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立刻动身去了长春宫,她到的时候,太医已经诊治过一轮了 。
见太子妃来了,太医们连忙行礼,“启禀太子妃娘娘,居士因长期咳嗽,伤及肺腑 。”
太子妃点头,“可能医治?”
太医犹豫了一下,“娘娘,臣等只能尽力调养 。居士常年吃素,身体有些虚弱,赶上近来天气寒凉,咳喘的厉害。”
太子妃明白了太医的意思,这是不好治了。
她声音严厉起来,“不要跟本宫说理由,不过是咳嗽两声,怎么就不能治了 。”
太医连忙请罪,“娘娘,非是臣等不肯用心医治,实是人力所不能也,请娘娘赎罪 。”
太子妃发过了火,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再和太医啰嗦,直接进了内室 。
静安居士闭着双眼躺在床上,偶尔咳嗽两声 。
太子妃走到窗前,轻轻喊了一声,“母妃 。”
静安居士睁开眼,“殿下叫错了 。”
太子妃沉默了片刻,改了口,“居士,您感觉如何?”
静安居士微笑了一下,“我很好,多谢殿下来看我 。远不过是咳嗽两声,不妨事 。要过年了,殿下忙的很,快回去吧。”
太子妃坐在了一边,把静安居士身边服侍的人叫了过来,仔细问了静安居士近来的起居,还有日常用度 。
孙皇后是个大度的,静安居士除了不吃荤,不穿红着绿,其余和皇后那里几乎没有差别 。
太子妃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家伺候的都很好,人吃五谷杂粮,避免不了会生病。
太子妃一直守在长春宫,看着人熬了药,又亲自喂静安居士喝了一碗药,等她睡着了,这才离去 。
皇后一直在等着她,太子妃如实禀报了静安居士的病情 。
等太子妃说完了,皇后叹了口气,“好生照看着 。”
很快,皇帝和太子都知道静安居士生病了。父子两个都往长春宫送了东西,让人用心照看 。要过年了,父子两个忙碌的很 。
从那年太子被过到孙皇后名下后,他再也没去过长春宫 。这回静安居士生病,他仍旧是让太子妃多去看看 。
原以为静安居士这一病就和以前一样,养个一阵子也就好了 。谁知等过了十五,静安居士不光病没好,反倒越来越严重了 。
正月底的一个晚上,太子去了长春宫 。
静安居士今日一天米水未进,只喝了一碗药,还吐了出来 。
太子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生母,喉头哽咽了一下。曾经风华绝代的周贵妃,现在变得异常消瘦 。一头乌发里面夹杂了许多银丝,仿佛一位垂垂老矣的老妪。
静安居士比孙皇后还小一岁呢,原来孙皇后端庄,她美艳。现在看起来,孙皇后倒要比她小许多了 。
常年吃素,让静安居士的身体垮了下来 。不光吃素,她还从来不出宫门 。要知道她年轻时可是最喜欢热闹的,几年不出宫门,见不到儿孙和外人,整天敲木鱼 ,她的精气神也垮了下来 。
人活着全靠一口气,她这口气泄了下来,一场普通的风寒就让她倒了下来 。
太子轻轻呼唤了一声,“母妃 。”
静安居士睁开了眼,认出了眼前的儿子 。做了几年太子,二皇子身上的气度和以前截然不同 。静安居士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皇帝,她古井无波的内心终于生起一阵欢喜 。
“殿下来了 。”
太子听见这个称呼,顿时觉得心里一阵发酸,“母妃,您感觉怎么样了?”
静安居士挣扎着坐了起来,“我很好,殿下不该来的 。”
太子拉着她的手,“儿臣很想念母妃,希望母妃能保重身体 。”
静安居士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我儿,母妃也很想你,希望你好好的,母妃做的一切就没有白费 。”
太子的眼眶顿时红了,他紧紧握着静安居士的手,“母妃,儿臣虽然没来,心里却一刻都没忘了母妃。母妃再等一等,儿臣早晚会接母妃出去的 。”
静安居士微笑着摇摇头,“我儿,母妃很喜欢这里,每天生活很简单 ,没有争夺,没有风言风语,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我儿 。我很好,我儿不用担心 。你要多孝顺娘娘,我虽然不出去,也知道她对你很好 。”
太子点点头,“儿臣知道,母后对儿臣很好。”
静安居士看到了儿子,心满意足了,“你快去吧。”
太子不肯,“儿臣喂母妃吃些东西 。”
静安居士见儿子心诚,就着儿子的手吃了半碗粥 。等粥吃完了,她又把儿子打发走了 。
太子才出了长春宫没多久,静安居士就把那碗粥吐光了 。
孙皇后对太子去看静安居士的事情并没表示任何不满,还在皇帝面前夸赞太子仁孝 。
远在千里之外的镐京,五皇子带着郑颂贤等人又热火朝天地忙碌开了,没有人去关注京城里有个人生病了 。太子还没做皇帝呢,他的生母,还不够格让天下人惦记 。
五皇子亲自去问韩总督要了西北與图,與图是重要军事机密,五皇子不管军事,按理不能给他的,但皇帝有命,让大伙儿务必协助宣郡王把差事好办好,韩总督没法拒绝,只能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
他把與图上一些重要屯兵的地方都去掉了,只留下了基本的山川地理全貌,然后让人送给了五皇子 。
五皇子收到與图后忍不住和郑颂贤感叹,“怀瑜你看,军中的與图果然是最全的,边巡抚那边的图,不是这里少条沟就是那里多了座山,粗糙的很 。”
郑颂贤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精密的與图,“殿下接下来要怎么做?”
五皇子想了想,“这图也不能给太多人看到了,咱们几个人关在屋子里好生琢磨几天,找几条路线,以镐京为中心,北通胡人,南下中原,西边能连接到波斯等地方 。好在怀瑜你这几年在镐京做的不错,我看城外的路都修了好远。”
郑颂贤谦虚,“当不得殿下夸赞,咱们找好了路,还得派人先去把路踩一遍,哪里的路能走,哪里的路不能走,都要标记一下,然后想办法把路连接起来 。”
五皇子点头,“怀瑜考虑的周到 。”
二人把梅大人等人叫了过来,一起研究了三四天,把三条主要的线路订好了,然后依次派出三队人马,去把路线来回走两遍。
郑颂贤给三队人马都定了任务,除了要把路线摸清,还要把沿途两边的情况记下来,各州府有多少人,有哪些驿站和码头,哪里有土匪,哪里富裕哪里穷,都要查清楚 。
三队人马里都配备了懂得画與图的积年老书吏,他们会再次把與图重新画一遍 。
等三队人马一走,郑颂贤又去查看树苗培育情况 。
这次培育树苗,郑颂贤又是想方设法省银子。要是放在以前的知府们身上,肯定是全部包出去了 。然后在找商人的过程中,自己还能捞一笔。谁还会自己培育树苗啊,直接买吧,不光省心,大伙儿都能得些好处。
镐京的商人们遇到郑知府这个死老抠,就没从衙门里挣到一文钱 。郑大人不光没有把培育树苗的事情包出去,大部分的活儿都是衙门里的人做的 。
自从郑大人来了,衙门里的所有人发现自己原来都这么有本事,什么活儿都能干 。培育树苗嘛,外头找个懂行的匠人指导,其余的事情都是衙役们做的 。
用郑颂贤的话说,衙役们整日吃饱了,也没太多事情干,为防止他们骚扰百姓,多给他们些活儿干吧 。
但他也不让大家白干,事先说好了,每个人都分了任务,需要培育多少棵树苗,如果完成了一定量的任务,除了俸禄照常拿,还有奖励。
这下子大家的积极性就高了,所有人都摩拳擦掌主动报名。
这种钱过了知府大人的明路,总比以前自己偷偷摸摸问外头小商贩们收几个保护费强多了 。
精力过旺的衙役们被郑颂贤使唤的团团转,书吏们也闲不下来 。
开边境贸易除了找路线,还要制定许多规章制度 。五皇子带来的人手有限,许多杂事,都是镐京府衙在协助完成 。
郑颂贤很懂得收拢人心,五皇子开边境贸易,皇帝是给了钱的 。既然镐京府衙里的人被征用,他自然要给大家争一些好处 。比如每天中午管饭,一天给个十几文钱补贴,遇到过节发些米面油和肉 。
府衙里的人俸禄并不是特别高,很多人家里只能勉强混个温饱,所以才有人想方设法占老百姓便宜 。
郑颂贤的原则是,老百姓的便宜不许占,但明面上他会想办法帮大家把日子过好一些 。
别小看一天十文八文钱,早上在外面吃一碗上等的羊肉泡馍,里面的羊肉装了半碗,也就五文钱 。衙役们很看重这些小钱,省去了他们自己费精神去骚扰百姓 。
五皇子自然也不能白使唤人,来安抚所干活,每天中午都管饭,三五天有顿肉,豆腐天天有,另外还有几文钱外派补贴 。顿时,除了镐京府衙里的书吏衙役们喜欢被借来干活,连边巡抚那边的一些小啰啰们也时常想来帮着干活 。
话转回来,第一批树苗已经培育好了 ,都是些耐寒的树苗。
树苗培育好了,剩下的就是栽树了 。
栽树容易,要让树苗存活可不容易 。郑颂贤拉着馆同知商议了两天,制订了种树苗的计划 。
郑颂贤第一次征民夫 。
从镐京城外出发,凡是沟渠涉及到的地方,由各村庄自行栽种树苗 。府衙给大家发放树苗,各村里长配合衙役征集民夫栽树 。
等树栽完了,也由各村庄看护,若是因为看护不得力导致树苗死了,里长自行找人补种 。
凡是发现有人把树苗私自扯回家,取消其十年内从官府获得任何救济的资格,剥夺宗族子弟科考资格和任何免税资格 ,且夏季干旱时,此人家里若是有田地,放水时排在最后面。
这个处罚比较重了,要知道自从郑大人来了后,十分注重抚恤救济,一到干旱和雪灾,谁都不知道自己家里能不能扛得住,郑大人的救济很多时候真的能救命。最重要的是,夏季往田里放水,那可是庄稼的命根子,要是每次都排在最后,那真要哭死了 。
郑大人忽然放大招,各县的县令们顿时都紧张了起来。别看年轻的郑大人平日里和风细雨的,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郑大人可不是面团捏的 。挖沟渠费了郑大人多少心血,要是谁拖后腿,年底考评就别想有个好了 。
郑颂贤把栽树苗的章程制定好了,又开始督促各县准备春耕种 。
就在他忙忙碌碌的时候,吏部忽然发来两道公文 。
第一道是给郑颂贤的,皇帝亲自下令,着镐京知府郑颂贤连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郑怀瑜现在得陛下看中,是陛下振兴西北计划中的重要人物 。虽然品级低,权利却不小。
往年的知府谁敢绕过巡抚大人直接给陛下上奏折啊,郑怀瑜就敢 。人家都是巡抚大人给知府表功,到他这里正好反了 。他经常上折子,帮着边巡抚说好话 。
边巡抚的任期去年就满了,被陛下命令连任,他只能继续趴在这里 。至于韩总督,他是西北军的首领,多少年都没动过了 。
好在边巡抚以前虽然油条,至少没给郑颂贤捣蛋过 。且因为郑颂贤后台硬,边巡抚从来没收过他一文钱的礼 。这几年间,郑颂贤遇到什么难处,他偶尔也会施以援手 。
皇帝了解边巡抚的秉性,不是个能开疆扩土的,守成不错,索性把他继续留在这里 。西北发展也不能全是摩拳擦掌的年轻人,需要一位沉稳的长者守摊子 。
郑颂贤的连任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他痛快地接下了公文。
第二道是给馆同知的,他升官了,而且是去中原地带做知府!
郑颂贤又高兴又舍不得,高兴的是馆同知终于迈过了五品这个坎儿,但这几年二人配合的十分好,馆同知是个识大体的人,干活也卖力,给郑颂贤提供了非常大的帮助,现在他走了,郑颂贤少了一大臂膀。
不管心里怎么不舍,郑颂贤推了差事,亲自给馆同知送行 。
刘悦薇在家里备了两桌酒席,郑颂贤带着府衙里所有人给馆大人送行,刘悦薇在后院摆了一桌酒席,带着大伙儿一起给馆太太送行 。
郑颂贤主动敬酒,“馆大人,晚辈祝您以后鹏程万里,前程似锦!”
原来两个人是上下级,郑颂贤只能自称我,现在二人级别一样,馆大人年纪大,他立刻改称晚辈 。
馆大人立刻也端起了酒杯,“还要多谢郑大人这几年给我的机会,不然我哪里能升上去呢 。郑大人不贪功,每次都替我们表功劳,我敬郑大人一杯 。”
众人立刻热热闹闹开始敬酒,很快就把个馆大人灌得醉醺醺的 。
后院里也是一样,刘悦薇送了馆太太一些仪程之后,亲自给她倒满果酒,“我来镐京这几年,多亏了有馆太太和诸位,不然这日子都过得无聊 。今日一别,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再遇到馆太太 。太太和善,总是于无声处指点我过日子,我敬太太一杯,愿太太以后福寿安康 。”
馆太太始终笑眯眯的,“多谢郡主,以后也请郡主和诸位多保重 。这几年在镐京,我过的也很高兴,等我去了中原,我会给大家写信的 。”
大伙儿也开始敬馆太太喝酒,又说了许多离别的话,说着说着,有人忍不住哭了起来 。
馆太太见大家盛情,不光喝了酒,也跟着哭了起来 。
刘悦薇劝她,“太太莫要难过,我们能相聚这几年,就是缘分 。天下虽大,以后说不定还能再相聚 。虽然分开了,一想到太太的仁慈和善,我们心里除了高兴还是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