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那时候喜欢跟哥哥说话,最开始学着他一字一蹦地说,她想,自己如果也口吃,哥哥就不会觉得口吃是不好的事了。
每次哥哥都会很严厉地告诉她:“羽毛,不可以。”
羽毛那时候也觉得,哥哥是因为怕被嘲笑,他是个太早慧和自律的小孩,学什么都比别人要快,即便经常在医院,靠自学和家教,课业也可以遥遥领先。
所以体弱和口吃,像是为了封印他的魔咒,重重压在他身上。他那样优秀的人,肯定没办法接受自己口吃。
但后来羽毛发现,他并不是害怕别人嘲笑他,每次别人嘲笑他,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别人嘲笑羽毛说:“你哥哥说话好奇怪哦~我妈妈说结巴会传染的,小心你变成小结巴!”
每次听到这个,哥哥都会蹙眉。
然后继续沉默。
后来羽毛长大了才回过味来,他小时候口吃不说话,并不是害怕嘲笑,而是害怕她去学,因为不只小朋友,爸妈的亲戚朋友都会提醒,说小孩子正是语言发育期,很容易去学的,甚至还说过让爸妈把两个小孩分开养。免得她去学哥哥口吃说话。
所以那时候羽毛每次学他说话,哥哥都会生气得很,很严肃地告诉她,“不可以。”
所以别人的劝说,对于他来说,完全就不起效,因为压根儿就没猜到他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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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现在,羽毛也知道,他可能不是害怕他生气,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羽毛想来想去,也没想到自己做了什么让他这么固执不愿意回家,只好动用自己从小最擅长的装可怜。
“哥哥,羽毛很烦对不对,她话又多又黏人,又爱管闲事,还赖在你那里不走,所以你才不想回家……”
夏与唐的心脏似乎被什么敲中了一样,闷疼,他摇头,“不是。”
他忽然抓住了羽毛的手腕,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重复:“不是。”
“可是你不回家,她会这样想的。”
他因为去抓她的手腕,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羽毛侧头去看他,适应了昏暗,这会儿已经能看到他的脸了,他眉头紧蹙,唇紧紧抿起来。
下颌绷成一条直线。
羽毛觉得他即便是生气也好看,这么好看的人,为什么要给他这样的身体,如果他像个正常小孩一样长大,一定不会这么沉默吧!
什么事都不说,不累吗?
羽毛又觉得心疼又觉得无奈,很想问问他,到底怎么了,怎么就不回家了。
“可是你不回去,羽毛会这样想。”羽毛看着他,轻声说着。
时间仿佛静止,只余下呼吸声互相缠绕,很久夏与唐也没有再说话,最后似乎是又回到了封闭的状态,回过头,继续乖巧坐着。
羽毛最后妥协了,她把自己整个蜷在座位上,“你不回家我也不回去了。冻死我算了,冻死你我也不管了。明天头版头条就是一男女在车上过夜,发现的时候已经冻硬了……”
羽毛碎碎念着,突然觉得这社会新闻委实有歧义,不说了。
因为这个,思绪却又发散起来,如果真这样,估计新闻都没有办法说明身份,不知道的还以为情侣幽……会呢!
羽毛拍了下自己额头。
都什么跟什么……
身上突然落了一个盖毯,夏与唐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很认真地给她搭在身上。
羽毛:“……”
她声音微微抖着说:“你有心情跟我盖毛毯,还不如跟我回家呢!”
羽毛耐心告罄,忽然抬手去捏他的脸,一只手捏一边,眉头也皱起来,很认真地看着他,很认真地问:“你不回家也行,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回家,我帮你想办法。”
夏与唐看着她,终于说:“我对羽毛,做了不好的事,我害怕。”
害怕再失控,害怕她讨厌他,害怕到不敢面对她。
怕她觉得他心思肮脏,怕她会觉得从小喜爱的哥哥却是这种人而受伤。
清醒的时候可以克制,喝醉了怎么办?
这几天经常有应酬,秦桉都没有让他喝,每次都替他挡过去,今天林沁说,秦总胃疼,一直在吃药,但这天天喝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他便没办法心安理得都推给秦桉了。
没人灌他,他只是酒量差。
唯一还记得的就是,不要回家,不要见羽毛,不要在不清醒的时候对她做任何奇怪的事。
羽毛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想明白什么不好的事,于是问了句,“做了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在自己跟自己较什么劲?”
羽毛手还捏在他脸上,因为冷,指尖都是冰的,他发觉了,把她手捂进手心。
仿佛梦一样,梦里总可以放肆一些。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像是克制压抑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咬住了她的唇瓣。
世界都安静了,羽毛觉得自己仿佛身处荒原,大风呼啸而过,整个人冷透骨,只唇边一点热意,和他滚烫的呼吸。
她想起那天他喝醉,第二天早上站在她门口欲言又止的样子。
似乎终于有了答案。
-
夏与唐是听到羽毛喊疼的时候短暂清醒的,唇瓣上还残留着体温,手上还握着她的指尖,他眼睫颤抖片刻,狠狠咬了下自己舌尖。
她哭了。
他心揪着疼,有些无措,哑着声音叫她:“羽毛……”
羽毛抹了抹眼泪,没意识到他清醒了,事实上她脑袋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扯了他一下,“回家吧!”
他终于没再反抗,“嗯。”
羽毛先下车,开了车门,扶着他。
她一直扶他到楼上,把他放在床上,拿毛巾给他擦了擦手和脸。
做完这一切,羽毛坐在床边发了很久的呆。
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者想了很多,只是没有头绪。
夏与唐睡着了,短暂的清醒过后,意识又混沌了。他似乎是不敢面对她,背对着她躺着。
他做了梦,梦到很多时候的羽毛,她像个小太阳,但不独独照耀他,她是很多人的太阳,没有人不喜欢她。
所以她对他的偏爱,显得莫名。
或许只是因为他是哥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
可如果他不是呢?
如果他不是……
夏与唐因为痛苦将自己身子蜷缩起来。
羽毛以为他不舒服,思绪从很远的地方收回来,去拍他的肩膀,“怎么了,胃疼吗?”
夏与唐扭过头来,看到她,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似还没从梦里挣脱,嗓音低哑得厉害,“不做哥哥,可以吗?”
第二十章 他难过了。
20.
她回答了什么?
不记得。
记忆断断续续, 没有彻底想不起来,也没有完全记得。只记得那个越了界的吻,并不缠绵, 甚至有些仓促和潦草, 他甚至险些咬破了她的嘴唇,听到她一声痛呼。
他记得自己握着她的手腕,压抑着问她:“不做哥哥,可以吗?”
她眼神是带着几分错愕的,之后有没有说话, 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应当是没有的, 不然他不会不记得。
其余的, 更没有印象了。
不记得她什么时候走的,半夜醒了一次, 觉得不舒服自己脱了衣服,脱到一半才清醒, 倏忽想起来上次喝醉,第二天早上衣服散落一地,他以为……
想来也是他自己不舒服脱掉的。
心里有鬼, 处处都是破绽。
藏了那么久,还是没藏住。
也注定藏不住。
他苦笑一声,又躺回去, 睁着眼到天亮, 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但好似一桩心事终于了结了,反而有一种解脱的平静。
只是头上仿佛悬了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上班去了,他问莲姨:“羽毛早上吃饭了吗?”
“吃了, 没吃多少。”
“她……有没有不开心?”不敢问,连试探都小心翼翼。
莲姨什么都不知道,也无法解开他的顾虑,“没有啊,就是好像没睡好,没什么精神。她说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嗯?”心口没来由一窒。
“昨天就说了,跟朋友约了吃饭。”
“噢。”
他抿了抿唇,觉得闷得慌,扯了扯领带,脑海里蓦地想起昨夜她给他解领带的场景,唇抿得更紧了。
……
“所以是挑明了?”秦桉坐在他办公室里喝茶,兴致勃勃问他。
夏与唐神色寡淡,“嗯”了声。秦桉一大早就来找他,从齐沅那里听来他昨夜喝醉的糗样,特意来笑话他。
夏与唐自嘲说了句越界了。
秦桉倒是比他还激动,“挑明了也好,我还以为你准备憋到地老天荒,等人家嫁人生子把自己郁闷死呢!”
夏与唐没有想一直藏着掖着,只是想给羽毛更多的时间去适应,可到底还是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