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的剑气已经消散,流淌在灵涯剑上的鲜血也被尽数吸收,无刃长锋雪亮夺目,周围泥土也被剑气尽数荡开,露出被掩埋的下半截剑身。
剑尖钉入一颗房屋大的暗黑龙头中,乍看像扎在顶上的一根签子。那龙头颈部的断口皮肉翻卷可见白骨,头颅却没有腐坏,一双磨盘大的猩红竖瞳竟然还微微颤抖着,分明残留着活力!
身死形不灭,说明它元神的确还在灵涯剑里存活着。然而,此剑没有被魔化的麒麟血脉洗去烙印,反而被至阳之血净去阴秽,别说是让欲艳姬去拔,就算碰一下,她也做不到。
因此,她跟青衣人对视一眼,腾身攻向“御飞虹”,势要将其拿下,而青衣人身形虚晃挡在了暮残声面前,阻止了他想要回援“御飞虹”的举动。
“有句话叫‘认贼作父’,你现在也差不离了。”暮残声冷冷看着他,“若你还记得‘虺神君’这三个字,就让开!”
“虺神君……”青衣人喃念了一句,复又摇头,眼中染上嗜血杀意,“未闻之名,何从记起?废话少说,来吧!”
一刹那,白狐与黑蛇再度缠斗,他们不约而同地放弃了术法招式,用最强的原形强强相撞,蛇尾一扫便掀起无边气劲,能拍得人粉身碎骨,狐爪携雷火纵横交错,生生织成战网,触之则皮焦肉烂。
一蛇一狐几乎瞬间就碾压过大半个战场,迫得“御飞虹”和欲艳姬都飞身暂避。见此情形,欲艳姬眼中闪现惊色,她在眠春山见过暮残声出手,本觉得当日胜败最终归于虺神君散魂之助,以青衣人现在魔化之后的实力再对上当是胜算在握,却没想到这妖狐一月不见又有进境,眼见不能与黑蛇硬抗真元体魄,竟然将速度提到极致,急攻险要,甚是难缠。
不能留!
她在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一双眼眸里似有血色莲花刹那开放,眼看就要再施迷魂咒,突觉背脊发寒,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角落里那瞎子抬头看来的目光。
等等,瞎子怎么会看?!
欲艳姬心中悚然,只见到那双黯淡空洞的眼睛化成黑底白瞳,紧接着似有种子在眼前破土发芽,转瞬后抽枝生长,变成一颗参天大树,上头挂着密密麻麻的人面,其中一个正对她笑靥如花。
她定睛一看,更是惊骇——那分明是欲艳姬自己的脸!
就这么一晃神,欲艳姬的魂魄便被玄冥木摄入婆娑幻境,她只觉得眼前一花,周边就换了一番天地,回到了千年前腥风血雨的西绝战场,自己也不知何时染了一身血污。
“地法师和萧夙来了,我们注定会输。”熟悉的魔龙在天际与人鏖战,罗迦尊的声音却聚成一线传入她脑中,“你带兵先撤,然后用符咒摄走我的元神离开,否则咱们一个都走不了!”
她定定地看着那条魔龙,没有回答。
“艳奴!”魔龙的声音变得急切起来,“快打开法阵,否则等吞邪渊来了,我们都回不……”
欲艳姬的脸色冷凝下来,握着符咒的手指抽搐两下,眼睛里布满血丝。
下一刻,魔龙已经身首两分,血雨铺天盖地地落下,尸身重重砸回地面,巨大的黑洞随即出现,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罗迦尊的元神站在她身边,催促道:“快走!”
“……好啊。”欲艳姬扭过头,对他笑了一下,却是抬手将符咒扔进了黑洞里。
一瞬间,罗迦尊露出惊恐之色,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元神却已经被符咒勾摄,落进了无边黑暗之中。
战场上无论敌我,都抬头看着她,脸上神情都好似凝固。欲艳姬嗤笑一声,不屑地看着那个黑洞,道:“阁下对我用如此粗浅的幻术,还不如讲个笑话好听呢。”
“是吗?”不知是谁笑了一声,“这真是幻术吗?”
欲艳姬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她看着罗迦尊的元神落入黑洞,然后重新化成魔龙之相,在无边黑暗里翻滚不休,猩红双目失去了清醒意识,折腾得黑洞扩张得越来越快,从地面蔓延向天空,仿佛这一片天地都泼了墨,逐渐与她记忆里深埋的画面重叠,连魔龙的吼声和众人尖叫都完美对上。
欲艳姬终于出手,水袖化成一道血刃将这幻境劈开,只闻一声凄厉惨叫,眼前场景化为虚无,她站在一片黑暗中,面前是那颗古怪的人面树。
上头其他的人面都没有了,只剩下那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此刻多了一道斜贯面目的裂口,将美貌毁了七分,泫然欲泣。
紧接着,欲艳姬觉得有冰冷液体顺着脸庞滴落,她后知后觉地伸手碰了下自己的脸,多了一条同样的裂口。
“这就是另一个你,刚才的场景也是你自己的记忆呀,欲艳姬。”那个人笑得愈发愉悦,“一千年前,你为了给魔族除掉萧夙和地法师,放弃了罗迦尊,跟刚才一样将保存他元神的符咒丢进吞邪渊……你,忘了吗?”
欲艳姬眼中浮现惊怒,她猛地转过身,背后站着的却是苏虞幻影。
那幻影学起话来,倒跟苏虞这正主一样戏谑气人:“欲艳姬,你一生纵情纵欲,可有过真正心动情生的时候?”
欲艳姬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说道:“情是穿肠毒,欲是蚕心蛊,我只要众生沉沦不复,就是身在极乐净土!”
幻影对她勾了勾手指:“你要记住这句话,因为……你一旦动情,必是毒入肺腑万劫不复。此乃不灭恶咒,以我苏虞之名。”
紧接着,幻影被她一袖抽了个粉碎,欲艳姬目龇俱裂,只听到那人继续道:“你看,这不就应验了吗?你亲手害死了挚爱的尊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对他不是虚情假意,由此痛苦了整整一千年,因此你才想要弥补,想要把他找回来……哎呀呀,此心已成魔障,入我玄冥木上开花成相,倒也可堪观赏。”
“……你是谁?!”
欲艳姬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歇斯底里地叫喊出声,背后那张人面却笑了起来。她再度转身,水袖如刀将整棵树砍成数段,可那人面没有落下,而是变成一张面具,被一双苍白至极的手拿捏住。
“我是谁?”对方将面具扣在脸上,只露出一双黑底白瞳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她,“一千年前你没见过我,但非天尊应该教过你……别动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