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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最终便是荣习救了春花。
  当时春花被吓得不轻,也顾不得她拿给荣习的宵夜已经在拉扯间被打翻在地,愣愣地跟着荣习上楼去了。到了荣习屋子里,荣习给她倒了杯热水,见人还懵着,显然是被吓得不轻,遂和缓了语气,开口道:“你□□花?”
  看着小姑娘点了点头,荣习才笑了。
  “别怕,没事了。赌坊这种地方人杂,以后别一个人待到这么晚,早些回去。”
  这还是春花头一次见荣习笑,还是这般轻声安抚她,春花只觉得眼前人好生温柔,让她一颗心都快化了,方才的后怕全都一扫而空。
  “也只有今天才晚了些,我哥和卫大哥都不在,他们就都回去得早些,我知道你爱吃宵夜,怕没人给你送,来给你送宵夜吃的,哪知道……糟了,宵夜刚刚被我打饭了呀,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再去做一份来?”
  说话间春花已经方下杯子站起身来,荣习瞧着小姑娘鬓发还乱着,眼圈也微红,哪里还好让她再去给自己做宵夜,便笑着摇摇头说不必,看她平复了许多,才领人出了门。
  怕路上再遇上什么不安分的人,荣习特意将春花送回了后院住处。
  其实这晚上荣习话一直不多,但面色温和,眉眼含笑,所谓温润公子大抵也不过如此。那一晚,春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下,只觉脸颊滚烫,却也不是染了风寒,而是女儿家情思翻滚,娇羞所至。一整夜哪怕闭了眼,脑中也全是荣习的身影。
  从前或许还只是略被吸引,自那以后却是小鹿乱撞的倾慕了。春花不是个扭捏的性子,喜欢就去争取,总是寻着各种机会往荣习身边凑。
  从前在后院帮忙时,春花特意观察过荣习的喜好,知道他不大爱荤,偏爱茼蒿炒鸡肉和清炒莴笋,最喜欢的汤是平桥豆腐羹,主食上更爱吃米饭。早上喜欢吃一碗鸡蛋羹,夜宵却喜欢喝小馄饨,点心喜欢吃青团和红豆酥。故而每次荣习到后院用饭时,春花都特意将他爱吃的菜摆到他面前。
  小姑娘突如其来的热情让荣习也有些意外,但只以为这是在谢他那晚的出手相助,也没怎么推辞,先前几日都欣然受了。只是想不到这姑娘不仅是在吃饭这一件事上折腾,还时常寻各种理由到他房里去,不是嘘寒问暖就是端茶倒水,总之是没话找话,没事找事,就爱腻着他。
  渐渐地别说是荣习,就连赌坊里的其他人也瞧明白春花的心思了。□□习那时一心扑在赌坊上,只盼着多向卫渊学本事,半点顾念儿女私情的想法都没有。倒不是上一段感情带给他创伤太大,只是他家中生了变故,人也似长大了许多,懂得了担当,不再想做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因此,荣习对春花便不似从前热络了,他不想直接泼春花冷水,以为自己冷淡些,那姑娘知道了他的心意也就知难而退。但春花仿若丝毫察觉不到荣习对自己的冷漠,照样每日黏在荣习身边‘荣习哥哥’、‘荣习哥哥’的叫着。
  这事也传到春山那去,他平日里忙,春花做事规矩又肯吃苦,不大让他费心,也就很少去管束她,哪知道他就一小段日子没看着,那风言风语都传遍赌坊了,常有人来同他说恭喜,恭喜他要给荣三爷做大舅哥了。
  春山叫来妹妹,劈头就问:“你知道你成天黏着那人是个什么身份吗?”
  春花没被哥哥有些骇人的语气唬住,脆快答道:“知道呀,这里的学徒嘛。或者……卫大哥的接班人?”
  “胡闹。”春山心道真是个傻妹妹,来这赌坊也小一个半月了,就算平日里荣三爷不让被人喊他三爷,都是叫名字,那也不该对人家身份半点没察觉啊,“那是咱们岑老板的亲侄子,青州岑家的三爷,到这来学些东西而已。那是什么样的身份,你也敢往跟前凑?”
  春花着实没想过荣习会有这般出身,大抵是她一个姑娘家,只在后院里忙活里,同前头的女荷官们说不上话,后院里一群爷们也不好多与她搭话,竟是谁也没同她说起话荣习的身份。
  再者荣习在这里也没见有什么特权,与众人一样吃大锅饭,早上来晚上去,为人也没什么架子,光看表面任谁也想不到他竟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啊。
  那他……难怪一直对自己爱搭不理,怕是瞧不上她这样的身份。春花似乎明白了哥哥的意图,头低下去,心情递到谷底。
  不过,他出身这样好,却还能在赌坊里虚心学习,也不搞特殊化,想来确是个随和的人,春花从起先的惊讶和失落中抽身,却转而对荣习更添了几分好感。
  春花也因春山这番话消沉过几日,知道自己出身太平凡,与荣习那样的人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心下觉得自己与他绝没可能,便不再爱缠着荣习,也盼着能将人赶紧忘了,甚至见了人草草打过招呼就赶快溜走。
  但感情一事,说来玄妙得很,春花夜里偷偷抱着被子抹眼泪,哀悼过自己还未成行的少女心思好几次,却怎么也不能将人忘了,那份心动仿佛融入骨血一般。
  春花几日来的疏离很明显,荣习不会感觉不到,原本还觉庆幸那姑娘总算想通了,知难而退,不再缠着自己,可现如今每个人围着自己身边转悠,又不大习惯了,觉得处处都冷清。
  可也不过才郁闷了几日,春花便想明白了,既然自己忘也忘不掉,放也放不下,那就由着去吧,她喜欢她的,管荣习是个什么身份呢,她喜欢的本来就是荣习这个人罢了,那以后便又开始缠着荣习不放,甚至是青州岑家派人来接荣习回去时,她也死皮赖脸地非要跟着去青州。
  荣习嘴上说着不许她跟着,但出发那日,在后院马车前瞧见抱着个小包袱大清早就在等着,又想到前一天六姐姐的话,到底也没真拦着,还是将人带上了。
  虽说在赌坊时荣习也向如今在岑府时这般冷漠,但春花还是时常能摸着机会往他面前凑,不像现在,岑府里到处是下人,规矩又大,荣习说忙,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她就真的很少机会见到人了。春花叹口气,心里不免低落,她想她大抵是病入膏肓了,不然怎么会才几日的工夫,便这般怅然若失了。
  不过很快春花又打足了精神,既然她都跟着来青州了,自然是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荣习忙得没空见她,那她就帮他找空子就是了!
  算算日子,荣习也有四五日没见着春花了,他觉得耳根子清净了不少,那丫头话实在太多,又总是天南海北地说,他听了没觉头疼已是难得。但凭他对春花的了解,觉得这丫头不该如此消停,这么些日子没动静,当真乖乖听话老实待在她院子里不来烦他了?这可不像她。
  “她怎么样,没折腾?”荣习账册看累了,从铃兰手里接过凉茶来喝,慢悠悠嘬着,状做不经意地问李明。
  李明一听就知道是问的春花。
  “没呢,不过前几天小的领着何姑娘认了晓风院两位洒扫嬷嬷,自那后也没怎么见着何姑娘了,只每日饭时能见上一面,不大清楚她每日做什么,但也没听说有什么不规矩的。”
  荣习闻言,挑眉一笑,“那倒是难得。”
  显然是有些意外。不过她乖些,他也能省些心,青州的赌坊才开起来不久,不似崇安城的根基深,许多事情都需要张罗安排,青州岑家原先做的都是些别的生意,管理赌坊荣习也是刚上手不久,还在摸索,那丫头少来添乱,不似在崇安时那样难缠,倒让荣习松了口气。
  这么想着,荣习只觉通体舒畅,又有了干劲继续看账册,却不想——只半盏茶的工夫,外头就传来那丫头的敲门声了。
  春花已经知道李明必定拦着她不让进,也没同他废话。竟是直接从他臂下钻了空子进去。
  “三爷。”春花这一声‘三爷’唤地娇娇软软,笑得比外头艳阳还明媚几分。
  荣习瞧见几日没仔细见着的小姑娘,被她的笑感染到,差点没忍住也要随着一起笑了,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
  为了不失气势,故作清冷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春花同荣习相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再加上她素日里本就对他特别上心,处处都仔细观察着,从方才荣习那一句的语气里就听得出他心情不差,也没有多恼她擅自过来。
  “唔,我来给你送好吃的。”春花也没故作神秘,将身后拎着的食盒拿到身前,还举高了些,颇有些邀功的意味,“我刚跟你院子里的嬷嬷借了厨房,煮了桂圆莲子羹给你,还做了你爱吃的红豆酥。”
  荣习挑眉,看着春花走到桌前将食盒放下来,揭开盖子从里面端出碗盅和一小碟红豆酥来。
  “我说过爱吃红豆酥?”荣习有些好笑地看着在自己面前忙活的小姑娘。
  春花很是得意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将碗盅的盖子拿去,在里面放上勺子,又往他面前推近了些,“这哪里还用你说,是我自己观察来的。”
  已经吃过午饭快两个时辰,荣习这会儿真觉得有些饿了,再者也有四五日没见小姑娘围着自己打转,乍一见觉得也没那么碍眼——他本也不是多讨厌她。放下手中的账册,荣习当真接过小姑娘推过来的那一碗莲子羹,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送进嘴里。
  “怎么样怎么样?”春花眼见着荣习吃下去,也没露出厌恶神情,大抵是自己煮的还不错吧?因而很是迫不及待地开口,盼着能得一二句赞赏。
  春花心思都集中在荣习身上,自然是注意不到一旁站在荣习身后的铃兰,脸上一脸的不屑。
  荣习又尝过一口,面色如常,答道:“过于甜了些。”
  虽说不是褒奖,但至少没说难吃啊!这便足够让春花开怀了,邀功似的赶紧又把那一碟红豆酥递到荣习面前去。
  “我下次会记得少放些糖的,三爷再尝尝这个。”
  “那个就算了。”荣习还在喝着莲子羹,抬眼瞄了下那碟红豆酥,“放着吧。”
  春花自认这红豆酥她做得很是出色,哪肯轻易就放弃了,继续央求着荣习:“三爷就吃一块吧,尝尝味道。”
  荣习笑,他今天大约是心情不错,见着春花也觉得顺眼许多,竟是没耐住春花的软磨,拿起块红豆酥咬了口:“还行,但也过于甜了。”
  “那我以后少放糖,我会记得的。”
  春花眉眼带笑,看着荣习将那块红豆酥吃完,又喝了些莲子羹,意识到自己也待了有些工夫了,荣习手边还有很厚一摞账册没看,她不想耽误他,便自觉地告退了。
  “三爷忙,我就不打扰三爷了,只是三爷千万也要注意身体呀,别太劳累了才是。”春花边说着便想去将那食盒收拾了一并带走。
  “放着吧,待会让铃兰收拾。”荣习这会吃完了东西,确实更有干劲了些,但看着小姑娘在他面前鼓捣那食盒,心里头不大得劲儿,都给他下厨了,就别再劳烦她收拾了,“我近来忙,你少来我这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这些吃食我若想吃,自会吩咐厨房准备,你不用费心,好生在院子里待着就是,若是无聊就让李明找人带你逛逛园子或是去街上瞧瞧。”
  春花听得心花怒放的,难得荣习这般心平气和地同她讲话,而且今日这话里仿佛还带着几分对她的关心呢!可很快春花又想到他说忙,收起笑,连忙问道:“三爷很忙吗?有没有我能帮得上的。”
  荣习嗤一声笑了,这丫头难缠归难缠,有时候还真是挺有趣的,若不是整日缠着他,偶尔这么见一见,听她说几句,还觉得心情舒畅呢。
  “你不来闹腾就是帮我了。”
  “我不会出去逛的,三爷都在忙着呢,我怎么能自己出去玩呢,等三爷闲下来,我跟三爷一起去。”
  小姑娘很容易就心情愉快,这会儿就说着说着眼睛都快弯成月牙儿了。
  荣习觉得果然不能对她太和煦,他不过今日没挖苦,就能这般给滴水就游起来了?那往后还不得得寸进尺。
  “行了,回去吧。”可不知怎的,荣习此刻看着多日不见得小姑娘,愣是说不出半句难听话,索性直接撵人回去。
  春花这才转身走了。一直站在书桌旁的铃兰也向荣习说,要将食盒和碗碟一并拿出去,顺便也能送送春花。
  荣习听了,抬眼瞧着铃兰,似是怨怪地问:“她还需要送?”
  只是这话里的怨怪,怪的究竟是铃兰还是春花,便只有荣习一个人知道了。
  铃兰闻言显然一愣,勉强从嘴角扯起个笑,“何姑娘这不是三爷的客人嘛,我理应替三爷好生照看的。”
  这话说的却有意思了,春花是客人不假,但客人也分很多种,荣习半句都没对下人说起过他打算给春花个什么由头留在岑府,铃兰是哪里来的依凭就将人定为需要照看的客人了。更不用说,即便是荣习的客人,她一介丫鬟是凭什么身份‘理应’替荣习照顾的呢?
  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
  荣习心里有些不满,但终究没说什么,只道:“你倒是有心,又这么懂礼数,我仁禄堂也算没白培养你一回。”
  铃兰方才在荣习这受了些委屈,出了门便要拿春花撒气,可又碍于还在院子里,怕被里头三爷听到,只能狠狠瞪了她一眼。
  可春花根本不当回事,今日荣习待她态度这样好,还吃了她亲手做的东西,旁的事她何必在乎呢?
  春花回了房,觉得心情大好,早知道一碗莲子羹就能笼络荣习,那她早就每天煮给他喝了。她闲着无事做,索性让外头嬷嬷打了水放在院子里,自己洗起衣服来。
  春花倒是心满意足,铃兰那里却很是不甘心,今日荣习对春花态度明显和缓了不少,那丫头也是个擅耍心机的,竟然还做了吃食去三爷面前献殷勤。
  今日送些吃的,明儿送些喝的玩的,后天再送些穿的,再然后怕不是要直接将自己送进三爷房里了吧?
  铃兰越想越气,她不敢明着去欺辱春花,又咽不下这气,便将火气都撒到管厨房的嬷嬷身上去。她再怎么样也是这仁禄堂的大丫鬟,手底下的人将厨房擅自借出去,都未知会一声,若是没有他们将厨房借给春花,那乡下丫头哪来的机会到三爷面前献殷勤?
  趁着吃过晚饭,要去厨下问问明天菜色的机会,铃兰风风火火地赶去了厨房,到了那劈头盖脸就将嬷嬷好一顿骂,言语中尽是些不堪的。
  “吃里扒外的东西,都是三爷院子里的人,却不替三爷想,放个乡野丫头进厨房来,也不怕她身上不干净做的东西吃坏了三爷,放人进来就算,三爷素来不喜吃甜,你们还纵着她给三爷做什么红豆酥?我今儿把话撂在这,你们愿意自个作践自己我倒是不拦着,只别坏了这仁禄堂的规矩,眼睛长在人脸上,别被野狗吃了去,下回再乱放人进来通通撵出仁禄堂去,到时可别说我不讲情面。”
  铃兰素日里就在仁禄堂耀武扬威,那时荣习白日里都在学堂,不大回来,她又得器重,很是风光蛮横,也确有将犯了错处的下人撵出院子之权,但从前也还是有分寸,对下人虽是严厉不大给好脸色,但也不曾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人难堪。
  临了,铃兰还不忘嘱咐一句,这事不好看,不让往三爷面前吐露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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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花:不是放的糖多才甜,是下厨的人太甜啦!
  荣习:?????还能这么夸自己吗?
  春花:能呀。
  荣习:好,你说什么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