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暮残声俯身一把揪住了他,却在对上那张惨无血色的面容时,无论如何也打不出这一拳。
四目相对,叶惊弦忽地问道:“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大狐狸?”
暮残声沉默了片刻,道:“你这次也没想骗我,不是吗?”
最初起疑是乍见时叶惊弦的那个眼神,越是多加在意越是觉得熟悉,可暮残声很清楚,倘若心魔决意隐瞒身份,自己很难发现他。
“我找了你十年,也就没有心思跟你玩什么‘故人相见不相识’的戏码了。”叶惊弦握住他的手腕,暮残声一眼就看到他手背上几近溃烂的红疹,觉得刺眼极了。
“变回来。”暮残声忽然道,“变回来,我想看你本来的样子。”
叶惊弦一怔,眼中掠过不自知的一点欢喜,在暮残声的注视下,变回了蛊惑魂灵的心魔本相。
暮残声默了片刻,道:“你怎么会变成叶惊弦?什么时候开始的?”
“比你早个两天。”琴遗音嘴角微翘,“叶惊弦是天圣都里唯一的巫医,也是城中医术最高之人,倘若你是周桢,好不容易令御飞虹中毒,怎么会留她苟延残喘的机会?”
暮残声眯起眼,将对方的作为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那么,他用身份与你交换的东西……是解救疫情?”
自心魔变成叶惊弦,除却围着暮残声打转,最关注的就是中天境大范围爆发的疫毒,而这家伙向来懒得做无用功。
“他是个仁心医者,可惜命不长。”
得到回应,暮残声缓缓松开手,道:“疫毒与归墟魔族有关,你却答应了与他交易,就不怕非天尊怪罪吗?”
“大狐狸,你误解了一件事。”琴遗音勾起唇角,“我与非天尊联手,不代表我必须听命与他,若是为了你,我做什么也是乐意的。”
暮残声却清醒地道:“同理,你现在帮我,也不意味着会背叛归墟。”
“我就喜欢你的聪敏。”琴遗音坐起身来,一把扯住暮残声的手臂将他拉入怀里,耳鬓厮磨,“不过,我这次说帮你,的确是真的。”
暮残声侧头看着他:“为什么?”
琴遗音皮笑肉不笑地道:“怕你跟十年前一样,再踹我一次呀。”
暮残声呼吸一滞。
“大狐狸,你有心有情,却比我还要狠。”琴遗音嘴角的笑意变成了嘲讽,就在暮残声以为他要口出恶言的时候,那神情又变得委屈起来,“睡完翻脸这种事,你竟也做得出来,当真是个薄情的冤家!”
暮残声:“……”
琴遗音笑得浑身发抖,却听见他突然道:“不会的。”
感觉环抱自己的手臂微僵,暮残声转身将他抱住,附在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无论你走到哪里、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去找你的。”
琴遗音浑身僵硬了好一会儿,才意味不明地道:“我没有心,大狐狸。”
暮残声没有说话,抱得更紧了些。
“这次我不骗你。”他慢慢地说道,“我没有心,不懂爱,从很久以前学会的就只有掠夺,包括对待你……我想亲手毁掉你,将你挂在玄冥木上,独自占有,日夜欣赏。”
心魔生于罪恶、长在幽暗,他与暮残声的想法行为可谓是天差地别,两者本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全赖一方纠缠不休,一方情意绵长。然而,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矛盾和对立,尤其经历了那样的十年诀别,心魔只会变得更加偏执黑暗,现在表露出来的温柔解意只是遵循皮相和压制自我。
暮残声抬起头,看到那双眼眸里浮现出毫不掩饰的血腥狠戾,哪怕心志坚毅如他,也忍不住感到战栗。
“你行事有度,我不择手段;你胸有道义,我残忍无心。为了你,我可以暂时收敛一些你不喜欢的东西,披上温良皮相投你所好,可我终究是个贪得无厌的魔物,做不了那样的人。”琴遗音的脸上隐有几道猩红浮现,代表玄冥木的根须在皮下游走,“因此,你为了苍生大义舍生为死的行为,对我来说可以理解,却无法接受。”
暮残声十指收紧,眼里蒙上一层阴翳。
“我曾做过一个梦……”琴遗音哑声道,“在那个梦里,我骗了你一生,而你骗我一次,在我抛下一切只想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彻底离开了我。”
暮残声猛地抬起头,他想要说什么,却发现声音喑哑。
“我毫不怀疑,终有一天这个梦会成真。”琴遗音嗤笑一声,“大狐狸,我本是不见天日的暗影,是你让我迷恋光明,可这个追逐的过程无异于厮杀,到最后不是光明毁灭了黑暗,就是黑暗吞噬光明。”
顿了顿,他轻轻扼住暮残声的咽喉,用一种温柔却残忍的语气说道:“大狐狸,如果你想让我学会爱,就必须接受全部的我,这才叫公平。”
暮残声沉默到现在,忽地笑了。
“十年前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搭在琴遗音后颈的手窜起金芒,如一把随时会斩下对方头颅的利刃,“然而你说错了一点,光与影除了彼此厮杀,还有相互依存。”
无光不成影,没有黑暗也不会存在光明,它们之间不死不休,要么共存在世,要么同归于尽。
“你有你的贪婪,我有我的坚持,无论立场对错,我将永远是你不可摆脱的爱与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