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万人再按照指令,抽出三千精锐中的精锐,分散驱驰,追踪燕绥文臻行踪而去。
另三万人回湖州一带,准备卡在唐家出定阳的关口之前。
其余人则分成七营,行走于山野之间,往燕绥往日里炼铁所在地的青州方向而去。
湖州军的大型辎重,文臻在湖州三年就通过燕绥的工字队,进行了改良,全部都是可以拆卸的,也拆卸分开跟随军队前行。
诸般安排,都出自燕绥之手,连带当初和季怀远的协议,也是三年前便已经定下的。当日在留山,两人约定,日后东堂若有变,季怀远负责煽动季节野心,诱出季节和季家军,并将季家军分一半给燕绥。事后燕绥保证他任何时候都安全,保证季节会就此丧命,他能顺利接季家家主位,并拥有足够镇住季家但不足以问鼎天下的实力。但他也必须保证季家不和诸门阀联合。
季怀远觉得这门生意做得,季家的兵力并不足以逐鹿中原,顶多偏安一隅做个南疆王,那和现在也差不离。要想和唐易两家联合,地域很远,前期必定是孤军作战,很容易平白损失实力为他人做嫁衣,便是事成后,损失惨重的季家到那时候也绝对轮不上那龙椅,到头来不顶多还是个南疆王?弄不好直接兔死狗烹,从唐易两家继承人的心性来看,这可能性很大,那比现在还惨。
所以季家一直是不想和那两家掺和的,但实力又不足以直接争天下,又不足以在开战后完全保住自己的地位,不上不下,之前和大皇子的努力又被燕绥文臻破坏,实力再次被消耗,眼看着再式微下去,家族前途渺茫。
这种情形下,季家没少开家族会议,一半人激进想要搏一把,一半人持重表示要另寻出路,季怀远是后一种,因为他明白燕绥是何等的算计精准,尤其在他号称出事却很快给他递消息之后,他更加确定在燕绥面前最好老实一些。季节却很是不甘心,而燕绥要的正是他不甘心,因此授意季怀远不必明着撺掇以免惹人怀疑,却自告奋勇愿意代季节上京,如此一来没有嫌疑,二来表了忠心,三来这其实是一种更有力的鼓动,果然如燕绥猜测的那般,季节亲自上京了。
季怀远眼看着季家从当初唐羡之成婚开始,便一步步踏入燕绥设计好的套中,心寒之下也就更不敢出幺蛾子。
他和季怀庆不同,季怀庆多年是内定的继承人,没受过挫折,无所顾忌。他却是多年屈居人下,好容易出头,自然分外珍惜,不求有功,但求保住这一地荣华也就行了。
燕绥看他的心理看得很准,现在自然是不担心他的,因为季怀远只要亲自上京了,就必须依赖着他一步步走下去。
苍南刺史代表抵达天京是个大消息,来的是季怀远,目前的内定继承人,因此天京也十分重视,在确定季家很规矩没有携带大军之后,城门大开,迎接远道而来的首位门阀代表。
京畿大营也拔营向天京城靠近,停留在城门之外。
上次京畿大营和金吾卫一场乌龙斗后,事后以误会草草收场,新帝也没有办法,难道还能不要那守卫天京的大军不成?就算想要换防,也不是这一时半刻的事。
倒是永王听说了京畿大营的事之后,曾经夜出天京,和京畿大营的统领私下会晤过,但具体说了些什么,也就没人知道了。
季怀远连夜入城,礼部连夜拟流程,大抵再过几日,唐孝成据说也要到了,至于易铭,朝中都明白估计是等不到这位了,因此打算等唐孝成到了之后,安排两家门阀的代表一起去景仁宫拜大行皇帝梓宫。之后便要移梓宫去殡宫了。
当夜,景仁宫地底密室里,永裕帝睁开了眼睛。
他比预期迟了很多天醒来,而且醒得非常离奇,完全没有久睡之人的肢体不畅情形,眼睛一睁开便猛地坐起,把困倦得不行的晴明和大师吓了一跳。
但看永裕帝,目光灼灼,面色微红,气色好得不行,两人也很惊讶,随即晴明便笑道:“陛下果然大好了!”
皇帝闻声转头看向他,晴明被那灼灼目光看得心中一突,不敢说话了,但随即皇帝便笑了,恢复了往日慈和的神情,道:“辛苦你们了。”
那个往日宽容慈悯的皇帝又回来了,晴明和大师神情这才自然一点,都赶紧行礼逊谢,大师给皇帝看舌头把脉,细细看过后展颜道:“陛下多亏多年去毒有方,炼化药力比老僧想得更顺利一些。”
永裕帝笑道:“朕也觉得宛如浑身绳索得解许多一般,松快不少。”
晴明便问:“陛下是紧接着吃下一颗,还是……”
永裕帝道:“上头如何了?”
晴明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一一说了。皇帝笑容渐渐敛去,晴明眼看不好,急忙跪下请罪:“陛下,都是奴才不好,奴才功力未足……”
皇帝摆了摆手,“你不可能功力不足,朕看着你点了那两个死穴的,本该必死无疑……这只能说明他们有了防备……没想到啊,万无一失的计划,却有这许多人心怀叵测,太后插了一脚,德妃竟然有食铁虫,文臻竟敢撞皇宫!燕缜那个蠢材,竟然不早早布置大军看守住文臻!更蠢的是竟然能被那什么都不是的遗旨给……”
他住了口,脸色铁青,显然出乎意料的事太多,老好人的面具都再也戴不住。然而这般的震惊之后,再次升起的便是隐隐的忌惮和畏惧。太后为什么会放走燕绥?香宫为什么在改建?她和德妃是不是猜到了什么?还有他死也没想到,燕绥竟然能用那个骗他的遗旨去骗了燕缜,让燕缜打了他的脸!
他仔细回忆,却根本想不起来当时情形。当时对燕绥下手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那遗旨的下落,燕绥在那样的时刻竟然还记得藏下了遗旨!
他藏在哪里?事后又是怎么拿到的?
越想越不安,越想越寒冷,永裕帝忽然便下了床,“朕要出去一会。”
晴明大惊:“陛下,外头危险。”
“朕就在景仁宫看看。”永裕帝怕燕绥在景仁宫还做了手脚,不亲自看看不放心。
“陛下,景仁宫也不安全,前几天管事老孙莫名死了,尸首还被掀入了密道,我们不得不紧急了机关封了那一处入口道……”
皇帝脸色微变。
原以为全盘掌握的计划,眼下却好像在各方推动和意外下,在一点一点地向不可控的地方滑去。
他更加心中不安了,看了晴明和大师一眼,心想这两人虽然被自己的药物控制,不敢背叛,但焉知有没有尽全力?
当下笑道:“朕化药力太快,现在浑身鼓胀,也想出去疏散疏散,放心,朕戴面具。”说着便看着两人。
晴明会意,立即道:“奴才去给您斟茶。”
大师却眨巴着眼睛看着永裕帝,道:“怎么,陛下不好拿面具吗?要不要老僧帮忙?”
晴明咬牙笑道:“大师帮我看看那茶叶成色如何!”硬生生把人拽走了。
皇帝这才伸手到榻边去摸,一摸,脸色一变。
手指用力,抽出一块东西,仔细一看,脸色发紫。
玉玺被换掉了!
屋外,晴明隔着门缝看见,悄悄地后退几步。
之前他无意中发现,皇帝榻下忽然出现了一个洞口,他当时就觉得不好,有人进来过了,还偷走了皇帝藏在这里的一个重要东西!
再回想那一块地方的尺寸和原先的花纹,晴明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这干系他担不起!
晴明事后悄悄雕刻了一块一样尺寸的木头,刷上金漆,塞在了洞里。
此刻看见永裕帝这么快就发现,他的心微微跳起来。
永裕帝坐在榻上,脸上青紫变幻了一阵,又恢复如常,从洞里摸出一张面具戴了,又将那木头塞回。
晴明端着茶和大师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对永裕帝笑道:“陛下,您方才说辛苦,奴才是不敢当的。要说辛苦,还是大师辛苦,不仅要为您运功护法,夜里也常把奴才赶走,让奴才去休息,他日夜守着您,这份心啊,奴才都觉得惭愧!”
大师眨巴着眼睛。
有吗?
明明是晴明守的多啊,说好的他只护法炼药的。
大师立即道:“并没有。都是晴明太监辛苦。”
晴明这次对晴明太监毫无意见,笑得温和。
越否认陛下越不信哦。
永裕帝看了大师一眼,笑道:“都辛苦。如此,朕去去就来。”
戴上面具,赫然是景仁宫一位副总管太监的脸,晴明算了一下,今夜那位不当值,心中不禁暗暗纳罕,难道这位皇帝连自己宫中太监的排班都记得?
眼看皇帝出了门,晴明赶紧下令机关关闭密道开启,却见皇帝自己很顺畅地一路关闭着机关出去了。
晴明凝望着皇帝的背影,心想这位心机深沉的老皇,到底还有多少暗藏着的本事?
没来由地又出了一背心的汗。
……
今夜莫名地不算很冷,也没有下霜,张嬷嬷没有很早睡,从德妃窗下经过时,特意张望一眼,看见德妃懒懒躺在榻上抽烟,那个机灵的小太监在一边和菊牙学着烧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膏特有的气味。
张嬷嬷便冷笑一声,走开了。
她一走,菊牙便过来关了窗子,随便儿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对德妃伸手,德妃恋恋不舍地将烟杆交到他掌心,却又叹气道:“又不是真烟膏,越嗅越想。”
随便儿便嘿嘿笑。
烟杆里烧的是一种药草,是随便儿找了很久,终于寻到一款气味和烟膏接近且对人体无害的药物,唯一的影响就是用了困倦,倒和瘾君子更像了。
德妃也情愿睡觉,烟瘾发作时生不如死,能睡也是福气。有时候人清醒着,难受劲儿上来了,她就把菊牙和随便儿都赶出去,自己在屋子里扔东西,喃喃骂随便儿多事。
菊牙担心地在门口转,随便儿不转,听奶奶骂人也不生气,大冷天地坐在墙根下,和菊牙说八卦,说干爹如何由憨傻变精明,说潘航叔叔曾经看上了林飞白叔叔,说自己如何面授机宜沅芷姨姨,说厉家七个葫芦娃,都是些恶搞,德妃在里头听着听着,渐渐也就忘了那些难受劲儿,随便儿本事甚大,给她源源不断地在慈仁宫厨房里弄来零食,满嘴里不停地嚼着,随便儿又和她说张奶奶,说张奶奶当初烟膏子是娘帮忙戒断的,那段时间嘴痒生生啃零食把牙齿吃豁了,又说张奶奶爱美,抽烟人显得黄瘦憔悴,她就每日一个猪蹄。随便儿鼓动自己最美的奶等戒断了,也去巨有钱的张奶奶面前转一转,叫她瞧瞧,什么叫人比你美,比你有钱,比你皮肤好,还比你戒得快。
德妃:“……噗。”
忍不住喃喃骂一声:“小兔崽子。”
骂完了又对着墙发呆,倒也不扔东西了,坐了半晌,摸了摸脸,悠悠叹一声。“没想到人到老了,还有这等福气。”
如此过了几日,就这么忽悠着慈仁宫,私下里戒断,随便儿瞧着德妃的抵触情绪渐渐淡了,开始真心不想抽了,也便放了心。这日夜间睡得好好的,忽然爬起来,想起奶的零食好像要没了,趁夜去慈仁宫再偷一些。
却没想慈仁宫的厨房因为连连失窃,今夜灯火通明有人看守,随便儿眼看不成,便又转身出了慈仁宫。
他准备去景仁宫。
这是目前人最少,但也有人看守,还要给护卫开夜宵的宫殿,而且因为暂时没有主子,也没人管厨房东西多了少了,好钻空子。
景仁宫的厨房在景仁宫外殿,离正殿有些远,平常也少人来,随便儿很容易便混了进去,偌大的院子空荡荡的,已经供应过夜宵的厨房熄了火,厨子打着呵欠锁了门。
随便儿等人走了,溜进去,挑挑拣拣裹了一大包点心,揣在怀里便走。
他低头一路疾走,准备等会翻墙,忽然看见了前方,多了一双黑靴。
这靴子出现得突然,随便儿记得明明刚才自己还在看四周,视野里没有异常。
那双黑靴就那么静静立在前方,一方太监青色镶蓝边的袍子垂在靴筒上方,被夜风轻轻地吹拂着。
风中有种淡淡的古怪气味,几分药香,几分像泥土腐烂的气息。
随便儿嗅了嗅,没有嗅见属于太监特有的尿骚味。
他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午夜,有尸首的宫殿偏殿,穿着太监衣裳却不是太监的人,在前方静静地等着自己。
但他步子没停,头也没抬,就像任何一个刚偷了东西急于逃走的小太监一样,颠颠地还向着那个方向冲去。
一边冲,袖子里的左手已经扣住了匕首,右手选好了药粉。
他准备就在撞上的那一刻,立即出手!
下一刻他撞上了那双靴子,身子向前一倒!
随便儿袖子一动。
左刀右药!
却在那一霎,一只手扶住了他,随即听见头顶上一把柔和的嗓音,轻声道:“哎,小心。”
随便儿一顿,抬头,便看进了一双微带笑意的眼眸。
那双眼眸的主人已经不年轻,眸子却极柔和慈悯,眼角漾着细纹,一看便知是常年微笑的人才有的笑纹。他唇角微微弯着,凝视着眼前粉妆玉琢的小太监,眼神里掠过一丝喜欢,将他扶住,蹲下身平视着他道:“半夜三更,冒冒失失的,去哪啊?”
随便儿瞬间便收回了袖子里的所有把戏。
他看着面前的老太监。
方才他那句“小心”,让他想起了自己进天京之前,便宜爹放在自己背上的手,和最后那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小心。”
一般的柔和,甚至连语气都有点像。
而此刻看这个老太监,也隐约觉得轮廓熟悉而亲切。
他心底有点柔软。
但不知为何,却又觉得,这两句“小心”,依然有哪里不一样。
他记得那一刻便宜爹的眼神,依旧是静的,却又隐隐翻涌着一些他所不能明白的情绪,倒映那一刻天上星月,说不清什么更迥彻。
此刻这老太监的眼神,那静和柔和底,却隐约有种让他没来由不安的东西。
他眨了眨眼,大眼睛里顿时满是慌乱和恐惧,忙往后退着让开了老太监的手,抖抖索索便去怀里掏东西。
老太监盯着他的手,眼神一缩。
随便儿再掏出来时,手中一个小包裹,他打开包裹,刚才故意捏碎的点心簌簌地落了下来。
老太监眼神立刻就松了。
随便儿抖着手把包裹往上递:“大大大伴伴伴……我我我不是不是偷东西……我只是太饿了……您您您饶了奴婢吧……”
老太监便扶住他的肩,笑道:“别怕,你是哪个宫里的?”
“香……香宫……”
老太监一怔,道:“香宫什么时候进你这么小的宫人了?”
“奴奴婢是刚刚刚选进进来的……”
老太监便笑一笑,亲手帮他将点心包裹又裹好了,塞回他怀中,随便儿感觉到他冰冷的手指触及颈间肌肤,激灵灵打个抖,看起来只像是寒战。
老太监温和地道:“孩子,别怕,我不管这些。香宫苦寒,你想必是饿得狠了……不过这大厨房没什么好吃的,要不要去那里头小厨房里拿点热的?”说着指了指景仁宫里头的小厨房。
随便儿看了一眼,眼底闪过贪婪的光,轻声道:“那是皇帝的宫殿,听说里头好多金子银子呢……”
老太监眼底就掠过笑意。
宫里的太监们啊,就是爱财,哪怕这么小,也不例外。
随便儿馋了一会,还是摇摇头,将一个又贪婪又怯懦的小太监扮演得很到位。
老太监也便不说了,看了他一会儿,莫名就觉得这孩子可亲。
他也是子孙无数的,多到有时候名字都记不住,他面上也都很喜欢,但心里还真没多少想法,毕竟要操心的事太多了。
然而此刻,还不到操心的时候,看着面前这个玉雪可爱,眼眸纯澈的孩子,没来由地便多了一分真正的欢喜,长久的睡眠之后,听了无数令人心头憋闷的消息,忽然能遇见这样一个孩子,他的心情略好了些,伸手牵起了随便儿的手,道:“我送你回去吧。”
随便儿注意到他声音正常,并不细声细气,注意到他有胡茬,注意到他自称“我”,而不是大太监惯用的自称“杂家”。
注意到他迈步之间,青色的太监袍和黑色靴子之间,明黄的裤子一闪。
注意到他袍袖间隐约露出的金丝光芒,寻常孩子不认得,出身刺史府经常出入湖州大营的他却知道,那是防刀箭的金丝软甲。
注意到四周隐约有黑影闪过,无声无息地跟着这个人。
注意到这人过长的指甲,指甲尖端微微发红。
他的眼神落在那指甲上,想着某一晚中文叔叔为了挽回自己和便宜爹那岌岌可危的关系,和自己说起的景仁宫弑君真相。
想起自己那位皇爷爷,就是在这座宫殿里,用一双长长指甲的手,试图挖出为他千里奔波回京的亲生儿子的心。
想起出事那天晚上和娘亲夜话,娘亲说起自己爷爷时的评价。
现在,那个和传说中一般亲切慈和的人,果然挽起了自己的手,长长的指甲,手指冰冷。
随便儿手指也有点冷。
好在天也冷。
他便将自己冰冷的小手往那双长指甲的大手里塞了塞,仰起头天真可爱地向他笑:“多谢大伴。”
永裕帝凝视着他,越看越喜欢,温柔地道:“我的年纪,都可以做你爷爷了。”
随便儿从善如流:“谢谢爷爷。”
永裕帝嗯了一声,只觉得这一声听来很是舒畅。
一老一幼,一高一矮,便这么大手牵着小手,在月下冷寂的宫廷里,捡那僻道缓缓前行。
随便儿发现这位便宜爷爷对宫中的道路、护卫戍守习惯、换班时辰等等都非常熟悉,他甚至能利用月色的光影躲过交错的护卫的视线,走的很多路都很隐蔽。
他被那双手牵着,看着月色下两人拖出的长长的影子,心中却越来越焦灼。
他不知道这老家伙要送他回去是心血来潮还是别有目的。
他害怕这老家伙跟到了香宫会对奶奶不利。
他还后悔自己出来,没有带那种能置人于死地的药,怕万一出事弄出尸首反而惊动宫禁,都是一些短期迷药,一时失明疼痛,瘙痒之类的短效药。
蛊也带的是惑人心神的那种。
更重要的是,这老家伙有暗卫跟随,一旦出了任何岔子,自己逃得过那些暗卫的杀手吗?
这么想的时候,随便儿眼前忽然掠过便宜爹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痕。
掠过那个深得看见骨头的刀口。
都是这个老家伙弄的。
都、是、这、个、老、家、伙。
随便儿的小手指微微一勾,一颗小珠子骨碌碌从袖筒里滚出来,再无声无息落在永裕帝靴尖。
黑色芝麻大的珠子,落在黑色靴尖,实在看不见。
也就看不见那珠子一直在慢慢移动,从靴子尖一直移动到靴筒上,然后进了靴子。
随便儿准备控制着母蛊,暂时不发作。
等这蛊慢慢移动,一直移动到这老家伙心口再说。
这还没完。
便宜爹身上可不是一道伤口。
他小手指再次一勾,这回一个小袋子进入掌心,指甲轻轻一戳,袋子破了,里头粉末散出来,这是那只被牵住的手,随便儿不敢随便乱动,他知道自己被戒备着,还在无数目光的笼罩下,他的小拳头始终攥着,安安静静被包裹在那人的大掌中。
他在等。
永裕帝毫无所觉,毕竟相遇是意外事件,毕竟谁也想不到,路遇一个四五岁的娃娃,便是宿命的仇人,且满身杀机满身害人玩意。
他此刻真正的满心慈祥,满心温柔,牵着那孩子的手,月下宫中漫步,恍惚里,仿佛牵着当年还是幼儿的燕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