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夙挠了挠头:“我辈修行无岁月,何况此举若不成便身死道消,就算成也得耗费近百年光阴,我只怕万一出了事情不在你身边。”
净思冷睨他一眼,萧夙只好摆手应下,却把将自己的小徒弟推了过去,赔着笑道:“那我去闭关,这小猴子就交给你了,他皮得很,一眼看不到就要上天,你可要寸步不离地带着他啊。”
他当即为自己叫屈,可惜脑袋瓜被净思一手按住,只好在她掌下做了闷葫芦,眼巴巴地看着萧夙拿起灵涯剑走向高处山洞,在转角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忽然露出了一个有些孩子气的微笑,对他叮嘱道:“好徒儿,你要替我看着宫主啊。”
净思无动于衷,萧傲笙嫌弃地“嘁”了声,他这才摆摆手进了山洞,落下禁制后微微一笑。
他终究放不下心,因为净思虽然冷肃,但也是心怀玲珑能骗人的。
好在他打造长戟时留下过一个烙印,只要净思还带着它,那么只要对方遇到危险,烙印便会破碎,哪怕他都闭关闭得不知日月,也能在瞬间被惊动。
萧夙随心随意了一辈子,就这一回最谨慎。
魔龙冲下的瞬间,净思手中长戟大震,烙印惊醒了正在紧要关头的萧夙,战场上瞬息立判生死,更别说他还在千里之外的洞里。毫不犹豫地,萧傲笙用这闭关所成的法诀脱下肉身,将元神化剑通过烙印残痕追了过去,只是须臾已跨越千山万水,在间不容发之际挡在了净思面前。
那一刻剑势如虹,盲了一片人间,他在万众退避时对净思回头一笑,有些嗔怪,又有些心疼地笑骂一句:“大骗子。”
净思看着他脚下默然无声。
萧夙本来理直气壮,却在她目光下有些心虚,知道自己这一来便前功尽弃,可他转头又一想,哪能不来呢?
破魔之战不能败,人间也不会再有一个净思。
莫说是前功尽弃,万劫不复他也要来。
因此,在发现魔族宁可舍弃罗迦尊也要大开吞邪渊时,他们两人心里跟明镜一样——能够镇住群邪和魔龙元神的只有他们俩,谁去了都难回头。
可是知道了,难道就止步不前?
在这种时候,净思永远是最快的那个,唯有此番,萧夙抢在了前头。
没来得及说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来得及多看一眼。
他只是在坠入黑洞时蓦然想到,幸亏当年那场鸡崽子为他俩精心准备的烟花净思没看成。
她若是留下看了,现在他该有多舍不得?
幸亏没有。
既然回不去,就别让她等了,只可惜鸡崽子还没长大,许多事都还没来得及教他。
罢了。
(九)
封界令落下的那天,刚好是萧夙一百九十岁的生日。
萧傲笙情绪太过激动被压了下去,净思盯着那逐渐关闭的黑洞看了很久,然后转身走了。
静观跟苍蝇一样跟上来:“你是不是哭了?”
她当然不会哭,连个眼神都没回过去。
“常念说了他活不过一百九十岁,你就是不信,还为此开了藏经楼……”静观喋喋不休,“就算再好的交情,他也是注定要死的,你这么做是动了私心,反而害人害己,现在尝到苦头了吧?”
害人害己。
净思垂下眼睑,觉得静观其实没有说错。
若她没有不信天命心怀斯私念,若她没有打开藏经阁拿出《奇门天武册》,若她没有创出修炼元神的《浩虚功》……萧夙根本不可能在瞬息之间以元神抵达寒魄城,更不可能因此割裂身魂而灰飞烟灭。
就连最后断绝后路的封界令,也是她落下的。
她一心想要他活,却亲手送他去死。
何其讽刺。
天命像编写戏本的说书人,看到生旦净末们不按词据本地上演,便用生花妙笔设下一个个套儿来,看戏中人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像只被翻过壳的乌龟王八,四脚朝天令人发笑。
也许萧夙命中不该以此收场,却因她是地法师,是天命钦定的维序者,由一点私心明知故犯,现在便被天命狠狠一巴掌打在了脸上。
“是我错了……”她轻声道。
静观略略放下心:“你能想明白就是了,常念让我告诉你‘下不为例,天道有眼一直看着人间’,千万要记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