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这次疯子小姐没有让我奔跑大半个公园才找到人,一进公园,我立刻认出喷水池里的人正是她。
这奇怪的时间点,除了疯子小姐会不撑伞的出现在寒流中的下雨天,我想不到还有谁会如此疯狂。
她没有注意到我走近,只逕自沉醉在自己的世界。
远远看,还以为她是站在喷水池旁动来动去,走近后才发现,疯子小姐是站在喷水池里头。
没看错,疯子小姐位在没有喷水但水面上打着雨点的喷水池中,光着脚正在跳舞。
大雨淋湿了她的长发,以及身上的那件雪纺白洋装。
雨水同时打在喷水池的水面上以及疯子小姐身上,水珠滑过她的脸颊、脖子、肩膀,再滑过她的手臂、手指,洋装的裙襬漂浮在水面上,一举手一投足,一转身一跳跃,一串水花便随着舞蹈动作溅起,形成好看的水舞秀。
我看不懂她跳的是哪国舞蹈,更从不知原来疯子小姐会跳舞。
只知道,我呆站在喷水池旁,望着她望了好久好久才回神过来。
在水中跳舞的疯子小姐很美很漂亮,就跟当初我遇见她的那个时候一样美丽漂亮。
却。
少了种感觉。
比起当初的她,现在的疯子小姐是微微亮着的烛火,缓缓的、平静的亮着,默默燃烧自己最后生命。
是个令人觉得悲哀的存在。
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疯子小姐,那时候的她好快乐,只要手上沾着血腥她就好快乐,快乐到精神过度旺盛,即使手里不握别人的器官,她平时做得事也没正常到哪里,总趁我不注意时恶整我,或改造家里的任何摆饰,嘴上同样不正常的说的令人听不懂的话。
那时候的疯子小姐快乐得像旺盛的火焰,拼命向世人展现她夺目的快乐与疯狂,然而现在的疯子小姐却沉静下来,像烛火,也像滑过她身上以及她脚底的那些清水般,透明无色到令人忧伤。
望着这样的她,我默默地流下眼泪。
曾几何时,我们都失去了过去最无忧无虑的肆无忌惮。
放下雨伞,仰头望天,让眼泪和雨水顺着脖子流下。望见乌云密布的天空,以及不断打击我的雨滴,我好想要就此闭上眼睛,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疯子小姐并没有在下雨天时跑出来,也没有在喷水池中跳舞,而我更没有发现疯子小姐与以前的大不相同。
如果有时光机,我一定会一屁股坐上去,回到几个月前,疯子小姐还挥舞的刀子杀人的那个时间点。
然而这世界上并没有时光机,即使有,回到了那个时间点,我又能做什么去弥补?
将视线移开灰暗的天空,回到疯子小姐身上,她仍旋转于水面之上、扬着水花,漂亮得令人感觉心酸。
我甩开脸上的雨水与泪水,举起放在地上的雨伞,走向喷水池中。
脚踩进喷水池中,我与她一起待在大雨中的水池里,湿得透彻。
「疯子小姐,我们回家好吗?」
将伞靠近疯子小姐,雨伞在这时总算起了作用,一直凌虐我们的雨水在雨伞的保护下,阻隔了一段时间。
见我靠近,她总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静静的看着我,并用我觉得讨厌的温柔笑容面对我。
我同样回给他一个自认温柔的微笑,实际在心里早已千疮百孔。
「我们回家吧!」
我们的嘴唇都冷得发白,冷风吹来总忍不住发抖,就连我开口说话,发出的声音都在颤抖。
疯子小姐也相同的,颤抖着嘴唇开口想对我说话,只是我不理会她,将她用力抱进怀里,阻止正想脱口而出的任何语句。
抱着她娇小的身体,我将脸埋进她湿透的头发里。
疯子小姐的身体小小的、冷冰冰的,宛如一碰就碎的琉璃製品。
为什么我以前没有发现?在我臂膀中的她,好纤细好瘦弱,根本无法想像这样娇小的女子是残暴的连续杀人犯,更无法想像她能单手把比她高出两个头的壮汉摔出窗外。
以前总在她身后望向前方的她,以为她比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更强壮,更能突破所有障碍。现在面对面的拥抱她,这才发现,她的手臂并不强壮,更撑不起任何一点重量。
这样小小的她,不比琉璃做的小猫坚固,理应是被人供养在家中精心照顾才是。为什么她总要将自己拋进最危险的处境,让自己受伤受寒?
「变态先生?」带着哭腔的抖音,她声音飘迷的传进我耳里。
我心疼。
「疯子小姐,拜託你不要说话,你任性那么多次,这次就换我任性一次。」我在她耳边说着,手臂丝毫没有放松地将她搂得紧紧的。
我承认我胆小,承认我不敢面对她亲口说出:「我不会回去。」
不管她是不是要说出那句令我心碎的话,我都不敢去面对。
我好害怕现在的疯子小姐,她像是纸失控的风箏,要从我手里的线挣脱逃离,远远的离我而去。
「疯子小姐,我会照顾你,我会让你做你喜欢的事,也会替你撑起你不喜欢的部分,你能不能够为了我,留下来,不要离开我?」
吸着鼻涕,我在寒冷的雨中瑟瑟发抖,试图给怀中冰冷的女孩儿一点温暖。这就是白痴的我,哪怕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却执意要给你最好的,你懂得我的苦心吗,疯子小姐?
「我爱你。」
「我用我的全部来爱你,求你,不要离我远去。」
在雨中,我哭了出来,粗鲁的抱着疯子小姐嚎啕大哭。
我与疯子小姐的感情,很难用三言两语谈尽。
我们初识的那夜,天下着雨,她手里染着的是由别人血管里喷张出来的鲜血。那晚,我牵着她的手,回到了我家。
今夜天又下起了雨,她手里未沾染任何人的血腥,我对她说:「我们回家。」
我再次牵起她的手,走回我们的家。
如同初次见面的那次,被我牵着的疯子小姐一句话也没说,一路上沉默地跟着我回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