫国皱着眉头,眉眼间的褶皱像一条浅浅的沟壑。
宋越川不急不缓地起身,单手插兜,此时居高临下地站在宋卫国的病床前,周身气压极低,像是笼罩了一层薄冰。
宋越川扯着嘴角像是在笑,漆黑幽深的眼里晦暗不明:“恩禾自己要走,没人赶她。”
闻言,宋卫国脸色微变,视线停住。
宋越川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沙哑却字字清晰,一副自嘲的口吻:“而且我三番五次地低头希望她回来,人家也一点也不稀罕。”
利益当前,他们看中门当户对,价值互换。
可惜了,他和宋卫国最看重的东西,那个小丫头不稀罕,更是一点也瞧不上。
许是两人交谈的方式不同,宋卫国头一次在他这个孙子面前感觉到一股强势压迫的气场。
他心里不舒服,沉声道:“既然苏恩禾主动离开,你就忘了她,跟秦洛好好相处。”
宋越川没说话,黑眸一片沉寂。
就在爷孙俩僵持间,秦洛敲了敲病房的门,然后才进来。
时间把握得恰到好处,不知道将两人的对话听进去多少。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宋越川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病房内的气氛沉默地有些压抑,像是没察觉到一老一少之间的剑拔弩张,秦洛眼眸弯弯,笑得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软着声道:“爷爷,我妈叮嘱我早点回家。”
“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就先回去吧,我过几天再来看您。”
秦洛一开口,宋卫国冰冻僵硬的神情终于有一丝缓和,“现在很晚了,还是让越川送你回去吧。”
闻言,秦洛扭头看向那个神情静默,非常不待见她的男人,面不改色地笑笑:“越川哥,可以吗?”
宋越川看了宋卫国一眼,同样若无其事地笑笑,褪去刚才一身戾气与冷然,此时看着人畜无害,挺像个良民。
他说:“当然可以。”
两人离开前,宋卫国还不忘叮嘱。
“这回不准把人丢大马路,听见没?”宋老爷子压低了声音,还是有些不放心。
毕竟前有赵欣夏,就连老爷子也看不出,宋越川对待男女感情时,有几分真几分假。
宋越川温声应下,言谈间滴水不漏。
秦洛跟着宋越川,两人一块从病房出来,身旁的人身高腿长,走起路来飞快,没点笑脸也就罢了,还丝毫不会怜香惜玉,秦洛脚下踩着细长的高跟鞋,只能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越川哥,能不能走慢点呀?”秦洛拧眉,有些不满,于是拿出自己的杀手锏。
她很擅长撒娇,软声软气,娇滴滴的开口,几乎没有哪个异性能扛得住。
闻言,宋越川的脚步果然慢下来,漆黑狭长的眼眸微垂,黑如鸦羽的睫毛低低地覆盖下来,而后薄薄的嘴皮子轻掀:“如果秦小姐实在跟不上,建议你可以跑快点。”
面前的男人语气极淡,幽暗深邃的瞳仁仿佛一口深不可测的井,周身的气场很明显与刚才在病房时不一样。
少了分温柔,冷淡又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宋越川的这话,不算友善,秦洛甚至从中听出些微讽的意味,像是在嘲笑她腿短。
见这人对自己态度一般,秦洛也懒得装了。
两人等电梯的时候,秦洛闲散地抱着胳膊,盯着这人的后脑勺微微眯了眯眼,而后语调慢悠悠地感慨道:“我还以为我的联姻对象是个残疾人,没想到长得还挺帅。”
宋越川垂眸,目光冷冷淡淡地睨她一眼。
见秦洛展露本来面目,不再装出那副贤良淑德的样子,宋越川眉骨轻抬,微不可闻地轻嗤了声,语气轻飘飘的:“秦小姐也不错。”
不知为何,宋越川此刻一点也不想伪装,心里莫名其妙憋着一团火,无比烦躁,却又无处宣泄。
脑子里不断回响着宋卫国对恩禾的冷嘲热讽,秦洛刚才在病房说的那句话,更是如魔咒般开始无限循环。
“反正我以后就是您的孙媳妇,跟孙女也一样啊。”
秦家娇生惯养的小公主直言不讳,虽不知其中有几分真情假意,但起码在明面上愿意跟他配合,宋越川明明应该高兴才对,可现在却连笑一下都艰难。
秦洛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后来被父母叫回国,开始各种花式相亲,接触到的青年才俊不少,有钱有势有地位,长相不错的也很多,可惜大都是玩得开的纨绔子弟。
秦洛好歹也算a市名媛圈里的名门望族,在家当个小公主就挺好,偏偏秦父秦母已经早早地给她物色优质男票。
秦洛母胎单身这么多年,自认为相貌,魅力样样都不差,只不过眼光高了那么一点点,结果一回国,愣是被父母搞得像是嫁不出去一样。
没回国之前,秦洛就对宋越川这个名字早有耳闻,父母似乎对这人格外满意,尤其秦父经常称赞宋越川,是个深谋远虑,能干大事的人。
在圈内那些不学无术,同龄的纨绔子弟中,宋越川简直一枝独秀,清流一般的存在。
也不知父母有没有夸大其词的可能,秦洛对这人一点也不感兴趣,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后来回国大半年,秦洛终于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死心,向现实低头妥协,想见一见宋越川。
可惜这人的架子比她的都大,秦洛回国这么长时间,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
宋老爷子还有秦父秦母,有意组了两次饭局。
第一次是因为秦洛跑去a大找人,错过了晚宴。
第二次则是宋越川以工作为由给推了。
合着两人谁也不待见谁。
今天来疗养院探望老爷子,也是家里父母的意思,没想到秦洛真在这里碰到了她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未婚夫”。
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安静的柏油街道上。
宋越川侧目看向窗外匆匆掠过的街景,不断变换的光影落在他深刻立体的五官,轮廓分明而深刻,一半隐匿在暗色中,另一半是冷感病态的白皙。
男人薄唇紧抿,神情静默,下颚线条利落锋利,突出的喉结偶尔上下滑动。
秦洛本身是个话痨,察觉到宋越川不愿意搭理她,她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但偶尔会偷偷看他一眼。
秦洛虽然不喜欢宋越川,但这一点也不影响自己欣赏帅哥,谁让她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呢。
面前的这张脸,越看越有一种模糊的熟悉感,跟她记忆里的那个人有些重合。
可惜宋越川私底下就是块冰坨子,就算是笑着的,也让人觉得像是冷笑,神情倨傲,一副“你惹不起”的样子。
但有人长着一张跟他相似的脸,却是真正的温文尔雅,谦谦君子。
想到那个人,秦洛沉默了一瞬,情绪也跟着低落。
那天在a大的大礼堂里,秦洛没有门票,跟着一群大学生混进去,挤在喧闹嘈杂的犄角旮旯里,看着台上的男人身着剪裁精致合身的燕尾服,在耀眼的聚光灯下万众瞩目。
秦洛没有打扰他,一个人悄咪咪的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从头至尾安静地像道影子。
秦洛盯着宋越川发呆,神情也出现一丝怨念。
似乎察觉到身旁的人一直在盯着他看,宋越川眉心微拧,回头。
秦洛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便被人抓了个正着。
秦洛回过神来,扯着嘴角笑了笑,故作镇定道:“越川哥,你似乎不怎么爱说话?”
宋越川狭长的眼尾微挑,目光划过秦洛的脸,未做停留,冷冷淡淡道:“秦小姐还是叫我宋越川吧。”咱俩真没那么熟。
身旁的男人不咸不淡地划开两人的距离,秦洛努努唇瓣,不以为意地“哦”了声,她其实挺想跟这人套个近乎,可惜对方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人,任她撒娇主动都没用。
秦洛活了25年,自认为自己的魅力一点也不差,偏偏遇上两个姓宋的男人,让她平坦顺遂的人生遭遇两次滑铁卢。
从疗养院到秦宅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期间两人没再说话,宋越川垂眸,俊脸微绷,神情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视线牢牢地锁着,不曾移动半分。
秦洛有些好奇,于是小心翼翼挪过去,偏头看了一眼。
但很快,宋越川迅速反扣住手机,黑黢黢的眼冷了一瞬,微眯着眼瞧她。
“没想到秦小姐还有偷窥的癖好?”
秦洛脸一红,出声反驳:“我、我只是好奇而已!”
宋越川唇角收紧,冷哼了声。
屏幕上一张女孩的照片一闪而过,秦洛甚至都没有看清那女孩长什么样。
两秒都不到,宋越川的戒备心实在是重。
其实秦洛的想法很简单,要是宋越川有喜欢的人,她就不会再从中掺和一脚了。
有句话说得好:“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两人相安无事到了秦宅门口。
车停下来的那一刻,秦洛如临大赦,迅速下车,正准备关上车门离开的时候,后座的男人忽然出声叫住她。
秦洛转身,歪着脑袋看他。
宋越川抬眸,薄薄的嘴唇天生颜色很淡,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在沉郁的夜色中尤为清晰:“秦小姐真想嫁给我?”
两人刚才的气氛尴尬到极点,秦洛一度怀疑,要是宋越川一个不高兴,会将她从半道上丢下去,这会冷不丁地听到这句,心中的诧异一闪而过。
秦洛面不改色,笑眯眯地点点头,不假思索地反问:“为什么不想?”
“我们结婚,秦宋两家才能共赢啊。”
据她所知,宋越川要想在宋氏站稳脚跟,不仅要稳固内部股东,还需要最可靠的外援。
秦家就是他上位最好的梯子,双方合作共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