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恒沙只当没听见,细细思考该怎么办。
很明显,这俩孩子大白天的呼呼大睡,一定是被喂吃了安眠或者镇静的东西,否则,大的则已,那几个月的婴儿,怎能控制得这么安静?
她一个人,要带走两个孩子是不可能的,但若她一个人逃走了,这俩孩子最终会被送往哪里,她还能获得信息吗?
她暗中打量这几个人,心中难免又气馁,她能不能逃出去还得两说!
她一边观察一边回顾自己的东西,她的背包,落在那辆大巴车上没有带下来,她的手机,最后一刻使用是在服务区的洗手间里,现在已不知所踪。
她回想那一刻,大约明白是怎么被敲晕带走的了,而且有一点很清楚,敲她的人就是坐在车里的这个戴口罩的男人,穿一件暗红色衣服。她记得她找手机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最后瞟到的镜子里闪进来的一抹身影就是暗红色,那么,也证明她下车时的推断没有错,这对“夫妇”是想在这个服务区和接应的同伙离开。
她当时只看到夫妻俩下车时将随身携带的旅行包都带了下了车,这点就很反常,别的乘客都将包留在车上去洗手间,就他们,两个包袱都扛上了,她那会儿就担心他们会一去无踪,所以连自己的行李都来不及收拾就追了下去。
她很冲动,但她想,她最大的错误不是冲动,而是错估了人性。
而此时,这对男女的两个包都在车上,搁在他们身边,只不知,他们是在什么地方上的这辆面包车,行离服务区多远了,而大巴司机发现少了三个人上车,会不会报警?
女人怀中的小婴儿动了两下,手脚挣扎,开始哼唧起来。
“醒了?”那男人问。
“嗯!给他喂奶!”女人说。
而后,涂恒沙便看见口罩男人从女人的背包里掏出一个奶瓶和一包劣质奶粉,明显是山寨牌子。
“水呢?”口罩男人问。
抱孩子的男人从自己包里找了瓶纯净水递给他。
口罩男人便用冷水直接冲奶粉了。
婴孩不太耐烦,哭得越来越大声,女人便有些不耐烦,“动作快点!别把人招来了!”
口罩男人也烦,“揍他啊!”
“这么小孩子,你越揍越哭!不比那个大的!打他一顿就不闹了!”女人皱着眉头,摇着怀里的孩子。
涂恒沙心里一紧。这群人渣!还打孩子!
她不由看向被男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想起他那双泪光盈盈充满委屈的眼睛,心里不由揪得一疼。
这时,口罩男人已经冲好奶粉了,把奶瓶递给女人,女人一瞪,“没放药啊?”
“药在哪?”口罩男人又问。
女人在背包里一阵掏,掏出个小纸包递给他。
口罩男人便取了一粒出来,“一颗够吗?”
“够了够了!足够这小子睡!”女人把剩下的又包起来,“碾碎了放进去!”
男人于是把药弄碎了,混进奶粉里,再递给女人,女人则粗鲁地把奶嘴塞进婴孩嘴里,极不耐烦地抱怨,“这个孩子,奶粉钱都搭进去不少!到时候得管那家人多要点钱!”
可怜的孩子……
涂恒沙只看见打开的毯子,小孩儿小鸟一样张着小小的嘴去寻奶嘴,寻到了就一口逮住,用力吸……
奶瓶里的奶液渐渐变少,小婴孩也渐渐入睡。
还剩小半没吃完,女人把奶瓶递给口罩男人,“留着,等会兑点水给那大孩子吃,可别再加奶粉了,要被这俩讨债鬼吃穷了!”
这些人!果然就是这么喂孩子!当真给孩子喂药!
抱孩子的男人却道,“这小鬼可鬼精灵着呢!一路玩花样!居然知道我们给他喂药!偷偷吐了,然后一路装睡,结果就在车站,给我玩出问题来了!还是揍一顿老实!哼,不肯吃药?不肯吃药就给他喂尿吃!给他抽烟!看他吃不吃!”
说着,男人就隔着毯子用力在男孩身上掐了一把。
男孩居然一动不动,没有感知一样,明显是吃药了。
涂恒沙却感觉这一把像是掐在了自己身上,心中怒火横生。简直禽兽!喂尿?喂药?抽烟?这不知这个抽烟是怎么个抽法!
戴帽子的男人道,“你别太过了,小心破坏了皮相,卖不起价!”
“放心,都是皮外伤!再说,孩子不听话不就得揍?等他到了那家,不听话还得揍到听话为止!”
那些人又说起大巴车,担心露了行踪。
开车的司机却道,“放心,马上天黑了,这个时候没人找到我们,就不会再找到了。”
这对男女又说起为什么不直接去火车站接他们,害他们坐一节大巴之类的话,那些人解释车出了问题,时间却不能耽搁下去云云。
车窗拉了窗帘,涂恒沙看不见外面,但还是能感觉到,天色的确暗下来了,但他们也没有停车的迹象,几个男人从包里翻出些干粮吃了,看了看涂恒沙,问,“要不要给她吃?”
“给什么给?”女人道,“吃饱了有力气跑吗?放心,饿个七天八天的似死不了!”
那些人便不管她了,口罩替了司机开车,看样子,这些人要赶夜路。
车,又行驶了很久很久,天色早已完全黑透,不知行驶到了何处,车停了下来,她被帽子男人揪住头发,连拽带拖弄下了车,往一间房子里一推,直接将她推倒在地上。
房间里有一张床,那对“夫妻”进来,把孩子放在床上,守着他们,其他人则关上门去了外边。
屋里一盏昏暗的灯,外面是什么情况涂恒沙一概不清楚。
这是她记者生涯第二次被人关,她觉得比上一回在金县还无措。
金县,那是一次很糟糕的经历,她甚至哮喘病发,但那时候有小许,她生平最危险的两次发病都有小许,虽然她从没想过要依靠他,可就像是上天注定一样,他两次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而今天,不会有他了……
是啊,不会有他,不会有任何人,但是,她还是得想办法逃出去,想办法救这两个孩子。
小许,我说过,等我回去就给你一个答案,如果你想要这个答案,你一定要保佑我还能见到你……
不知为何,心底升起这个念头,就好像她成长的这二十年里,每一次遇到很难很难的时候,她都想起他圆乎乎的明媚的脸一样,想起他在笔记本上写给小蝴蝶的那句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