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综合其它 > 破阵图 完结+番外 > 破阵图 完结+番外_530
  他应该许久没有开口,说起话来显得生涩艰难,琴遗音无端升起了一股寒意,摇了摇头。
  “琴遗音”从颈下拉出一条红线,末端坠着一块残骨,将它抛了过来,后者只觉得触手冰冷,再看每道裂纹间都有血色残留,像是渴饮无数鲜血的兵刃。
  “这是饮雪。”
  “琴遗音”慢慢勾起了嘴角:“大狐狸说等他回来的时候,就跟我离开寒魄城,一起走,去哪里都可以……”
  他笑得如此满足,琴遗音却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下意识握紧了手中那块残骨,看到另一个自己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迷茫和空洞。
  “我等了七天,找了十年,却只剩下了这个,再也找不回其他……”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明明就该在那块冰壁下,我只想最后再看一眼他,可是那下面……什么都没有!没有了!”
  这个男人语无伦次,抱头蹲下的时候像个疯子。
  琴遗音从未想过自己会变成这般模样,他本能地厌恶抵触,又为之感到战栗,忍不住想要说什么,却听见那些呢喃戛然而止,刚刚还在发疯的“琴遗音”蓦地抬起头,用那双熟悉的眸子望了过来,缓缓扯起一个笑容——
  “我若成为你,一定会找到他。”
  (十五)
  世间最可怕的敌人,莫过于自己。
  琴遗音曾经对这句话嗤之以鼻,现在才知道所言不虚。
  冰封荒野瞬间化冻,无数棵玄冥木拔地而起,只需略看便知数量比起他所掌握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本死寂的心海破开寒冰,沛然之力如同万道芒针刺进他脑海,侵占着属于他的意识空间。
  琴遗音不是不想反击,可他的行动已经被咒索困住,抵挡道衍的咒令召唤已经十分艰难,根本不敢主动开放婆娑天,若有半点空隙,就会直接被另一个自己取而代之。
  然而,等到他被道衍扯出这片空间,就会替代对方被夺五感封于问道台,再想逃出生天几乎是不可能了。
  琴遗音从未如此进退两难,玄冥木的根须从脚下疯长,勉强固定住他的身形不被拖拽,而“琴遗音”静静地站在三步开外,冷眼看着这一切。
  “就算你成为我,然后找到他……”琴遗音硬扛着法则之力,对着另一个自己露出了讽笑,“他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不可能。”“琴遗音”的声音很轻,温柔得不可思议,“他一诺千金,言出必行,许诺过要跟我一起走的。”
  琴遗音定定地看着他:“向你许诺的那只狐狸,不是他。”
  “琴遗音”身躯一震,脚下大地又再度蒙上一层冰雪,那些肆意生长的玄冥木陡然僵住,每一片叶子都挂上了薄霜。
  与此同时,琴遗音反手一掌击在自己胸膛上,一声闷哼同时从两人口中发出,他撕开了那层皮肉,从中飞出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
  这是琴遗音在梦境崩溃时抓住的一只梦蝶,也是暮残声唯一留给他的东西,被心魔深藏在体内,才能在他即将深陷记忆回廊时将真实画面重现,让他得以清醒过来。
  未开灵智的梦蝶生命极其短暂,没有首领的支撑,一旦离开琴遗音的躯体便在混乱强大的魔力风暴中支离破碎,那些能够编织梦境的荧粉随风四散,如同阔别已久的情人唇瓣,轻轻吻上脸庞。
  在这一瞬间,“琴遗音”看到了暮残声——
  “帮我温一壶酒,等我回来喝,然后……我就跟你走了,随便去哪里都可以,任你喜欢。”
  含笑的声音渐渐远去,他坐在空无一人的酒肆里,桌上温着一壶梅花酒,远方轰隆之声不绝于耳,惊雷闪电疯了般奔腾不休,地面碎石积雪齐齐颤动,千里雪山也发出雷鸣巨响,天边风起云涌,群星乌云都聚拢到一处,形成了汹涌不息的巨大漩涡,恍如天崩地裂。
  突然,万道惊雷一同炸响,雷霆之中但见云破天开,刺眼的白光撕裂穹空,铺天盖地地在冰原上肆虐席卷,一时千山皆没。
  无数人嘶声哭喊,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只有他专注地给小炉添上一块炭火,估量着那只狐狸何时才能回来,梅花酒香气清冽,煮久了便失原味,届时可就不美了。
  这一声雷响过后,万籁俱寂。
  城中劫后余生的人在漫长的沉默后,陡然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欢呼,声音随风入耳,他忍不住挑起了唇角。
  然而,炉火熄了一次又一次,温坏的酒换了一壶又一壶,说好要回来喝酒的妖狐却始终不见踪影,明明战声已歇,为何还不回来?
  他下意识看了看手背上那道鲜红的血契咒印,这是西绝妖族的不传之秘,能无视肉身将二者魂魄相连,若是暮残声死亡,心魔就算不会毁灭意识也要陷入沉眠,而他现在还很清醒。
  当年那只狐狸冒天下之不韪,将他从重玄宫带回寒魄城,不仅凭着盖世战功和白虎法印,还因这血契的束缚将自身化为禁锢心魔的囚笼,只要暮残声一天不死,他就只能是长生不老的凡人,连半点咒法天赋也不能用。
  他曾经厌恶血契,却在此刻从它上面得到了慰藉,遂将又一壶酒放上去,安静地等待着。
  “琴先生……”身后突然传来姬轻澜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头也不回地道,“出去。”
  姬轻澜面对他总有些胆小,站在他身后憋了半天,才哑声道:“师父离开之前,让我……给您带一句话。”
  他放下准备摔杯的手,终于转过身来,脸上还带起了笑意:“说来听听。”
  话音刚落,他又皱起眉头:“你师父应该快回来了,作为他的弟子,你该欢喜一些去接他,摆着哭丧脸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