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心兰有些无措,说:“那、那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糕点?”说完她一脸惊觉失言的后悔。这几年她的工作都是蒸糕,容锦早吃腻了。而且,这剩下的糕点不是做坏的就是切剩下的边角料,容锦哪里看得上?
“好。”容锦说。原主要和喜欢的人那个,紧张又兴奋了一整晚,今天一大早就出门,除了助兴的小丸子什么都没吃,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容心兰赶紧给她端糕点。
容锦忍住不去帮她端。
容心兰已经尽量挑形状完好的糕点,但为了节省食材,她把分量控制得很好,做出来的糕点剩下的边角料本来就不多,即使挑了,糕点的形状也有些歪扭,比不上酒楼里正经卖的。她硬着头皮把糕点端到容锦面前,以为会挨骂,没想到容锦一声不吭,夹起就吃,还吃得眉目舒展,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看着她的吃相,容心兰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脸上微微带笑,眼神温柔宠溺。
其实以容锦吃惯美食的舌头点评,容心兰做的糕点过分甜腻,又受限于原材料的局限,粉质不够细腻,不够软滑,只能填饱肚子。但也许是有母爱加成,容锦吃着觉得真的还不错。
容心兰又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怕她吃噎了,十分体贴周到。
容锦努力忍住不说“谢谢”,只看了她一眼。容心兰立刻受到鼓舞,也对她笑。两母女互相看着笑,僵硬拘谨打破,气氛变得十分平和温馨。
容锦吃完,容心兰看着她,欲言又止。
容锦问:“妈,您想说什么,可以直接对我说。”
容心兰仔细打量她的脸色,直看得容锦的心无声吊起,她才小心翼翼说:“锦啊,你是不是……是不是……”
“嗯?”
“是不是……谈恋爱了?”
容锦呛了一下,瞪大眼,“妈,您在说什么?”她初来乍到,怎么可能谈恋爱?然后她想到原主为了一个富家纨绔都甘愿献.身了,不是早恋是什么?顿时又无法理直气壮地反驳了。
容心兰赶紧说:“我不是反对你谈恋爱……”她看着她的脸和衣着,眼里闪过一抹欣慰,“我、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他是个怎样的人……”
容锦懂了。
原主受家庭因素影响,性情大变,由乖巧娇气变成乖张叛逆,容心兰对她束手无策。如今突然风格大变,不化夸张的浓妆,不穿不伦不类的衣服,容心兰想出的原因是她谈恋爱了。女为悦己者容,最能令一个女孩子突然变好的通常是一个男孩子,她喜欢的男孩子。
容锦年纪还小,作为一个正常的家长,容心兰当然不乐见她谈恋爱。但如果对方是一个好男孩,对女儿产生了积极正面的影响,能把她从失足边缘拉回来,她也不会反对。
容锦觉得这是一个解释自身变化的好理由。原主原来的性格也比较符合她的性格。
“他……”容锦眼前浮现她的丈夫宋尘那张性.冷淡的脸,顿时卡了壳。甩甩头,她努力倒带,唤醒心底深处藏着却始终没有忘怀的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她也像现在这样,只有十六岁,青葱少女,明媚如娇蕊。那时的宋尘也只有十八岁,剑眉星目,笑容调皮灿烂。他会爬到杏花树上使劲摇下杏花,只为哄她不哭……
“他善良,开朗,有趣。”这是她对宋尘的第一印象,“大方,礼貌,自律……”结婚之后,家里堆积如山的他送的珠宝首饰古董等奢侈品,一年不到十次的见面,几十年来唯独和工作传过绯闻……娶了她之后,他过得跟和尚也差不多了。
正当她绞尽脑汁细数以宋尘为范本编造的“小男朋友”的优点,以取信容心兰让她接受她的改变时,宋尘正因为她处于水深火热中。
这个“她”,既包括现在的她和曾经的她。
因为这个宋尘的父亲宋骞长了一张和容锦亲爹、宋尘岳父差不多的脸。
他举着鸡毛掸子怒吼:“你这个畜生,还不跪下!”
宋尘立刻脚一软,跪了。
岳父脸的亲爹又怒吼:“我是怎么教你的,让你不干人事!”
鸡毛掸子狠狠打下去,宋尘痛得脸部扭曲,但不敢躲不敢求饶,赶紧低头忏悔:“我错了。”
岳父大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如果不对,请参照上一条。
已经准备好和不肖子大战三百回合的宋骞看着突然温驯如狗的二儿子,举着鸡毛掸子,愣住了。
第三章 善后
鸡毛掸子打下去的第二下,力度已经比第一下轻得多,到第三下,力度更是跟挠痒痒差不多了。
宋骞的妻子秦晓怀上这个幺儿时已经四十六岁,高龄孕妇,又恰逢身体有些毛病,医生诊断过后都表示不乐观,劝他们不要要。但秦晓不舍得,脾气执拗起来谁也拿她没办法。怀孕期间,大家都胆战心惊。没想到孩子十分乖巧,并没有折腾老母亲,从怀到生都顺顺当当,比他哥出生时还轻松。光这一点已经足够让全家人疼爱了。加上他生得漂亮,机灵爱笑,黑亮的大眼睛一眨,笑出左边脸的一个小酒窝,甜得令人心化,谁不把他疼到骨子里?在自家人眼中,即使他到了猫嫌狗厌的年纪,也硬是比其他小孩子要乖巧可爱。
对这个老来子,宋骞其实疼爱得不比家里的其他人少。但在其他人已经把他捧在手心溺爱的前提下,他不得不端起严父的架子管束他,不然,这小东西能上天。
可惜管教的成效明显不彰,随着年纪的增长,宋尘越来越蹬鼻子上脸,这次更是闯下大祸,不狠狠教训不行。
但小儿子比泥鳅还滑溜,平时宋骞敢动他一个手指头,他立刻嚎得人尽皆知,活像受了天大的虐待似的,不说闻声赶到的双亲妻子大儿子大儿媳跟被挖了心肝似的,就是他这个下手人也胆战心惊,暗暗担心打重了……
宠溺过度,以致今日。
宋骞后悔了,硬起心肠,决定这次任凭宋尘喊破喉咙也要打他一个皮开肉绽。万万没想到他这么乖,不哭爹喊妈,还认错了,语气听起来诚恳极了——这是什么回事?受什么刺激了?别整傻了?真打得那么痛了?
宋尘被盛怒的“岳父大人”吓得化身鹌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积极承认错误,只求岳父大人消气。
当年容家向宋家透露联婚意向时,宋家的感觉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容家是老牌的赤色世家,实力雄厚,宋家不过是依附过来的商人富豪之一,只勉强能给容家提鞋。宋尘家还是宋家的边缘人,宋父是宋家族长的堂侄子,排行第三,无甚本事却不甘寂寞,千方百计想要插手家族事业,偏偏志大才疏,被兄弟姐妹混合多打,压得毫无翻身之力,便自暴自弃拿着家族分红花天酒地,闹得太难看才被压着娶了小门小户出身的宋母,生了孩子之后当完成任务,挥挥手继续堕落。宋母忧愁哀怨,陷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拒绝交流,使得宋尘明明有父有母却成了事实上的孤儿,幸而外婆不忍心,把他带在身边养,直到十七岁,外婆去世,他才回到宋家,在宋家遭遇前所未有的排斥和冷遇,他的父母却无法给予他任何温暖和帮助。因为他是他爸的独子,宋家仿佛认定loser的儿子也是loser,不值得在他身上投入任何精力。容家对他的青睐改变了他整个人生。
为了保证女儿的一生过得幸福,容父对宋尘的培养几乎是全方位的,并且极为严格。但同时,他也填补了宋尘父亲的缺失,让宋尘第一次感受到父爱。和容锦结婚生子之后,又多了一层妻儿的关系。无论日后他的身份地位如何变化,他都非常敬畏容父,不会忤逆他。
宋骞长得像容父,连发怒的姿态都像,宋尘想到已经去世多年的岳父大人,不自觉移情了。
挨了一记狠的,另外两记像是假的一样,这可不像容父的作风。宋尘抬起头,对上宋骞疑惑纠结又藏不住关切的眼神,先是心里一暖,然后猛地醒悟到自己的处境,原主和父亲不太对付的关系……
“爸,我……”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很……痛吗?”宋骞脑里闪过那些父亲给儿子后脑勺一巴掌把人打没的新闻,脸都白了,强撑着问。
宋尘心思如电,立刻抚额,眼神迷糊茫然,“我、我吃了药……”
“吃药?!吃什么药?你怎么敢!我平时怎样教你的!”宋骞气个半死,手指着他痛斥,又高声叫管家:“老张,老张,叫车!快叫车!送尘尘去医院!”
“爸,我没事,您别急。”宋尘赶紧伸手扶住激动的宋骞。
宋骞见他这么体贴孝顺,更害怕了,一个劲探他额头,“是不是发烧了?你、你脑袋痛吗?这是几?你别吓爸爸啊,尘尘!”
宋尘:“……”
虽然宋尘一再强调他只是有一点不舒服,但吃了药是事实,宋骞如临大敌,指挥着管家把他火速送院做检查,又把大儿子宋琢从公司召回来善后,务必瞒住家里的女人,等确认宋尘没事再说。
检查结果出来显示宋尘身体健康。反倒是宋骞受了一场虚惊有点腿软。他的年纪真的大了,六十多的人,血压有些不稳定。宋尘不禁后悔,只差没有跳起来做几个后空翻以示身体健康——结果是被按在床上休息。药都吃了,宋骞根本不相信他完全没事。医生也说了,他觉得不舒服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
“我叫阿棋看着你,他就是这么看的?”
大儿子宋琢来了,宋骞忍不住抱怨,说完小心地看了宋尘一眼。
宋尘是老来子,父母年纪大又工作忙碌,大哥宋琢和他的年纪相差也大,玩不到一处,家里便想给他找一个略大一点的玩伴,最终找了张乐棋。张乐棋是宋母的远房侄子,父母双亡,为人老实,从小就和宋尘玩得很好。宋尘很护着他,听不得其他人说他半句不好。
宋尘说:“我又没有告诉他,他能这么快找到我已经尽力了。我就想知道,卖药给我的那几个人是谁指使的!”他露出一点恼怒的表情。
“卖药给你的是谁?”
“不认识,不过酒吧有监控。”
“不认识的人卖药给你你也敢要!”宋骞的血压又开始上升,恨铁不成钢啊!
“是张乐棋说那场子干净,我怎么知道他们是托?”宋尘反驳。
宋骞张口想训斥他,宋琢按住他,使眼色,微微摇头。
宋骞见宋尘半躺在床上,脸色和床单一样雪白(心理作用),心又软了,强撑着说:“哼,我懒得理你,让你哥跟你说!”
老人家一反刚才的虚弱,健步溜达出去,带上门,仿若不经意地留下一条缝。
宋尘的嘴角微微抽搐。当他是瞎的吗?
而且,原主和他哥因为继承权问题关系恶劣。宋骞说他他还给两分面子,宋琢说他说不定直接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所以,有什么事只能由宋琢对他说呢?
宋尘看着宋琢。
有个像岳父大人的亲爹,再有个像大舅兄的亲哥,宋尘也有心理准备了。谁让大舅兄跟岳父大人长得像呢?不过,有再多的心理准备,他的小心肝依然发憷。大舅兄的难缠程度比岳父大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他不像岳父大人那么女儿奴,对着容锦连声音都放轻八度怕吓着她,他是有原则的,比较稳得住。
宋琢今年二十八岁,和大舅兄的形象一模一样,沉稳可靠,气质如渊。
“你……”宋大哥咳了咳,“真的欺负了人家女孩子了吗?”
宋尘:“……”
“没有!”他听懂了,赶紧澄清,“我没有!”
“那做到什么程度?”
宋尘一僵。如果不是进入了这具身体,立刻恢复意识,原主已经成功上垒了,摆脱处.男之身了。虽然不是他的主观意愿,但想到容锦,到底有点心虚。结婚之后,洁身自爱已经成了本能。
宋琢看到他的表情就明白了。虽然没有做到底,但该做的已经做了。他既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棘手。
“那是你的女朋友吗?你占了人家便宜,准备怎么办?”
“不是女朋友!”宋尘汗毛竖起,反射性否认,好像怕否认得不够坚决似的,提高了声音,激动说:“你情我愿,没怎么办……”
宋琢沉下脸,“你再说一遍!人家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未成年,你是在犯罪!如果对方起诉你,你要坐牢!你的羞耻心和责任心呢?平时你瞎胡闹就算,这种事能乱来吗?一个不好,它能毁了你一辈子!”
尽管宋尘知道他在夸大其词,但心里是认同他的。宋家的家规,对感情必须认真负责,不能随便。敢拈花惹草玩弄感情的,必遭严惩。严重者要逐出家门。因为宋家的老祖宗认为这是乱家之源,绝对要在有苗头冒出的时候狠狠捏断。
原主的家教其实很好,秉性纯良,虽然被人刻意诱.导得心理失衡,但堕落了那么久也没堕落出什么大奸大恶,这次拐个爱慕者开房已经是最出格的一次,父兄知道后,反应都极大。可以想见,他肯定要受些惩罚,让他意识到自己闯了一个大祸。
宋尘愿意接受惩罚,并且准备顺势做出一些改变,慢慢扭转他叛逆不驯的形象。
但对那小女孩,宋尘不可能拿自己去负责,可又不觉得宋琢小题大做,毕竟平心而论,原主确实理亏。如果被小女孩的父母知道,打他一顿都是轻的。如果这小女孩有容父那样的父亲,他能毙了他……这不是他的错,但谁让他占了原主的身体呢?只能自认倒霉,代他受过。
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该怎样处理这种事呢?
宋尘的声音软下来,“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第四章 开学
小孩子之间的事,由大人出面往往会得到反效果。况且这种事对女孩子来说更家吃亏,在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一步时,闹大了对女孩子的伤害才最大。
宋琢让宋尘去找对方谈,真诚地道歉,并且给出一定的补偿。
宋尘萎靡地应了,摆出一副“我知道我闯祸了”的心虚服软的表情。这真是难得一见!宋骞,包括宋琢,勉强维持住表面的严厉,心里已经松一口气。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怕他死犟着不承认错误,越走越偏。叛逆期的少年,轻不得重不得,真的太难搞了!
宋尘认为他的任务只是小菜一碟。在他的记忆里,他和那个小女孩之间确实是你情我愿,说得不客气一点,是对方自愿倒贴过来的。真有错,大家各打五十大板,他不尊重,她不自爱,谁也别指责谁。
他想不起来那个女孩的真名,只知道大家习惯叫她李小六。他没有她的电话,便让狐朋狗党传话过去,叫她来见他。但李小六没有理搭他。宋尘拿到她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对方接起电话听到他的自我介绍,哼没哼一声直接挂断。显然,那日的事,他不想提,李小六比他更不想提,连喜欢也不存在了,拉黑成拒绝门户。
宋尘对这个结果自然喜闻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