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又心懒懒地抬眸, 问:“然后呢?那凶手怎么找到的?”
叶南霜正襟危坐,嘴巴朝外面歪了歪。
林又心顺着她歪嘴的方向看过去, 顿时惊讶得眉毛一扬。
“别紧张。”站在桌旁的男人嗓音淡淡地说,“吃吧,我不是来抓你回去加班的。”
目光瞥过林又心的时候,有些冷, 并且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停留。
叶南霜呵呵一笑:“那个,师傅, 要不要一起吃啊?”
“不了。”霍城指了指窗户边的位置,“我有朋友一起。”
叶南霜:“那好吧。”
“师傅吃得开心。”
林又心对霍城挺有怨念的。
自从他出现在这里,她就听不到下饭的精彩故事了。
然而她并没有想到,更大的怨念还在后面。
服务员把邻桌锅底端上去的同时, 一抹高瘦挺拔的身影从门口走过来, 坐到霍城对面。
林又心听见叶南霜吸了口气,她却没抬头,只是神色淡淡地, 往杯子里倒满饮料。
邻桌传来男人的声音。
“选的什么地儿?找停车位找半天。”
“老城区老字号,好吃啊,你这种大少爷不懂平民的快乐。”
林又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一口不停默默地啃丸子。
叶南霜小心盯着她的反应,也不敢应声。
而窗户旁边,一直传来说话声。
余安州说的很少,大部分是霍城。
“这顿我请你啊,多吃点,赶走失恋的晦气。”
“回头我给你介绍几个温柔似水,善解人意的好妹子。这女人光漂亮有什么用?摆着当花瓶看吗?”
林又心总觉得霍城有些阴阳怪气。
她觉得她的感觉没有错。
余安州往他杯子里倒酒,沉声道:“你少说两句。”
他知道霍城心底很为他叫屈。
他也知道最近自己的确是有点惨,但林又心就在那边,很多话,他不想让她听到。
哪怕他也在许多个夜深人静里,因为激烈的情绪而辗转反侧的时候,怪过她怎么能那么无情。
但霍城不是这么想的。
有些话,他就是要让那个女人听到。
哪怕不能对一个铁石心肠的人造成什么致命的打击,但最起码,每一个受到伤害的人都有权利发出自己的声音。
余安州舍不得,或不想,作为一个心底还爱着的人有太多顾虑。
但他不一样。
他心里只有一把火,忍了许久,终于有机会烧出去的一把火。
“我干嘛要少说两句?我有哪儿说错了吗?”霍城喝了口酒,嗓音润得更加清澈,声调也高昂了些,“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他妈穿错衣服还不知悔改,我不能帮你脱掉了?”
叶南霜饶是再敬畏霍城,听了这话也不高兴了。
她一直以来都亲眼看着林又心是怎么深深地陷进去的,对于这个男人,林又心不敢说做到百分百的好,却是把她有生以来最大的信任,温柔,甚至生命里最鲜活的能量都献给了这个男人。
遇见他之前,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她。
遇见他之后,只有他能够伤害到她。
但她也不敢当面去和霍城对呛,只好愤愤地戳着碗里的粉丝,眉心挤成一座小山:“太过分了,这是人说的话吗?”
林又心神色淡淡地摇了摇头:“别理他们。”
叶南霜义愤填膺:“不行,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又心懒懒地抬眸:“那你去和你师傅打一架。”
“……”叶南霜脸上顿时写满怂字,“那什么,我可以帮你和余安州打一架。”
虽然,他好像,什么都没说?
但就他弄哭林又心那几次,也值得一顿暴揍。
“余安州?”林又心弯起唇,反应一直是淡淡的。
她知道叶南霜在霍城面前有多怂,也没指望叶南霜真为了她成为勇士,所以也没生气。
忽略邻桌男人因此投射过来的那抹视线,继续望着对面的女孩说:“不过是我养过的一只猫罢了。”
“别这么较真。”
她把音量抬高了些,刻意得不明显,但足够邻桌听见。
说完,往叶南霜碗里夹了一筷子肉:“好好吃饭。”
另一边,余安州听着她毫无情绪的淡漠嗓音,握着杯子的手骤然收紧。
然后仰起头,一口喝干。
霍城张了张口,被他低沉发哑的声音打断:“别说了。”
他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
他开始明白了之前她所依赖的,那种用酒精麻痹的感觉。
-
吃好之后,林又心扫码结账离开,从头到尾没给邻桌一个眼神。
叶南霜心里憋着火气,走的时候也没和霍城打招呼,还背着他做了个鬼脸。
“我上一下厕所。”叶南霜在前台把包给林又心,“你先去开车。”
“嗯。”林又心拿好她的包,然后走了出去。
她往附近的停车场走着,一路看着独属于老城区的夜景,没有炫目的霓虹灯,家家户户投射出淡黄色的灯光,静谧而温暖。
偶尔听见一两声老式自行车铃,和骑着三轮车叫卖老面馒头和豆腐的声音。
这两天天气有点闷,到晚上也不怎么能吹到风,人间就像是被罩了层密密的纱网。
暴雨前兆。
她不禁想到上一次暴雨来临,那一夜窗户从未停止的震动,雨点打在玻璃上,每一滴都像要穿透玻璃的力道。以及那个带着宣泄的吻。
突然,熟悉的气息从身后覆上来。
带着浓烈的酒气的拥抱,紧贴着后背那一声声蓬勃有力的心跳,像极了那天亲吻时的心跳。
还有同样炙热的温度,和歇斯底里的力道。
“心心。”他尾音轻颤,仿佛是汹涌的情绪从头顶溃散下来,“我们能不能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
她在他怀里紧绷着,挣扎不掉,也没有挣扎。
“对不起,之前都是我错了。”能感觉到他脑子已经不太清楚,说了那么多遍的道歉依旧在说,似乎完全是出于本能,“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过了两秒,怀里传出女人淡漠的嗓音:“我现在不养猫了。”
她毫不留情地往他心口扎刀子,他却把她抱得更紧,仿佛要让那把刀子插得更深一些,自己才能得到变态般的慰藉。
“那……狗呢?”他嗓音颤颤地问。
“余少爷,你喝多了。”林又心始终是波澜不惊的语气。
现在时间还不算晚,当着街,来来往往不少人围观。
余安州却仿佛感觉不到那些异样的目光,耍赖似的抱着她,被酒精麻痹的舌头已经不太灵活,可就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似的,一刻不停地说着话:“我可以变成猫,也可以变成狗,你不是喜欢海豚吗,我还可以变成海豚——”
“好啊。”她忽然笑了一声,“你变一个我看看。”
终于得到一次回应,男人眼中顿时划过一抹单纯的欣喜。
然后他放开她,微垂下头,似乎在想海豚是什么样的。
他现在脑筋很迟钝,可能只有几岁孩子的智商,所以看上去格外的认真和卖力。
林又心目光微动着,咬了咬牙,转身上车。
一道无情的发动机呼啸声过后,车子驶离了这条街道。
留下一个原地呆怔的男人。
-
把叶南霜送回家后,林又心开着车四处游荡很久,不自觉又回到这条街道。
火锅店还没有关门,快十点了,里面依旧坐得满满的。
窗口那桌早就换了人。
她继续往前开,在一棵歪脖子的香樟树旁,鬼使神差地停了车。
路边已经没有行人,只有一只橘色的流浪猫,嘴里叼着什么东西从马路牙子跑上去,在树旁稍作停留,似乎回头看了看她,然后更快地掩入夜色里。
林又心目送那只流浪猫消失,目光便一直定格在那里。
逐渐地涣散,失去焦距,变得呆滞而无力,视野里只剩下模糊的毛边。
可是,那一片模糊的毛边里,却猝不及防地闯进一道清晰的人影,又瘦又高,头颅微垂,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而她稍一凝神,那道人影就不见了。
和猫一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林又心把头埋在方向盘上,闭上眼睛静静地待着。她逼着自己将思绪放空,不再想一些本该放下的东西,不再让那道落寞的身影占据她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