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颜思带着家仆忙着筹备嫁娶事宜,而颜欢则窝在房里专心绣嫁衣。两人的婚事定在九月初十,据说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许是婚事将近,陵钧也一改往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作风,在城外置办了一处宅院,作为二人婚后的居所。期间,蓝旭来过一次,将宅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末了,摸着下巴道:“我说,你不会是来真的吧。”
陵钧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蓝旭耸耸肩,承认自己说了蠢话,都眼见为实了,还能有假?不过,蓝旭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他继续道:“以前那些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这回可是成亲,你这样,秘密还能守得住吗?到时候你让颜姑娘怎么想,自己夫君每天三更半夜地外出,时间长了,谁受得了,吓都吓死了。”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只是受人之托,她这一世,我总是要照顾的。”
“受人之托?谁能令堂堂…我是说,有人托你照顾她?一届凡女,有什么过人之处,莫非她是天上哪位神仙的转世?”蓝旭大胆推测道。
陵钧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关于颜欢的来历,他没有多说。”
“看来这姑娘有点意思。”蓝旭纳罕,陵钧与她扯上关系,不知是福是祸。
“你大婚,我总不能空手。这样,过几日,我送你一份大礼,也算是做兄弟的一点心意。”蓝旭说得豪气。
陵钧笑笑:“礼物还在其次,你莫要吓到她。”
“切,我又不是妖怪,再说那姑娘也不是纸糊的,你这偏袒的太过了。”蓝旭不满道。“好啦,你要娶便娶,不过我还是那句话,点到为止,我们跟她毕竟不同道,别到最后犯了禁忌,小心跟那位一个下场。”
蓝旭的告诫犹在耳边,陵钧想的却是,他对颜欢的照顾是受人之托,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至于其他,但求问心无愧就是了。至于那位犯了禁忌的前辈,私自修改命簿,大闹地府,惹得人神共愤,下场自然不会好。他倒不觉得蓝旭是在危言耸听,只是这根本是两回事。他照顾颜欢一世,十几年后,桥归桥,路归路,一碗孟婆汤,相逢不相识,擦肩而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有什么可忧虑呢?
颜欢不知道陵钧的想法,她想在成婚前再见他一次。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长安的天气渐渐转凉。颜欢见到陵钧时很开心,因为这将是婚前最后一次见面。
“今天想做什么?”陵钧温声问道。他大约也知道,这是颜欢为数不多的闺阁时光了,所以由着她,不想她有遗憾。
颜欢想了想,“我们去坐船。”
“好。”
他们乘着马车去渡口,马车行得不快,他们也不急。颜欢在车内煮茶,陵钧在一旁看她,仿佛是在欣赏一幅仕女图。颜欢将煮好的茶递过去,又说到“八水绕长安”的胜景。八水即渭、泾、沣、涝、潏、滈、浐、灞八条河流,它们在西安城四周穿流。八水之中,渭河汇入黄河,而其他七水各自直接汇入渭河。他们登船的地方就在渭河上的咸阳古渡。
渡口上,风乍起,陵钧站在那里,一身青衣,温润如玉。他的身后是浩荡的渭河,一叶扁舟轻浮于上。颜欢一阵恍惚,此情此景似在哪里见过。
弃岸登船,周围视野渐渐开阔。渭河浩渺,两岸青山缓缓向后移动,四周静谧,只闻水声。颜欢和陵钧依偎在一起,尽情享受着这份安宁。
颜欢知道陵钧是个爱静的性子,这样的人往往不喜欢被打扰。她想自己虽然有时候喜欢热闹,但做事时也能沉得下心来,况且还有如悦斋,这样应该不会给他造成困扰。
婚后继续经营如悦斋是早就说定的。陵钧是个开明的人,不似有些男人不喜欢自己的妻子抛头露面,认为有伤风化,陵钧总能设身处地为她着想。她想她将会是长安最幸福的妻子。
陵钧告诉颜欢,婚后他须得每天夜里外出,天亮之前回来,让她不用等他。对此颜欢虽有不解,但还是点头答应。她相信陵钧是正人君子,即使夜里外出,也断不会做偷鸡盗狗的勾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陵钧的人品,她信的过。
陵钧看着颜欢,有些明白,凡人为什么总是对娶妻格外期待。纵然他不是凡人,也没有爱上她,却也希望这一刻能再久一些,这种感觉犹如饮鸩止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或许,他真的应该克制下。
两人依偎在一起,各怀心事,不知何时竟下起雨来。雨并不大,两人坐在船头,任由雨水打湿衣衫,打湿头发。
颜欢伸手去接雨水,只觉得沁凉。回望陵钧,淡淡的水雾将他包围,周身似有仙气缭绕。她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初时只觉有趣,渐渐地便有一种雾里看花之感,虽美,却看不真切,让人没来由的心慌。她伸手去摸他的眉眼,半路被他的手截住,顺势握在手心里。她虽窘迫,却也心安。
看得久了,两人都有些累了,小小的船舱,成了最坚实的依靠。颜欢侧卧在陵钧膝上,耳边是渭河秋雨,她闭上眼睛,细细感受陵钧的触碰,情愿沉醉在这一刻,不再醒来。
陵钧伸手抚摸着颜欢的发顶,发髻上的步摇折射出炫目的光彩,舱外的景物隔着雨幕显得越发迷离,只有身旁的人儿触感真实且温软。
“温香软玉”,这大约便是世人难以抵挡的诱惑。他想,如果时间足够,他也终会沉溺于此。可惜,没有如果。
雨夜行船,别有一番滋味。此时暮雨初歇,月光将河面照得格外清亮。颜欢爬出船舱,欣赏江中夜景。水中偶尔泛起涟漪,那是鱼儿游过的痕迹。颜欢想,此情此景,她一生都不会忘记。
撑一支长蒿,慢慢地向岸边划去,颜欢回头对陵钧婉然一笑。月光在她身上镀一层淡淡的霜白,令人心神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