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甜指着空荡荡的房子,问道:“你就说我们三警察骗你有什么好处。”
  大婶环顾四周,为了给儿子治病,家里能买的东西都让她给买了,家徒四壁确实没什么值得骗的。
  “你们真能治病?”大婶还有些不信,花甜撸起袖子就进了房间,半响,床上男子居然睡着了,虽然睡得不算安稳,但确确实实睡着了。大婶喜极而泣,拽住花甜的手感激涕零:“女娃子,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花甜拍拍大妈手,一脸凛然:“所以说相信科学,相信人命警察,你看你们求神拜祖宗找神婆,最后还不是警察好使。”
  大妈一拍大腿,点头小鸡啄米似的,“说得对,警察好使,还是警察好使,我咋没想到找警察呢。”
  “阿姨,您现在能告诉我们这病咋回事了吗?”
  大婶摇摇头,一脸沮丧:“我要知道咋回事就好了。”
  花甜一噎,知道自己问错了方向。孟旭接过话头:“荷花村今年结婚的新人为什么这么多。”
  大婶眼珠乱转,顾左右而言他:“我怎么知道,我儿子还打光棍呢。”
  花甜站起来,围着大婶转几圈:“既然你不知道,我们也不久留了,等会他醒了给自己撞傻了,你可比说我们当警察的没提醒。”
  大婶连忙抱住花甜腿,“别别,小姑娘你可怜可怜我一糟老太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一辈子就这根独苗。”
  花甜跳脚,“别介,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救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阿姨,你搞清楚一点,现在是你提供我们信息救儿子,不是我们求你给信息。这病生的蹊跷,传男不传女,暗示成这样,你还想瞒什么。你以为我们今天是来暗访的,错!大错特错!”
  花甜振聋发聩,唬得大婶一愣一愣的。
  “我们来,是给你们最后的机会。村长怎么承诺你们,每家每户发媳妇,但这媳妇不没发到你们家呐,不仅媳妇没发到,儿子还病得半死不活,村里发钱,但他发了几个钱,这钱一股脑全扔医院了,你说你到底图啥?”
  大婶脑子晕晕乎乎的,对啊,我这折腾来折腾去,儿媳妇没捞着,儿子折进去,钱东边来西边去,我图个啥。
  花甜一瞅有戏,赶紧趁热打铁:“阿姨,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儿子为什么遭罪,还不是你这当妈的立身不正,缺德事做多了祸及子孙,不然你瞅瞅周边几个村,十里地不到距离,为什么别村没病,荷花村有,荷花村别家没有,你家有。你仔细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
  大婶瞬间慌了,指着自己,手指不停颤抖,跟得了帕金森似的。
  一旁汤圆凑近孟旭,在他耳边小声道:“甜妹子可以啊,这口才,活人说死死人说活啊。”孟旭难得没反驳,只听花甜继续忽悠。
  “你不说我们真走了,这玩意发作起来一次比一次猛,现在是拿头撞墙,下次拿刀抹脖子也不一定。”
  操作灵感来自花妈,想想花盈秀多牛一女神婆,为了女儿的安危,该妥协不还是妥协了。大婶心理防线一崩溃,很快就撂了。
  荷花村跟赵晓斌还真合作关系,赵晓斌上了公安部通缉令后,就无法抛头露面,但他又不甘心隐姓埋名过苦日子,跟以前小弟一合计,什么生意挣钱又不露脸,立马有人想到直播。
  直播门槛低,日进斗金,别人露脸自己收钱,顶顶好生意。赵晓斌满意,雷厉风行揪起一帮人搞直播,但他以前小弟打架还行,哪懂直播带货,更别提选品运营,让一黑团体搞这,超出职业范畴何止十万八千里。所以,赵晓斌赔了,赔得干干净净,吃饭都成问题。
  这时,小弟给他提供一消息,说江镇有个荷花村,村里人九十年代便开始搞诈骗,但诈骗这玩意,讲究与时俱进,不能人都玩电信诈骗了,你还搁这仙人跳碰瓷。前些年警方严打,荷花村老一辈人该进去全进去了,现在正群龙无首,老大跟荷花村合作,稳赚不赔。
  小弟是荷花村人,村里情况一清二楚,只要挣钱什么活都敢干。了解情况后,赵晓斌心动,首先荷花村地处偏僻,往外是山,再往外是海,方便逃窜,其次荷花村人没底线,全村人好逸恶劳基本没好人,赵晓斌如鱼得水,最重要的,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教给专业的人去干,荷花村懂诈骗,能从别人身上掏钱,若非周围名声忒差,怎会沦落到连媳妇都去不娶上的地步。这种人搁互联网时代,整个一时代弄潮儿啊。
  赵晓斌有武力,荷花村有智力,珠联璧合,所向无敌。最初,赵晓斌找人借钱给荷花村配电脑扯网线,等荷花村连上网,那叫一热闹,不到一周,他们就找到在网上骗钱的方法,伪装高富帅,骗妹子钱。
  被骗的妹子中有傻的,自然有聪明的,聪明的一报警,钱没挣到还抓走好几个,好在赵晓斌没露脸,不然得一锅端。村长人怂想松手,赵晓斌不同意,两人大吵一架,最后村长从了。
  后来他们想到一个办法,骗女人哄男人,先把女人骗过来控制住,然后让她们直播哄男人打赏,至于为何打赏,自然是越劲爆越好。
  荷花村男人哄女人着实有一套,也肯钻研,朋友圈高富帅基本盘,能说会道嘘寒问暖好几个人轮班陪聊,出手阔绰要啥买啥,而且他们专挑那种贪慕虚荣拜金女,最好跟原生家庭矛盾重重老死不想往来,这种女生最适合上手。
  荷花村伪装的高富帅深情表白,领着妹子各种买买买,几个来回下来,妹子深信不疑自己遇到真爱,杀猪盘开始。先是高富帅男友失踪,怎么也联系不上,妹子慌神,拼命发短信打电话,仍旧联系不上,几天后男友出现,泪眼婆娑告诉她,老家祖爷爷去世奔丧,好好买一波惨,妹子感动,主动要求陪男友回老家,结果便到了地狱。
  来荷花村第一天,上交所有衣物手机,赤-身-裸-体关地窖,只供水不给任何食物,吃喝拉撒睡全在臭气熏天地窖里,饿够三天才给个馊饭团,爱吃不吃不吃拉倒。关了五天,村里老妇人开始出面劝姑娘认命,留在荷花村,大城市姑娘肯定不愿意,人完全被骗来的,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留在荷花村这种鸟不拉屎乡下。
  彼时,赵晓斌带着彼岸花团队上场,武力教做人,只要不要命就往死里打,几个来回下来,被骗来的姑娘整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让干吗干吗,这种被驯服的姑娘,他们称之为熟肉。
  熟肉上锅时,荷花村便会提前安排姑娘跟本村的光棍结婚,不愿意,有无数手段收拾你,结了婚才算荷花村的人,才会被当作人,而不是猪狗对待。
  从选人、勾搭、表白到调-教,荷花村有一套完整流程,这套流程下来,被他们选中的姑娘难逃魔爪,到最后甚至丧失基本的人性,主动变成荷花村的帮凶。这种流水线诈骗控制手法,乍一听闻,毛骨悚然。
  “不对吧,那些姑娘的家人没想办法?”汤圆不解,姑娘失踪,突然嫁人,她们的家人呢?
  大婶眼神闪烁:“这我就不知道了。”
  孟旭目光犀利,“那个叫夏寒的姑娘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宁可自杀也不跟她父母回去!”
  大婶越发心虚:“都是大先生那帮人,他们折磨人的手法简直……”大婶往外瞄瞄,确定没人,这才小声道:“而且我还听说他们有办法让姑娘喜欢上虐待她的人,具体情况只有他们知道,不过他们经手的姑娘,的的确确老老实实,听话的不得了。张二蛋家媳妇就这样。”
  量产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太可怕了!三十九位新娘,每一位都爱上了曾经的施暴者,花甜不信!打死都不信!
  从大婶家出来,花甜依旧恍恍惚惚,她望着眼前一栋栋房子,感觉每一栋都是魔窟,每一栋都沾着鲜血。以前接触案子伤害得是人的身体,而这次,是灵魂。
  因为大婶的情报,孟旭询问了嫁入荷花村的三十九位新娘,她们每一位都深爱自己的丈夫,包括嫁给六十八岁丧偶村长的二十三岁女孩齐妙锦。
  看着她挽着胳膊,笑靥如花站在头发花白老树皮般村长的身旁,花甜强忍着没吐出来,她极力观察眼前的齐妙锦,试图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一丝破绽,遗憾的是,她什么都没看到。
  但更让她心痛的是,这些被虐待欺凌的女孩选择跟曾经的施暴者一起,对抗想救她们的警察!在她们眼中,警察是坏人,是她们幸福生活的破坏者,这种感觉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钟涛拿着一沓资料过来,表情沉重。
  “孟队,赵晓斌他们很有可能逃往海外,青城近期破获一起非法船只偷渡案,赵晓斌曾经联系过其中某个嫌疑人,并给他转了两百万。”
  汤圆瞠目结舌:“跑了,他怎么能跑了。”案子没破,嫌疑人跑了,专案组脸往哪放!难道离开重案组的孟旭,也要走上滑铁卢的必经之路。
  孟旭眼眸中闪过异样的光,“他没走。”
  钟涛不解,晃晃手里的文件:“可是。”
  花甜咬苹果,一口接着一口,嘴里囫囵道:“钱还在这,他能走哪去。”
  “对啊,钱还在这,他人能去哪。”汤圆反应过来,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满脑门磕着“小人得志”。
  话说这次真多亏了财会高手汤圆,还有远在南城的计算机高手邵光,赵晓斌到底只是亡命之徒,耍大刀片欺负女生的角,在聪明能聪明到哪去,邵光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扬汤止沸哪有釜底抽薪好使,他不仅黑掉赵晓斌的端口,还直接黑到设在境外不良平台服务器,把里面所有淫-秽视频删得干干净净。
  汤圆更绝,他追踪到荷花村提款渠道,联系南城经侦同志,将不良平台在国内银行账号全部冻结。因为本次行动突然,赵晓斌不可能提前转移资金,而且他一个通缉犯见不得光,没有属于自己的账户,所以当提款渠道被堵死,又没有带钱时,留在荷花村里的现金成了他唯一的出路。没有钱,跑海外又怎样,国际流浪汉?
  所以他会回来,除非他不要钱!
  一个躲躲藏藏舍命不舍财的的亡命徒,放弃自己的财产,怎么可能!所以青城的两百万,只有可能是赵晓斌准备的退路,而绝不是他现在的选择。
  第64章 狮所警事21 逃出
  荷花村外, 山上某木屋,赵晓斌刀疤围在一起, 靠火盆取暖。
  “老大,怎么办,村里村外全是条子。”火光下,刀疤凶神恶煞的脸显得额外狰狞,条子来得急,若非他当机立断及时撤离,谁也跑不了。但他毕竟不是赵晓斌,只想到跑没想到往哪跑,以至跟老大苦哈哈困在山上。
  赵晓斌脸色惨白嘴唇发青, 郝仁迷-药下得重, 他躺了两天才完全清醒, 若非如此, 黑团伙也不会沦落至此。赵晓斌捂着嘴,咳嗽两声。
  “食物能撑几天?”木屋是赵晓斌之前准备的后路, 他这种通缉犯到哪都没安全感,提前准备后路几乎成本能, 木屋位置只有心腹刀疤知道, 其他的小弟在此之前全被支走, 压根没跟来。
  刀疤脸色晦暗:“三天,准备的食物只能撑三天,老大,要不咱们让小弟……”
  赵晓斌挥手, 断然拒绝:“不行,位置不能暴露,况且, 他们也靠不住。”
  刀疤拽紧拳头,暴跳如雷:“老大,他们敢出卖你,我下山弄死他全家!”
  赵晓斌扯扯嘴角:“没什么不敢的,你当警察吃素的,还有这帮子人。”
  “老大,要不咱们跑吧,山后面是河道,顺河而下,搞偷渡的虽然黑,但他们有门路,咱们可以出国。”
  赵晓斌骂道:“没钱出个屁,给人挖矿啊,老四带人去青城了吗?”
  刀疤一噎:“老四走了两三天,应该快到港口了。”
  赵晓斌动作一顿:“还能联系上吗?”
  刀疤垂着脑袋,狠狠啐了一口:“这帮王八蛋!狗屁兄弟!”
  赵晓斌倒沉得住气,之前若非被迷晕,他早带钱远走高飞。但世上没有如果,赵晓斌清醒的时候,最好的逃亡时间已过。他跟刀疤缩在山上,派出的小弟只是为了引开警方注意力,最核心的钱还在荷花村。
  “想办法回村。”
  刀疤急了:“老大,村里全是条子。那帮泥腿子比小弟还不靠谱,我们之前银行账户提款渠道全部被黑,定是他们搞得鬼!”
  千里奔波只为财,钱没了人还在,有个屁用。
  赵晓斌眼神一凛,他之前混黑-道,混黑-道的人最不相信的就是银行,他大部分现金换成金条,放在荷花村的某处,地点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望着眼前的刀疤,心里翻江倒海,最终做了决定。
  *
  临近年关,天空又下起了雪,大雪纷飞,偏僻的荷花村越发孤寂。村子里生病的男子从之前的三十余名暴增到五十余名,大婶哐哐撞大墙的儿子已经被强制送到精神病院,同去的还有最初发病的十几名村民,他们神志不清,攻击性强,见人就咬,比起人类,更像是某种动物,亦或恐怖片里的丧尸。
  乡政府出面封锁村子,荷花村沦为一座孤岛。
  疾控的工作人员穿着防化服消杀好几次,来了一波又一波专家,却始终没搞清楚荷花村感染源在哪。荷花村的正常人举家撤离,不能搬走的家里都有病人,越来越多村民开始相信诅咒,矛盾重心顿时落在三十九位外嫁而来的新娘。
  在此之前,荷花村从未有过诅咒,厄运只可能来自外人,而她们是外人。
  荷花村村委会,孟旭三人正在排查赵晓斌等人的行踪,天罗地网下,彼岸花团伙小弟被警方一一抓获,余下在逃的只剩赵晓斌和刀疤两人。没钱的逃亡对通缉犯而言毫无意义,孟旭笃定他们会回来,所以在大量警力外放情况下,他仍然坚持守在这里。
  汤圆跷二郎腿,嗑瓜子,外头冰天雪地,村委会倒温暖如春,村长老头已被警方带走,这种情况也没人敢接手荷花村。孟旭凝视着村里地图,这幅图他看了无数遍,但对于赵晓斌钱藏在哪,仍旧没有头绪。
  花甜抱着暖水杯,小口小口喝着,目光时不时扫过长身玉立的孟旭,眼神中带着一丝她自己都不懂的复杂。那晚之后,好像一切变了,又好像一切没变。她后来才知道孟旭背着她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三十余里地,用生命帮她堵下一辆车。
  不知不觉,面对他时,便有了几分不自然。汤圆把一切看在眼里,看破不说破,但他绝不承认自己是嫉妒!
  “赵晓斌的钱藏在哪呢?”花甜苦恼,南城的宋子杰每天四五通电话催他们回去,毕竟对现在的狮子山派出所来说,所长加骨干远比不知所踪的通缉犯要重要的多。孟旭三人在江镇干得在漂亮,与狮子山辖区警务比起来,多少有些不务正业的味道,对分担他们工作的其他同事并不公平,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会不会已经转移走了呀。”
  汤圆吐出瓜子皮,“不可能,整个荷花村无数双眼睛盯着,咱三24小时守着,苍蝇飞过去都恨不得摸两把,谁把钱从这运出去,我叫他爷爷。”
  花甜嫌弃:“就你这饭量,哪家爷爷敢要你。”
  “嘿,你别瞧不起人。”汤圆炸毛。
  “我瞧不起你哪了,真没见过抢着给人当孙子的货。”花甜吐槽永远快准狠。
  “行了,都少说两句,轮岗时间到了。”孟旭看看表,带头往外走,身后汤圆哀嚎连连,冰天雪地谁特么愿意排查。
  三人刚走到楼梯口,绑着红头巾容貌清丽的年轻女孩迎头撞了上来,孟旭一闪,女孩撞汤圆怀里,汤圆哎呀一声,双手抱胸,一脚踩在身后花甜脚背上,后者倒吸一口凉气,觉得最近运气见了鬼。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女孩连连道歉,她一抬头,花甜认了出来,正是之前逃跑路上遇见的祝圆圆,若不是她,花甜也不至于慌不择路逃进山里,差点把小命送掉。
  “祝圆圆,你没跟你爸妈回去?”花甜记得昨天对方家长就到了,这会应该坐上火车,怎么还在荷花村。
  祝圆圆一顿,神色悲恸:“警察姐姐,走前我想跟你聊一聊。”
  花甜挑眉,示意祝圆圆赶紧说。他们十分钟后就换岗了。
  “夏寒她们要离婚。”
  花甜不置可否:“这是好事。”这些新娘原本就是被胁迫的,所谓婚姻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祝圆圆急了:“可是有姐姐因为离婚这事自杀了。”
  “什么!”花甜汤圆异口同声,怎么可能,为了那帮歪瓜裂枣自杀,脑子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