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老太君眯着眼仔仔细细看着郗昭,末了从腕上退下来一只镯子,戴在她的手上,“若是苏家人待你不好,就回来。”
  郗昭忍着泪花,点了点头。
  “我们郗家的女儿,不受那些窝囊气,”郗老太君握着她的手,继续说道,“若是苏家故意叫你立规矩,你就大致应付一下,面子上过得去就好,不过想来苏家也不是那样刻薄的人家,应该会待你好的。”
  “祖母放心,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郗老太君点了点头,又有些不舍,“时间过得真快,你到我身边的时候才那么一丁点儿大,夜里哭闹着不肯睡觉,还得我哄着你,唱童谣给你听才行……”
  “还不是祖母唱的童谣好听,我是想多听祖母唱几遍,才装作不肯睡觉的样子。”郗昭故意逗郗老太君笑。
  “你这孩子……”郗老太君笑了笑,听见有人进来,对她说,“时辰不早了,你快出去吧。”
  “那……明月就先告退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有眼泪夺眶而出。
  她其实并不是远嫁,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这个日子本身就会让人心生感慨,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了一个词,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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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栖将团扇递给她,她双手举着团扇,一步一步走出去,越到外面,越觉得冷清,虽然也有人送嫁,可那都不是真心的,然后她远远地看到一道身影,笔直地站在那里,等着她一步一步靠近他。
  这一次踏出郗家的府门,郗昭忽然想了很多,比如……
  如果父母亲大人还在,郗晟也还在,等到她出阁的那一天,会不会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父亲平日里有些严肃,若是到了这样的日子,他是欣慰多一些,还是伤感多一些?母亲应该会大哭一场,或许她还要反过来宽慰母亲,至于郗晟的话……
  她忽然笑了一下,若是郗晟在这里,他大概会想出无数种法子堵住门,再好好难为一下新郎。
  只是这到底都只是她的想象了,她在走出府门的时候不自觉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有鞭炮声响,又围过来一大群等着拣赏钱的孩童,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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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花车的时候她踉跄了一下,但有人扶住了她,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只两个字,“小心。”
  她定了定神,也轻声回了两个字,“多谢。”
  一来一回满是疏冷的对话。
  这之后她漠然地听着车外障车族的祝词,在撒出喜钱的那一刻,气氛达到最高潮。
  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外面,花车走得慢,路两旁站着看热闹的人,她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是在很靠后面的位置,大半张脸都被前面的人给挡住了,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异常熟悉,她想再看得仔细一些,但人却不见了,就仿佛那只是她臆想出来的一个影子。
  她有些怅然,她以为自己见到了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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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亲的队伍绕了一圈的路,最后回到了安南侯府,花车稳稳当当停下来,有人走到车边,朝她伸出手。
  她没有扭捏,将自己的手递过去,她的手有些凉,在探出去的时候有风刮过来,引得她打了个寒战。
  苏宇旷的手温暖又干燥,她贪恋那一点的暖,即便是下了车,也没有放开的打算,但是他先松了手,她也就没有办法再握住,只得重新交握着手将团扇举在面前,慢慢地被人扶着进了安南侯府的大门。
  跨过马鞍的时候她不小心被过场的裙摆绊了一下,凤栖稳稳地托住她,没有让她在众人的面前出丑,之后她放慢了步子,等郗昭调整好了脚步,再继续扶着她跟上去。
  厅堂内原本还有些嘈杂,等到他们进去,一瞬间就回复了安静,多少道目光同时投过来,有好奇,有探寻,也有嫉妒——来自于那些芳心碎了一地的贵女。
  吉时到了,礼官的面上带着公式化的笑,诵念了一长段的祝词,然后她与苏宇旷被人扶着拜了天地,最后夫妻对拜的时候,她悄悄抬眼看过去,见他始终低垂着眼眸,看不出任何表情。
  果然是这样啊……她在心里叹了一声,随即又释怀。
  他们本就不是什么有情人,不过都是交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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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成,她被人送到后面去,苏宇旷自然是要留下的,今日是他的喜宴,来这里的宾客都没有打算放过他,这会儿已经有人执壶走过来,扬言要让他喝到人事不省。
  热闹都留在前面,屋子里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郗昭坐在床头,看着屋子里燃着的龙凤烛,猜测今晚也许依然是她独眠。
  李嬷嬷从外面走进来,她端了一碗粥。
  “前面还有好些时候才能结束,夫人想必是饿了,吃些粥垫一垫吧。”声音温和,还很是体贴。
  郗昭确实是饿了,因而也就不再客气,放下团扇接过粥碗来小口小口的吃着,没一会儿一碗粥就见了底。
  李嬷嬷满眼笑意地看着她将那碗粥吃尽,又关切地问,“夫人可还要再用一些?”
  郗昭想了想,摇了摇头,“有劳嬷嬷,这些就已经够了,只是……”她转头看了一眼凤栖,“可否给我的女使也端一碗粥来?”
  “当然。”李嬷嬷向着屋内的人使了个眼色。
  “姑娘请随我来。”一个小丫鬟将凤栖叫出去。
  屋子里就只剩下郗昭和李嬷嬷两个人,郗昭放下茶盏,那帕子拭了拭嘴角,开口问道,“嬷嬷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李嬷嬷点了点头,“这话本不该老奴多嘴,只是九姑娘如今既已成了苏家的夫人,老奴也不得不多嘴提上一句。”
  “嬷嬷请说。”直觉告诉她,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就听见李嬷嬷说,“表小姐……算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虽然任性了些,但本性不坏,从前纵使有得罪夫人之处,还请夫人您大人大量,忘了吧。”
  “嬷嬷这话说得不对,”郗昭看了一眼门外,“表小姐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