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像是极其寻常的工人,四十多岁,双腿仿佛灌入铅块一般摇摇晃晃,低头面目平常地行走在身旁能淹没在人群中。
此刻那工装衬衣衣角,不断往下流下深褐色汗水的干瘦下颚,沾着点灰尘的皮鞋都在昭示着他是个再普通不过,也许还相当庸庸碌碌的‘凡人’。
可显然,今夜会出现在这整个南京城今夜黑气最重的地方,便说明着‘他’的诡异之处。
视线能接触到的地方,兜里揣着的城市暂住证和证件说明着他是从福建来到南京打工的普通务工人员。
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他就是上次华电科技城门口驾驶泔水车的那个古怪司机。
只是‘他’作为一个曾经的凡人,为何会受从福建武夷宫被盗走的醢所诱,本身就是一件不同寻常的怪事。
而如今再回想起来,一切‘怪事’的源头似乎都来自于半个月前的那一场奇遇。
那依稀是一周前的泉州火车站,凌晨一点多,四处都是熙熙攘攘的外地打工者。
和老婆发完短信的‘他’夹着屁股拎着行李,只是想去找赶在发车前在附近哪个公共厕所小个便,结果却在站外的烟酒店附近亲眼撞见了一件极其蹊跷诡异的事。
夜空中那轮方形的月亮尤为醒目,半空中七八个衣着打扮半古半今,看不清楚长相的奇人。
以及一个被所有人围攻夺宝最终落败被杀的落单者,还有他们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的身形和不断发出金光的神奇打斗。
【“……你,你们这些广协徐来手下的走狗恶徒……今日夺宝害命之仇,我大师兄闻人峥和武夷宫定会为我报的……”】
【“哈哈,闻人峥?武夷宫?这些都算是东西,就是你师父老字师今夜来了,我们……也定要取了你手中的那件被‘五杰’萧无极所造的醢……而且,我们可不是广协徐来的狗,虽然今夜过后,也没人会相信这一点就是了……”】
【“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啊——啊!”】
这些对话,作为一个凡人的‘他’肯定是听不懂的。
但因为目睹了这神奇的一幕,之后的‘他’竟无意中拾到了这些人因为打斗而遗落在车站外的包裹。
而在这行李袋中,‘他’看到了那些杀人夺宝者口中所谓的‘宝物’,而那依附在一口陈旧的兽形钟鼎的‘古老文字’眼看着显露出黑气,竟开口对自己说它叫醢。
醢具体是什么,‘他’作为一个在老家小学都没读过几年的文盲根本不知道。
但是‘他’却知道,会引起那些‘活神仙’的抢夺,这必定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让原本只是作为打工者正常返乡的他仿佛魔怔了般,将这个后来造成异常可怕后果的‘怪物’从火车上秘密地带到了南京城中。
谁知,这竟会是一场真正无止境可怖噩梦的开始。
‘他’按照醢给的指使带到了一小后门的沙县小吃店。
年久失修的学校后街本就无人看管,要动些手脚南京本地的一些字门中人也不会发现。
在那里,这个能来历神秘的‘怪物’用‘肉’和学生们交换了自己的器,又吞吃了那小吃店里没有其他亲人的盲人老太太店主。
也正是因为这些源源不断补充着它的‘肉’,才让原本隐藏在南京城中醢变得越来越强大,一点点被滋养,直到将字气充沛彻底膨胀巨大到今晚这般……
这般想着,双眼空洞发灰,已经彻底沦为醢的傀儡的‘他’也将视线抬起望向了半空当中的黑色旋涡。
‘他’空空如也的脑子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类的思维了,事实上,‘他’被吃光心肺肝肠的身体也已经沦为了‘容器’。
来自地底的地铁声,仿佛城市的一阵阵肠胃蠕动;马路上汽车的喇叭,就像是城市的一下下心跳。
天空中即将落下的红色雨水,恰如这巨大身体里流动的红色血浆。
这座城市即将与‘他’融为一体,伴着头顶的‘血’,成为一个醢。
醢为皿,同命,凡出现,总给某地带来巨大的血光灾厄。
传说,它爱吃器。
文言文中,器也正是维持人呼吸循环的根本所在。
而随着周身充斥着腐烂之气的醢往前走着,‘他’惨白腐烂的嘴唇上方也渗透出了一滴滴往下低落的虚汗。
他的肉身即将消散,和地底融为一体,完成‘器’的使命。
与此同时,那彻底濒临死去的口腔里也泄露出了这样断断续续的压抑诡异的喘气和呻吟。
——“啊……下雨了……地底下的肉……肉……要长出来了……”
“——轰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