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一怔,目光落在他和白夭的脸上顿时明白过来,忍住笑道:“有的,小院北面直行不远,有一处清潭,里面都是活水。”
说完这句,他又善解人意地问道:“前辈需要我找两身衣服过来吗?”
暮残声如蒙大赦:“那便麻烦你了。”
青木连道“不敢”,很快便把衣物取来,小的那件是不知哪里寻来的淡绿衣裙,大的是一套广袖白衣,连布巾和香豆也准备齐全,十分细心。
然而,等到暮残声拎着白夭到了水潭边,又犯了难。
妖族不讲究什么礼义廉耻,他小时候也曾在柳素云面前光腚跑,被那树妖姑姑捏圆搓扁笑得乐不开支,然而暮残声现在已经长大,白夭又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要说让他亲手给她搓澡,他怀疑自己会把这丫头直接摁在水里灌个饱。
思来想去,暮残声把白夭放下,严肃地道:“白夭,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要学会自己沐浴更衣,明白吗?”
白夭眨巴眼睛,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暮残声顿时觉得自己犯了蠢,这丫头自有意识以来别说是洗澡,连句人话都还没学会说,要是把她丢进去,哪怕淹不死也能让她喝个够呛。
一大一小神情肃然地对视半晌,暮残声认命地叹了口气,调动体内不多的灵力,伏身化成了一只大狐狸,尾巴往白夭身上一卷,“扑通”一声,双双落水。
暮残声活了五百年,有生以来第一次拿自己的尾巴给一个丫头片子当搓澡巾。
他目光沉郁,一边在水里学狗刨,一边在心里发誓这也是最后一次。
白夭惊异地瞪大眼,手脚不断踢蹬水花,乐得“咯咯”直笑,哪怕被狐狸抓着布巾澡豆跟涮肉一样猛搓也毫无异议,两只手臂搂着狐狸的脖子,不断蹭它脸上湿漉漉的白毛。
一刻钟后,大狐狸把她带上岸来,白夭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它却觉得身心俱疲。
暮残声抖了抖毛,也不急着变回人形,双足直立起来,伸爪子勾过衣物就往白夭身上套,三下五除二把小丫头裹得严实,这才叼起自己的衣服“呲溜”一下窜进树丛,再出来时又是衣冠楚楚的白发青年。
他有些不自在地拽了拽宽大飘逸的袖口,看到白夭坐在大青石上盯着自己看,俯身吹干她发上水汽,随手摘了几根柔韧的草茎给她盘了两个手艺稀松的发髻,大概是觉得实在难看,加了两朵淡黄色小花聊作补救。
好在暮残声盘发的手艺不行,白夭的五官底子委实不错,虽然瘦弱了些,可当她洗干净了脏污,穿上淡绿色的裙子便显得玉雪可爱,眼下无师自通地张开双臂转了个圈,比发上花朵更娇美。
暮残声牵着她回了小院,青木已经不在这里,唯有清风吹拂屋檐下的木风铃,发出清悦的响声。
白夭很黏他,暮残声废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按在了木床上,自己坐在桌边倒了杯茶,屋子里一时寂静下来。
现在还不到亥时,他自己也无睡意,只不过身处这偏僻之地,难免觉得冷清,身边虽有一个小丫头陪伴,却是个不会说话的。
他这样想着,冷不丁袖摆被人拽了拽,白夭不知何时小跑过来,奋力往他腿上爬。
暮残声将她放在桌沿坐好,问道:“睡不着?”
白夭指指床铺,又指了指他。
“我不困。”暮残声摸摸她的脑袋,“你去睡吧。”
白夭使劲摇了摇脑袋,又摸摸肚子。
“你饿了?”暮残声一愣又回过神,白夭乃是魔胎,食欲本就需求颇大,非生灵不食,现在是该饿了。
他原本打算以灵力喂养她,可以在让她饱腹的同时逐渐化去凶性,可现在自己被缚灵锁束缚,这就有些不好办了。
魔胎饥饿时会发狂,眼下白夭坐在他面前,只知道眼巴巴地看过来,却没有袭击他的意图。
暮残声叹了口气,咬破手指抵到她唇边,白夭本能地就要张嘴,紧接着双眼瞪大,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差点扫落了茶具。
“不许挑食,不准浪费。”暮残声一把将她薅过来,“三口,敢喝多了我灌你去喝洗澡水。”
白夭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在血快要滴落时才张开嘴,含住他的指头吸吮,眼圈却有些红,像是要哭。
三口之后,白夭像小狗一样用舌头舔了舔他的伤口,却不再黏着他,抽抽噎噎地爬上床榻,拿棉被将自己卷成个球,蜷在内侧跟蜗牛一样蠕动。
暮残声深深地叹气,只觉得一个头比两个大,明明吃亏的是自己,搞得还跟虐待了她一样,根本不清楚她是怎么想的。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小丫头哪怕没到这境界,心思也不比那洗澡的水潭浅。
他这样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到了子时,按照凤袭寒的吩咐服药运气,只觉得一股柔和的灵力在经脉间流淌,所过之处无不通泰。
暮残声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药物作用下终于渐渐松缓,将最后一口内息沉入气海后,他已经觉得倦意袭来,难得打了个呵欠,见裹着白夭的棉被已经不再动了,也不去打扰她,直接躺在外侧和衣而眠。
清风弄木铃,落叶染清辉,这一方小院如同入了画卷,安逸静好。
除却那些昏迷的时光,暮残声已经很久没睡过好觉,这是他难得的安眠,很快就迷迷糊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