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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座亦不想放你,所以明正阁还会一直盯着你。”厉殊冷冷地道,“若你胆敢做下半点罪行,本座必将你就地正法。”
  萧傲笙夹在两个硬脾气中间,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可以去向常念求情,现在却不能在厉殊面前有半点偏颇。
  好在厉殊并未打算就此事僵持,他摊开左手,一张符纸无风自燃,上面血红的朱砂印记却漂浮出来,笔画之间彼此钩连,蓦地向暮残声面门扑去。
  暮残声几乎本能地就要动手反击,又强行压制住了这种应战反应,只这片刻犹豫,印记就落在他脸上,火灼般的刺痛透皮入骨,他闷哼一声捂住脸,才发现身躯陡然变得沉重,原本还在经脉间运转的灵力如被石化般迟滞下来,有如一个肉骨凡胎。
  当他放下手掌,脸上便多出了一道血红图纹,从左颧骨延伸到上方额角,乍看像是人族的黥面之刑。
  这就是明正阁的秘法缚灵锁,一旦烙印在身,虽不会伤及罪者性命,却能封锁对方全身气脉,若是不能在十日限期内将其化去,它的禁法虽能自解,烙印却要刻入灵魂跟随罪者一生一世,成为明正阁追踪目标的线索。
  厉殊下了缚灵锁,便不在此多留片刻,只在转身离去时一扫屋里二人,沉声道:“好自为之。”
  萧傲笙听得清楚,这四个字不止是说给暮残声,也是在告诫自己,显然他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为私交向天法师求情的行为让这位眼里不揉沙子的厉阁主很是不满。
  他心下微叹,对暮残声道:“师弟,我们走吧。”
  暮残声缓缓抬起头,盯着萧傲笙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师兄,你就没有什么话要问我?”
  萧傲笙抿了抿唇,反问:“那你要向我认错吗?”
  暮残声怔住,半晌才摇了摇头。
  “你跟飞虹一样,心眼儿多得像蜂窝,而我是个一根筋,永远都猜不到你们有何盘算或苦衷,也不能理解你们的一些做法。”萧傲笙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既然你无错可认,那我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也同样不需要理由……毕竟,你还叫我一声师兄。”
  暮残声的手指颤抖了几下,然后慢慢握紧。
  “当着师父的墓前,我认你做师弟,不只是为了还恩,也是因为我愿与你做这场兄弟。”萧傲笙一手落在他肩上,“信使已经传讯妖皇,待他到来再议公道是非,你只要没有为恶,为兄一定袒护你到底。”
  “……”
  良久的沉默后,暮残声在那只手背上轻拍两下,起身一笑:“走吧,师兄,我都快在这里闷出霉味儿了。”
  这一笑之间,他脸上的阴郁也烟消云散。
  暮残声并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随手将狼藉的桌子和地面规整了下,便与萧傲笙并肩走出这间软禁自己多日的屋子。
  他没有刻意遮掩脸上的红纹,来往的重玄宫弟子们每每见到就下意识避开,又忍不住回头多望两眼,暮残声倒是浑不在意,见着几名年纪小的弟子还跟人家扮个鬼脸,看着倒是松快了不少,有了几分往日的鲜活气儿。
  萧傲笙见他脸上有了笑模样,这才问出自己的疑惑:“你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适才看着那样糟糕?”
  他本来想问“你是否被看守的弟子怠慢”,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便说得委婉了些。然而暮残声心思灵活,一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奈何萧傲笙这句话实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叫他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
  他不是遇到了麻烦,而是做了场荒唐的梦。
  暮残声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多,情绪浮动也厉害,连常年内修《浩虚功》的心境也抵不住人事的纷杂多变,故而在昨天夜里,他几番冥想修行都不得法,只能盖上被子努力放空思绪,竟然陷入了久违的睡眠里。
  那个梦最初其实是很美的。
  风吹落花卷尘嚣,素手拨弦音袅袅。
  他推开暖玉阁的门,闻得天籁入耳,望见闻音坐在桌案后,低眉抚琴,指下一拨一挑,弦上一曲一调,奏出声声入耳的情丝万缕。
  闻音听着了动静,向这边侧过头来,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暮残声忍不住上前,想要按住他拨弦的手,觉得眼前人如同老匠精雕的一尊玉像,料是极品羊脂的边角,温润素雅,多一分昂贵得庸俗,少一毫细碎得廉价,每一笔雕刻都恰到正好。
  闻音又笑了一声,暮残声便摸了个空,雕栏玉砌都在顷刻分崩离析,他眼前是一片黑暗,阴冷深邃,无边无际,不见来路与归处,唯有那琴声转了曲调,仍在这黑暗深处悠悠而响。
  他在唯一的火堆旁抱膝而作,呼唤着闻音的名字,始终没有回应,反而在陷入更深的沉眠前,引来了不该在此的那个魔物。
  镜花水月般的美梦过后,销魂蚀骨的噩梦便接踵而至。
  ——我想与你共沉沦,渎三光,极尽欢喜,万劫不复。
  火在黑暗中燃烧,他被压制在地,炽烈与冰冷同时袭来,他只望得见魔物那双颠乱色相的眼睛,听着他在耳畔轻声慢语,钳制自己的身躯也似化成了蛇一样绵软又刚硬,攀爬他的皮肉,绞杀他的骨脏。
  暮残声挣不开他,便也只能跟野兽一样张口试图撕开他的喉咙,可惜没等他这一口咬上去,噩梦便也醒了,只有屋子里一盏烛火明明灭灭,像极了魔物似笑非笑的眼睛,嘲弄着他的狼狈。
  他一指弹去了半截蜡炬,却灭不掉心中的火。
  “……他在哪儿?”
  萧傲笙闻言一怔:“谁?”
  暮残声这才回过神,他飞快收敛了自己的神色,道:“琴遗音,他现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