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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想掌握寒魄城,银牙必须死,但不能死在妖皇宫手里,反而要让妖皇宫成为压阵扫尾的强援,因此他让暮残声作为使者,却又派了柳素云在后,就等着银牙变为魔族弃子,然后扯动外局。
  “你不会因小失大,但会凭力借势。”暮残声取出怀中的暖玉阁钥匙,当着苏虞的面捏得粉碎,“然而我虽不喜欢怨天尤人,也不是任人揉捏算计的傻子……狐王殿下,事到如今我只要你一句明白话——暮残声究竟何处与你结怨,这到底是为什么?”
  四目相对,寸步不让,漫天飞雪似乎都在这刹那凝固在空中,只有凛冽如刀的狂风从两人之间呼啸而过。
  良久,苏虞勾起的嘴角回落,他凝视着暮残声的眼睛,道:“本王只是在试探一个猜想,然后弥补一个过错。”
  “与我有关?”
  “当然有……”苏虞轻轻吐出一口气,慵懒多情的双目在此刻变得冷冽,“你的确与本王无怨仇,可本王早该杀了你。”
  暮残声的瞳孔先是扩大,然后又紧缩,拉成两道锋利的细线。
  “千年前那场破魔之战,你想来是已经有所了解,但你未亲身经历,不过窥见腥风血雨后的只言片语罢了。西绝群妖在那场战役里大伤元气,我狐族大能更是死伤殆尽,独留本王以九尾之身立足,又依附陛下使族群不至沦为下等卑贱之流,按理说你修行五百载已是这等境界,该当我后继狐王,然而天意弄人啊……”苏虞眯了眯眼,笼在袖中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你不该碰那雷池禁忌,不该去万鸦谷和朝阙城,更不该……”
  暮残声屏住呼吸,心跳得极快,他无端想起心魔劫说过的话,又忆起姬轻澜怪异的言行,一时间背后发凉,直觉自己会从苏虞口中获悉什么惊天内幕一解心里谜团,又莫名有些恐惧。
  然而他失望了,苏虞这句话并没有说完,在即将吐出什么字眼的前一刻他猛地脸色变了,开启的唇齿倏然紧闭,喉头耸动了几下,似乎将什么东西咽了下去,不多时便见一线血迹顺着苏虞嘴角流了出来。
  与此同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有一道惊雷炸响,虽然没有劈下来,却震得山川战栗,风云变色。
  暮残声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望了眼天空,上面除了流云飞雪再无其他,可是他莫名有种被气机锁定的压迫感,仿佛云端之上有一双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此处。
  “……罢了。”苏虞深吸一口气,擦去嘴角血迹,对暮残声重新挂起温柔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都没有发生过。
  暮残声在这一瞬看到从他唇间一闪而过的舌尖,血迹下隐约可见一点金光亮了亮,仿佛被触动的符文。
  苏虞的声音哑了不少:“本王为自己之前的算计向你道歉,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纵倾全境之力也会为你达成。”
  “全境之力……也就是说,殿下的这些做法,陛下哪怕没有参与,也是知情的了。”暮残声看着他灰败不少的脸色,“如果我什么也不要,只想求个明白呢?”
  “这个答案,旁人都给不了你。”苏虞一只手指点在自己唇角,“想知道,就只能自己去找。”
  暮残声沉默不语。
  苏虞看了看天空,嗤笑一声,手掌一翻取出一个玉盒递给他,道:“本王来时,陛下让我将此物交给你。”
  暮残声开启一看,竟是加盖妖皇玉玺的授官文书和寒魄城主印信,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寒魄城不可群龙无首。”苏虞道,“此处群妖多为青鳞妖皇旧部,素来对陛下阳奉阴违,但是如今银牙已死,城中握有话语权的长老也都衰弱,是时候要来一场洗牌……陛下需要一个能在此立足又与妖皇宫重新建立联系的臣子,寒魄城也需要一个新主,你很合适。”
  暮残声出身西绝狐族,天赋异禀,修为高深,却非不夜妖都各氏族正统,此番以使者之身来到寒魄城后,先是助他们查出银牙之死的真相与魔族阴谋,后寻回寡宿王不至与中天境交恶,还力抗魔龙元神使寒魄城得以支撑到脱困而出,与白石等不少城中大妖交好,同萧傲笙、御飞虹都有生死患难之情,本身又无太多恩怨挂碍与族系牵绊。比起在相互角力的大妖里擢出新主,亦或者直接从妖皇宫调来人员,暮残声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他对这些弯弯绕绕心知肚明,然而只是看了一眼,就把玉盒抛回了苏虞手中。
  “陛下圣眷,暮残声不胜荣幸,奈何心不在此,恕无法谢恩。”
  苏虞深深地看着他:“你可要想好了,若做了寒魄城的主人便是西绝一方霸王,而妖族向来是强者为尊、权者为大,你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也许此生都不会再有了。”
  暮残声知道这些东西放出去是多么能够令人疯狂,他也并不是无动于衷,事实上他刚到寒魄城就对这里的一切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感觉无端无由,却跟雾霭一般蒙在他心上,以至于当看到两只陌生猿妖的尸身时他会愤怒,看到城池陷入绝境时他会想要将它挡在身后,仿佛这些东西都已经在梦里演绎了成千上万次,哪怕他什么都不记得,仍保留着本能。
  在看到城主印信的那一刻,暮残声本能地想将其拿起,可是当手指触及冰冷的玉章,耳中如闻黄钟大吕,猛然惊醒过来。
  “……错过就让它过去,既然往者不可追,我只要往前走就够了。”
  说到最后,他吐出口气,仿佛将长久以来压在心上的犹疑沉郁都吐了干净,回头望一眼银装素裹的冰雪城池,唇角轻挑如月,眸底的光澄澈柔和得一如冬日暖阳。
  暮残声有种直觉,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仿佛冥冥中有一根线从中绷断,一半跌落深渊,一半朝着未知的方向延伸出去。
  也许他从此焕发新生,也许他从此一去不回。
  苏虞看着他的身影,眼神微微涣散了片刻,然后带起些许复杂的光,将玉盒收了起来。
  “好吧,你既然拒绝,本王就只能尽力满足你的第一个要求。”苏虞垂下眼,“此番魔族现世,虽图谋不成却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你既然是西绝破魔令的执法者,便正好与萧少主同去重玄宫走上一遭,共商对策。”
  净思和静观没有在寒魄城久留,暮残声醒来当天,两位法师就启程回了北极境,倒是本该跟他们同去的萧傲笙暂且留下,想等到她被中天境来人接走再动身。
  御飞虹身为中天境的破魔令执法者,此番来西绝就是为了魔族之事,没想到中途出了意外,现在丹田尽毁不再算修行中人,咒印留在她身上没了用处,已被静观在治疗时一并收走,准备回去后再择人选。如此一来,这些道魔之争再与她无关,等待她的将是御天皇朝内部接踵而来的麻烦。因此萧傲笙执意要等到中天境来人,就是存了在这些耳目面前给她撑腰的意思,借此给那些想要趁着御飞虹修为尽丧对她下手的人一个警告,哪怕此后相隔千里,总也聊胜于无。
  暮残声心下微动,便颔首道:“我晓得了,寡宿王在秘境里助我良多,我也该与她当面道别。”
  苏虞见他明了,也不再多话,那些事情虽然不可言说,但到底已经被挑出,曾经顾惜晚辈的安好假象不复存在,两人嘴上不提,可谁都不会真当一切都未发生过。
  他转身向山下走去,直到彻底离开暮残声的感知范围,才扶住一棵雪松,慢慢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