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母坐在门口又和钟大山絮絮叨叨地聊了一些事,比如村里的王支书召集村里条件好的人家,凑了一些钱想资助钟秀的钢琴比赛。
  随着钟秀次次都能捧回奖杯,甚至还上了报纸,村里也开始意识到这是集体的面子荣耀了。听说这次还能去省里参赛,便来说了这事,来的时候正好赶上钟大山送闺女进县里练琴不在家,就和钟母先说了,表示这是村里的一点心意。
  钟母有点心动,光是这去省里比赛花销就不少。钟大山准备把房子和田地抵押的事她也知道,家里负担这么重,要是接受村里人的帮助,总能减轻一些。
  钟大山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旱烟,沉默着听钟母说完了,然后才开口道,“这钱咱先不收,家里也没到掏空的地步,村里家家户户也都不容易,咱也不好欠村里人情。”
  钟大山有时就是这么个倔脾气,让人看着古怪。在钟秀比赛拿奖出名后,也曾有人找上门来,让他闺女去什么商演给人酒席捧场什么的,或多或少总有一笔酬金。偏偏都被钟大山给回绝了,让女儿专心学琴不要为家里的事分心。
  有人想花钱买比赛名额的事,钟大山没有和家人说,他怕儿子儿媳心里有什么想法。
  五万块对他们这样的穷苦人家来说,的确是很大的一笔钱,但是早在比赛前于老师就详细告诉他了,若是赢到最后,他的女儿将会得到最好的机会,想象不到的资源培养。
  她的命运从此都会发生改变,这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钟大山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阿洛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她猜测着,也许宋曼青的父母已经开始出手了。
  阿洛不觉得自己以绝对实力入围并通过初赛,就能让有心人知难而退,有的恶念一旦滋生起来就难以压下,甚至还会反向刺激。阿洛有自信不会像原主那样被伤害到,但为防着一些下三滥的手段,还是提早和家人打个预防针为好。
  这样想着,阿洛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屋看乐谱,而是借着于老师的叮嘱,将原主的故事改头换面和父母说了一遍。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看得出来,原主的父母不仅是真心疼爱女儿,也是少有不糊涂的明白人。
  钟大山听了之后果然眉头紧锁,“于老师是关心我们家闺女,怕她出事啊。”
  他又想起今天白天下午的事,他是二话不说给回绝了,可人家要是存了歹心,花钱来软的不行,万一来硬的害人怎么办。想到这钟大山的心不免下沉了几分吧。
  “不会吧。”钟母本来只当个可怜的故事听,但一套到自家闺女身上,立刻吓得惴惴不安,“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心的人,好好的正道不走,走这种害人的歪门邪道,也不怕遭报应。”
  钟母是典型的华国农村妇女,大半辈子都待在村里,连省城都没去过,认识的几乎都是村里乡里的人沾亲带故的,少有见识过人心险恶。
  钟粱从母亲怀里接过已经呼呼大睡的儿子,摇头道,“怎么没有,隔壁乡红河村村长家前几年不是出了个省城师范的大学生么,还大摆了好几天的宴席。结果后来才发现是冒名顶替上去的,但人已经在学校读了大半年了。那真正考上的姑娘也倒霉,家里本来就是个重男轻女的,不肯出钱供姑娘上学,又收了村长家的好处,就当这事没发生过,那姑娘听说和家人断绝关系跑去南方了。”
  他又道,“我看小妹这么优秀,肯定也会招人眼红。”
  吕娟也跟着点头附和,她可是看到小妹在赛场上得到的掌声是最多的,那些评委给的分也是最高的,要说没有小人嫉妒那肯定是假的。
  钟大山最后发话,让家里人小心点,闺女除了在县里练琴就待在家里别乱跑了,让钟粱这个做大哥的好好照看着。这点钟粱拍着胸脯应下了,谁要是想动他妹妹先过他这关。
  不仅如此,钟大山还出了趟门,找一圈村长村支书还有钟家的几家亲戚。
  原本闺女比赛这事,钟大山没怎么跟村里人经常提起过,他一贯是个低调不爱炫耀张扬的性子。以往关于闺女的名声,还是村里人从报纸上和拿回的奖杯知道的。
  钟家几代都在三河村里,哪少得了亲戚呢。平时来往哪怕不多,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再说了钟家闺女是钢琴天才已经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没少给三河村面上增光添彩,不然哪怕村支书号召,他们也不会愿意凑钱资助。
  钟家闺女以后出人头地,对他们未必没有什么好处。光是村长村支书他们,去县里汇报也能多一笔可称道的政绩。
  钟大山口风也紧,没说有人想花五万块买名额的事,只说有人对他家闺女比赛的事动了心眼,今天还来上门来了。
  村长村支书他们立刻重视了起来,稍微调查了一下,就从村头牛二那得知了最近的确有人在打听钟家的情况。
  若是放在平时也没人奇怪,毕竟谁家要是出了个名人神童的,还不得多问一下。但钟大山说了,现在是他闺女比赛的关键时刻,下场比赛取得第一名就能直接保送省决赛。
  钟大山没说还有出国留学的机会,但光是去省里比赛就足以让村长村支书他们上心了,不然不会提议凑钱资助的事。
  至于会不会拿不到第一名,村长他们也没想过,倒不是他们去看过比赛,而是钟家这闺女自学了钢琴后,参加的比赛除了冠军就没拿过其他的名次,但凡是去过钟家的,都能看到那一溜的漂亮奖杯。
  去省里比赛啊,那可不就是要一飞冲天,前途无量了。
  村长立马拍板,让人多注意一下村里最近出现的生面孔,还有多看顾钟家些。
  结果没两天,就把人给逮住了。
  不是别人,这人就是陈东。
  ——
  陈东那天虽被宋父话里的狠意给吓着了,但到底没有抵得住五万块的诱惑。
  后来再想想,只是让一小姑娘参加不了比赛就能拿五万块,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买卖,也不一定要害人,也许用点其他的小手段就能成了。
  比方说下点巴豆或是让钟家出点什么事,让人赶不上比赛。
  在原来的故事里,陈东也是被宋父收买的小混混,而他运气好,跟踪着落单的钟秀,趁人不注意就把人从山坡上推下去了,随后怕被人发现就飞快跑了。
  只是他以为顶多让人昏迷几天错过比赛,但没想到事后听说钟家闺女头部重伤甚至成了聋子。
  陈东不过是个普通人,要说胆子也没多大,出了这样的事怕被警察抓起来坐牢,在宋父几句话劝说下跑去了南方,承诺的钱也没到手。
  等到多年后风平浪静,他才敢回来,而宋曼青一家早已经出国了。
  陈东也不敢同人说这件事。后来宋曼青成了有名的钢琴家后,陈东想拿这事去跟宋父要钱。宋父却一点也不在意,甚至警告他爆出这事后他照样是要坐牢的。
  看着宋家意气风发,光鲜亮丽,自己连一分钱也没得到,还躲了那么多年。就在一次醉酒时,陈东心情郁闷激动之下说了这事,而与他喝酒的朋友正好是个记者,听说这事与青年女钢琴家宋曼青有关,便觉得是个大新闻。
  最后在坚持不懈挖掘之下,查出了真相。
  这回陈东是干不了什么坏事,他趁着天黑才刚在钟家附近蹲点一会儿,就被村里的人给逮住了,二话不说就把他扭送去派出所了。
  陈东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想干坏事,说自己只是在村子里逛了逛,什么都没干呢。
  但钟大山直接在派出所跟警察同志说了,他前两天想花钱买名额的事。这前脚想收买人家被拒绝,后脚就在人家附近转来转去,要说没什么坏心思,谁信呢。人家小偷盗匪也是这么蹲点的,警察同志看陈东的眼神立刻就不对劲了,审讯了大半天。
  陈东虽然心里慌,但也咬紧了牙没说。
  毕竟要是把宋父给说了出来,宋家肯定恨死他了,别说五万块了,他惦念的好处和体面工作彻底没希望了。
  因着陈东始终不肯说是谁托他想买比赛名额,加上三河村村民的证词,派出所还是把人拘了两天。
  出了派出所之后,钟大山对村长村支书还有其他村民连连感激道谢,其他人也纷纷摆手豪爽道,“都一个村的,这点忙不算什么。”
  “那小子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村长也是心有余悸,原以为是钟大山的猜测,没想到真有人为这比赛名额盯上了他家。这得亏是还没做什么就抓住了,要是趁着村里人不注意,钟家就钟大山和钟粱两个男人,平时还要下田劳作,进城卖菜的。一不小心让坏人对钟家闺女做点什么,事后连哭都没地哭去。
  以后还是更得小心些。这回就一个人,万一人家还有同伙呢。村长对钟大山也叮嘱了不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像他们这样的农村家庭,出个人才不容易。
  钟大山连连点头,到村后才与众人分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家里的土房子回去了,本就沉默苍老的面容上又多了几丝皱纹。
  “爹,怎么样了。”钟粱迎上来急着问道。
  钟粱听他们说逮住一个家伙本来是想跟着去派出所的,但钟大山让他待在家照顾好母亲媳妇还有妹妹,他也只好听话。
  钟大山把事情都跟儿子说了,五万块买名额的事也没再瞒着,钟粱听完后捏了捏拳头,有些红了眼睛,“爹,咱不能任由人这么欺负。”
  花钱想收买他们家让小妹退赛,爹不肯答应居然就让人在家附近转悠蹲点,明摆着是想做点什么。
  他们钟家堂堂正正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小妹优秀会弹琴是自己的本事,凭什么要被人这样欺负。
  钟大山叹了口气,拿起烟杆又抽了几口,“这事别跟你妈还有你媳妇说太多,免得她们跟着提心吊胆的,咱们什么也不用做,小心点,只管让你小妹好好比赛。”
  钟粱明白他爹的意思,那被抓到局子里的人都没供出来背后指示的人,他们也不知道是谁盯着小妹的比赛名额,他们也只能小心防着,保护好小妹让她顺利比赛。
  钟家这边心事重重的,另一边宋家也没好到哪去。听说陈东被抓进了局子,宋母吓坏了,忍不住拍打宋父,“你让他去干什么事呢,怎么被抓进局子了。不就是花钱收买名额的事嘛。”
  这种事说出来是不体面,但也不至于让人进局子啊。宋母猜测到了些什么,却不敢多想,越想越害怕。说到底他们也只是普通人家,真干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无异于会摧毁整个家庭。
  宋父阴沉着脸,没好气道,“你不用多管。”
  他也打听过了陈东在里面什么也没说,警察没证据顶多关他两天。其实就是招出来了,宋父也大可以不承认。目前最大的问题是陈东也没能把事办好。离市赛最后一轮就只剩几天了,他也来不急再找人。
  钟家那边软硬不吃,这事过后肯定也有了戒备,再想动点什么手脚已经难了。
  难道就这么放弃?不可能的,一想到女儿获得冠军后出国的机会,美好的未来,宋父脸色就变得格外狰狞可怕。
  第79章 荆棘之路(第一更)
  临近最后一轮比赛,阿洛几乎天天都要在少年宫不断练琴,为此于老师还特地帮忙为钟家在附近找了个亲戚家的小房子租住,时间短租金又廉价,好方便阿洛练琴。
  少年宫里练琴的也不止阿洛,还有其他入围比赛的学生。于老师虽然最为重视钟秀,但在指导其他学生的比赛曲目上也很尽心,帮忙挑出问题缺陷。
  阿洛再见到宋曼青时,她不似往日骄傲的小孔雀模样,反倒目光有些躲闪,看来她对她父母所做的事情也不是一无所知。
  因为阿洛成绩最好,所以练习钢琴的时间段也排在前面。她的比赛曲目早就报了上去,《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
  这是首高难度的钢琴曲,对演奏者的指法技巧水平和音乐表现力要求很高。于静在听过她弹了一次后,也分外有信心不仅能打动评委,也能迅速与其他选手拉开差距,难以超越。
  以阿洛过目不忘的能力,所有的曲谱看一遍便都记下了,弹奏的时候也完全可以脱离琴谱自如弹奏。
  悠扬动人的琴声前奏刚起,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于老师面露疑惑,钟秀的弹奏一向很稳很完美,几乎不曾出现这样的失误。
  阿洛脸色冷冷的,语气却很平静,“于老师,你过来看一下吧。”
  原身拥有绝对音感,对一切声音都很敏感,在阿洛和原身身体融合后,这份天赋更是到达了难以想象的惊人高度。当她弹琴时,掩盖在琴声下出现哪怕再细微的一丝声音不对,她也会注意到。
  若还是原身那个一心只有练琴单纯的小姑娘,或许不会多想,但阿洛在发现的第一瞬间便立刻停了下来,然后仔细回忆着琴键出现怪异的地方,找到了钢琴上倒数第六个黑键。
  于静走到钢琴架边,只见阿洛指着这处地方,笃定道,“声音不对,这里藏了什么东西。”
  听到这话于静脸色立刻就变了,也没有不相信钟秀,转头让一个学生赶快去主任那找人了。
  不多时,常见的那位身材肥胖的少年宫主任就带着个专业修钢琴的工人来了,他以为是钢琴坏了,不免抬起袖子擦了擦汗,这钢琴可是从市里买来的,可贵着呢。能修最好,不能修还要再买一架新的,少年宫账上也是要出大血的。
  修钢琴的工人戴着手套拆卸钢琴后很快找出了问题,就在阿洛指出的那处钢琴黑键的缝隙里倒放着一个锋利又坚硬的刀片。
  那是专门的美术刀片。
  所有人看到这幕都炸开了,吵吵嚷嚷一片,无论是于老师还是少年宫的主任,神色都格外不好。而阿洛有意看向人群中的宋曼青,她的小脸苍白的可怕,有些显眼。
  主任还有些犹豫,担心这事闹大对少年宫名声不好,而于老师已经坚持要报警了。不知道谁进了少年宫的练琴房,在钢琴里放了这样危险的东西,用心实在太恶毒可怕了。
  两人争论了一下,主任还是妥协了,毕竟这么多学生都看到了,想瞒也瞒不住,恐怕家长们还会质疑少年宫的安全问题,还不如让警察过来查一下,把人找出来,毕竟这已经是蓄谋犯罪了。
  于老师心里已经有了怀疑,这刀片应该就是冲着钟秀来的。
  因为唯有她练习的比赛曲目会弹到这个琴键,而且还是最高潮部分的旋律,意味着钟秀在弹奏时会重重地摁下琴键,一旦碰到藏在琴键中锋利的美术刀片会发生什么,几乎不言而喻。
  面对旁人议论纷纷,还有些异样的目光,宋曼青浑身都在发抖,她想起来今天清晨父亲出门买回来的一盒美术刀片,似乎明白了什么。父亲还问过她关于比赛曲目的事,还有练琴时间段次序。
  警察到来后简单查问了一下,又取走了作为凶器的证物。很遗憾的是,少年宫教室这里没有安装监控,平时虽然到点就锁门,但是每天来往人流量也不小,要想查到是谁在钢琴里放了危险的刀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宋曼青也在警察盘查询问的对象中,但她什么都不敢说,更不知道自己家已经上了警察划分的重点怀疑对象。
  当然受怀疑的不止是宋曼青,还有怀疑其他参赛选手的,毕竟少了钟秀这位妥妥能晋级的选手,其他人也都多了一丝机会不是么。
  ――――
  等到钟大山和钟粱来少年宫接阿洛时,于老师也将这事跟他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