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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御崇钊一直在回忆过往。
  他与皇兄是一母同胞,皆为中宫正统嫡血,论文韬武略半点不差,修为根骨更有胜之,只因皇兄身为嫡长子,就是顺理成章的储君人选,而他要付出百十倍的努力,才能得到本该属于自己的尊荣。
  即便皇兄待他极好,兄弟俩感情深厚,御崇钊心里终有不甘。
  这点不甘随着长大成人逐渐在心底如野草般疯长,最终在宋霜清出现后,彻底被烈火点燃。
  御崇钊想要得到宋霜清,哪怕是荣华至尊与她相比都不值一提,他愿意为她放弃一切,可她在他面前永远保持着距离,温柔清透的目光就像月华,却只钟爱着皇兄一人。
  于是,他把前半生经营的势力都押在皇兄身上,助其平定宫闱之乱,如愿登上皇位,所需代价是一个不能拒绝的条件。
  新皇登基当晚,他向皇兄讨要宋霜清,请皇兄赐婚,言明这就是自己想要的条件,却没有想到皇兄宁可摘下金冠还他玉玺,也不肯交出一个女人。
  更没想到的是,向来不喜荣华俗务的宋霜清,宁可把自己锁在宫廷做笼中金雀,也不愿随他离开皇城去逍遥自在。
  御崇钊没有去接玉玺,他太了解这个宫廷,在新皇登基之后,现在的自己已不具备威胁对方的资格。因此,他只是看向宋霜清,问道:“我究竟有何处不如皇兄?”
  宋霜清反问:“当日法印结界松动,邪瘴自吞邪渊内泄露,弥漫半个宫城,若是王爷在场会作何决断?”
  御崇钊想也不想地道:“立刻迁出王室成员,必要时封杀宫廷,但凡身染邪瘴,皆以火刑处死,方可抑制邪瘴流害更广。”
  “别无他法?”
  御崇钊喉头一哽,他知道还有另一个办法,即是以封闭宫城,不论身份高低贵贱,全按病情轻重分等,隔断邪瘴流通,修为高深者纳邪入体以全无辜,若不能及时得到救治,便自毁形神免教为恶。
  那天他不在宫城里,有幸逃过了不见天日的七天封宫,皇兄本有机会随宗室迁出暂避,却为了控制邪瘴选择留在里面,更因守护法印,将祭司体内瘴气纳入己身,若是没有宋霜清及时赶到,不惜舍命相救,恐怕今天登上帝位的新皇就要换人。
  “这就是答案。”宋霜清握住皇兄的手,“王爷有千好万好,只是非我所愿。”
  最终,御崇钊自请镇守东海三州,此后多年不曾回转,无论是皇嗣降生,亦或皇后薨逝,他都没有回去看一眼,直到帝王驾崩,举国大丧,他才重回故土,在帝后皇陵外静立长夜。
  直到这个时候,御崇钊仍不觉得自己是错的。
  身为皇室子弟,他们生来就高人一等,仁慈待下不过情面,生杀予夺方为本分,皇兄的做法在御崇钊看来是自降身份,哪怕为百姓士子歌功颂德,在王公贵族眼里都是不识轻重。
  宋霜清爱的不过是那与软弱无异的慈悲,她放弃自己才是愚不可及,只可惜她已经死了,无法亲眼见证他的成功,不过他终会将属于自己的一切都拿回来,即便是死后同穴。
  “王爷,太庙到了。”
  御崇业难掩兴奋的声音响起,将御崇钊从回忆拉回现实。
  前日姬轻澜硬闯太庙,几乎杀光了这里的颂香道者和大内供奉,整个建筑也被破坏了七七八八,好在结界坚固依旧,最重要的香案和奉灵台也不受影响,事后有千机阁弟子帮忙修缮,一日不到便把太庙基本复原,只是一时难以找到合适人员替补进来,有些难得的冷清。
  重玄宫修士撤离天圣都后,御崇钊立刻派遣弘灵道里的心腹接管太庙防卫,是故并不担心御飞云能在这里布下埋伏。一行人畅通无阻地进了太庙,门扉陆续被关闭,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确保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御崇钊虚手一引:“陛下,请吧。”
  “皇叔就这么想要得到麒麟法印吗?”御飞云握着阿妼微凉的手,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法印也好,皇位也罢,俱是能者居之。”御崇钊冷冷道,“神谕‘御氏江山三百载’,如今距离天命大限只剩不到十年,御氏若要延长气运必须得再出一位麒麟印主作为中兴之君,你既然没有这资格,就该以大局为重,乖乖退位让贤。”
  御飞云反问:“尔等尊神?”
  “天命神赐,神道至上!我等身为人族,即为神明后裔,自当尊神敬道,膜拜天地!”旁边的御崇业闻言,立刻掷地有声地回答道,其他宗室成员虽未出言,却都点头以示赞同,对御飞云的明知故问略感不悦。
  “既然你们尊敬神道,就该循天命而行之,何必强求什么气运延长呢?”御飞云忽地嗤笑一声,“神说仙道贵生,可你们自诩天潢贵胄,视人命如草芥;神说万法自然,可你们谋算麒麟法印不惜弑亲乱政;神说秩序井然,可你们身为臣子犯上逼宫,枉顾君臣之道……就凭你们,也配说尊神敬道?”
  顿了顿,他双目泛起寒光:“你们都是为自己的私欲在争夺不休,神道天命只不过是你们伪装高贵正义的幌子,扯下这块表面光鲜的遮羞布,你们都不过是蝇营狗苟之辈,若是高祖在天有灵,耻与尔等同宗!”
  御飞云的话就像一个个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在这些人脸上,御崇业气得涨红了脸,张口就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一时间神情狼狈不堪。
  唯有御崇钊神色不变,淡淡道:“自古成王败寇皆为胜者所书,即便道衍神君也是在大败魔族之后才真正高居于神坛之上。时辰不早了,请陛下开阵。”
  御飞云刚踏出一步,手臂就被阿妼紧紧拽住,她面无血色,仍然坚持道:“臣妾与陛下一同。”
  她是御飞虹留在宫中的棋子,也是特意放在御飞云身边的保护伞,这八年来不仅要与周皇后分庭抗礼,更要贴身保护帝王,即便她并不爱这个男人,所做一切都是另有目的,然而……八年,终究不是转瞬之间。
  御飞云是个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他软弱无能,善良可欺,连自己的妃嫔子女都保护不了,在周皇后眼里一无是处,却能给无根浮萍般的阿妼一种寄托,尤其她与他朝夕相处,知道他不是当真无能,而是不愿意去做那踩着尸山血海坐稳龙椅的无情帝王。
  可惜这个乱世,一味退让终究退无可退,善者总不得仁慈回报。
  御飞云眼眶微热,反手准备牵住阿妼,不料御崇钊的剑鞘横在中间,将阿妼拦在自己身边,笑道:“娘娘待陛下果真情深义重,只要本王拿到麒麟法印和玉玺,必让你们夫妻团聚。”
  “你——”御飞云目龇俱裂,顾忌阿妼不能发作,只得转身走向香案,取了一柱清香点燃高举过顶,跪地而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