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舟播放视频,黑白画面立即动了起来,宁语迟定定蹲坐在电梯角落,电梯很快被人从外面打开,维修工人对她进行施救。
他看得皱眉,问:“时间再往前一点的,有吗?”
负责人愣了愣,不是为了看故障和维修吗?往前一点能看出什么?
他心中疑惑却没说,赶忙过去找,幸好当日录像已经删除,但事故发生一个小时内的视频还留着。
他找出来,直到屏幕上的女人走进电梯,他才站直身子,说:“裴总,好了。”
裴行舟眼睛盯着屏幕,没说话。
摄像头在面对门的左上角,那个角度刚好可以拍到她的脸,即使在监控下,她的五官也格外精致,美得惊心动魄。
电梯逐渐上升,上到一半的时候,电梯内灯光闪了一下,宁语迟猛地抬头,然后,电梯内陷入黑暗。
好在监控在黑暗中也能照得清清楚楚,他看到宁语迟点开手电筒,怕得四处照明,她是畏黑的,他始终记得。
裴行舟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经紧握。
她照亮电梯内的求助电话,拨过去半天,似乎没得到回应,她挂断,又拨。
他看到她绝望地蹲在角落,再然后,又拨打了谁的电话。
就算手机响着,她仍然慌张得左右回头,表情绝望,像是快哭了。
他在电脑前看得心头沉重,像案板上摔来揉去的一团面,被人反复按压。
他记起来了。
那天在停车场,徐晚清拦住他,他的手机进了宁语迟的电话。
但是手机被抢去了,他一个都没接到,最后还被徐晚清关了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是这么短短几分钟,令他错过了她的呼救,错失了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刻,陪伴她的机会。
此时的监控视频里,唯一的光源熄灭,缩在电梯角落的女人似乎在手机中听到了什么。
他看见她缓缓垂下手臂,双眸从绝望逐渐变得空洞,无神。
坐在壁角怔怔望着前方,不挣扎,不慌张,也不害怕。
平静得像有什么东西在瞬间死去。
他看着屏幕里的画面,忽然觉得这一切有些熟悉。
像极了每一个他再去找她时,她看他的眼神。
她不会因为电梯黑而害怕,就像她不会再因为他而动心。
分手那天他总觉得一切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回到家里看到浴室的她,也像变了一个人。
她提分手,他怒极恨极,怎么会有人如此薄情?难道七年相识也不能令她犹豫半分,在她眼里就这么可抛可弃?
可是看着电梯里的这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
是他亲手将她推开,在那样的时刻。
心中装满恐惧的时候,她向他寻求安全感,他又给了她什么呢?
在听到他电话关机的瞬间,她心里头都想过什么?
裴行舟胸腔淤了一口气,几乎快要窒息,每呼出一分,都像一柄无形钝刀,在他心头上慢慢地磨。
不是她甩开他。
是他亲自弄丢了她。
他才是那个,罪大恶极之人。
裴行舟身子僵硬,几乎没有起身的勇气。
浑身血液逆流,脑子里乱得嗡嗡作响,他想起自己几次找她,可笑的想要她重回他的身边。
她凭什么原谅自己?
越是这样想,裴行舟脸部线条越僵,饶是他一向没什么表情,此时也能看出来,他心情极为不佳。
负责人以为他是在为电梯的事情生气,心里头冷汗直下。
负责人说:“裴总,我们这次一定好好维修,此类错误绝不再犯!”
他一句话,将裴行舟从自悔中拉回现实。
裴行舟站起身,寒着一张脸,问:“电梯故障,业主电话求助,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救人?”
负责人脸色一僵,勉强赔笑道:“裴总,当时值班的在厕所,没听到电话……这电梯一般不容易坏,我们也会定期维修,所以求助电话很少有响,我们也没想到……”
裴行舟是处于愤怒中,可也不至于不讲理。
电梯维修是闲差,平时闲得要命,当然,一旦有事忙起来也是真忙,时间不自由,时时刻刻都要在电话前待命。
正因为知晓这些,所以他才更加生气。
他面若寒霜,离开维修处,负责人急忙跟着,裴行舟让他滚。
室外无风无云,月亮被高楼掩住一半,羞答答露出半张脸,夜空黑得像被人泼了一把墨,上有繁星点点。
裴行舟静静吸了一口气,腹腔灌满新鲜空气,也没将心底混乱不堪的思绪排出。
他打电话给郑才,后者断然没睡,身为总裁助理,二十四小时待命是职业涵养。
响了不过一声,手机接通,裴行舟淡淡吩咐:“联系蓝木电梯公司,御景湾的维修队全都换掉。”
郑才应了一声:“是。”
他准备挂断,手臂放下一寸,忽地想到了什么。
他说:“郑才,你有喜欢的人没有?”
郑才本以为裴行舟会跟以往一样,下一些简短直接的命令,没想到他竟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他怔了一瞬,还是很快回答:“有过。”
裴行舟说:“算起来,你在我身边快十年,还从没见你有过女人。”
他突如其来的关心,让郑才非常无措,他赶紧表述忠心:“裴总,能跟在您身边,是我的荣幸,我只想好好工作,没想过这些。”
裴行舟察觉到他的紧张,出声安抚:“别紧张,随便聊聊。”
又继续刚才的话题:“后来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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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才如实回答:“后来,我发现我只是个备胎,打那之后就放下了。她把钱看得重,一开始,我还想拼命赚钱回去报复她,后来想通了,没必要,也不想跟她在一起了,事业才是最重要的。虽然我没说过,但我一直都很感谢您给我工作机会。”
郑才也是名校毕业,一入社会就跟着他,那时看这小子机灵,圆滑,会做事,很适合帮他在身边处理杂事,就把他要到身边了。
这一跟,就是这么多年。
虽然做助理很累,但是跟在裴行舟身边,他的见识,眼界,都比一般人开阔不少。
裴行舟没再说什么,挂断了电话。
郑才放下了,宁语迟也放下了,每个在爱里受伤的人都学会了放下,那他呢?制造伤害的人,又该如何弥补?
*
宁语迟睡醒,先到厨房蒸了些红薯玉米等粗粮,电饭煲定了时的,此刻正在自动煮粥。
做完这些,才去洗簌化妆。
等她打扮好自己,早饭也已做好。粗粮有助消化,比细粮更助于减肥,她经常吃这个。
吃了早饭,她看到厨房垃圾袋满了,顺手拎起垃圾袋系好。怕自己急着上班会忘,就先开门放到门外。
这一开门,看到门口站了一个男人。
他穿着黑色衬衫,线条坚毅,五官硬朗分明,跟以往不同的是,他的那张脸带了三分憔悴,下巴上的胡茬隐隐泛青。
宁语迟吓得垃圾都掉到了地上,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她弯腰捡起垃圾,放到门边,心头满是疑云。
“裴行舟?你们怎么在这儿?”
裴行舟抬头看她,嘴角微抿,一向清寒的眼眸中藏着千头万绪,落在她脸上沉甸甸的,偏偏什么都不说,就这样看着她。
宁语迟眉头蹙了蹙,她瞥他一眼,说:“不说算了,我没时间陪你耗,我还要上班。”
她压着把手要关门,裴行舟抬臂按住房门,阻止了她的动作。
宁语迟声音仍然是丝丝柔柔的,像江南烟雨,细细密密落在他的心田。
她问:“你要干什么?”
这问题直击灵魂,他也不知道他来干什么,可是昨晚的情绪一直浮在心间,他已知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了问题所在,却发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没及时修理电梯的人可以换掉,背后乱嚼舌根的人可以教训,可是那天在电梯里对她造成的伤害,他又能如何?
他说:“我也不知道。”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才发现他嗓子哑得厉害,像含着沙。他比她高一些,此刻垂眸望着她,眼底压抑着什么。
宁语迟上下打量他一眼,总觉得他哪里变了,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可就是……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颓废了一些,像被什么打击到了。
这还是裴行舟吗?那个永远高贵淡漠的裴行舟?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宁语迟说:“我这里不是商场,裴总逛街逛到这里来,不太合适吧。”
她这厢话音还没落下,裴行舟突然扯住她的手臂,将她揽向自己。
再然后,紧紧把她搂在怀中。
她的身子薄,手臂圈着她紧紧贴向自己,恨不能把她摁进自己身体里,让她跟自己融为一体。
他深埋在她肩颈中,她身上熟悉的玫瑰味充斥他的鼻息,令他生出心安的感觉。
难以相信,他有一天,也会靠别人身上的味道,来抚平心头的情绪。
可是失去她的无力感折磨了他一整夜,见到她之后,他只有抱紧她这一种办法,来感受她存在的真实。
宁语迟被勒得难受,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拼命挣脱他的怀抱,说:“裴行舟,放开我,谁准你抱我了?”
裴行舟嗓音微哑,面对她的无畏挣扎,在她耳边轻声商量:“迟迟,让我抱一下。”
她静了一瞬,紧接着挣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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