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辰曦终究还是同意至法国开会研习,待在医院准备资料的时间因而越来越多,接近午夜才回到家来的次数亦不断增加,在穹和曙尹要在家里碰见他的机率少之又少,遑论坐下来好好地聊一聊。尤其悬掛于在穹心里的疑问又是如此难以啟口,即使有了短暂几分鐘与辰曦共处的时间额度,他依旧犹豫不决而错失了开口询问的机会。
到底余辉曾待过的幼稚园在哪儿?曙尹姊负伤后接受治疗的精神病院又在何处?到后来他几乎是放弃了,任凭这些似乎永远得不到答案的疑惑在他体内发酵,化成一缕缕越发隐约迷濛的轻烟,若有似无地漂浮遮挡着辰曦的面庞。
相较起来曙尹就显得勇敢许多。一天上午,站在玄关的她熟练地为辰曦打上领带,抚平衬衫领口的同时轻声问道:「话说回来,谢宇舜被警方调查之后遭到逮捕了吗?他有没有说什么?」
辰曦垂首默然地看着她,神色平静的脸上一对黑眸深邃如湖,直瞅曙尹的眉目宛若在解读她内在的思绪与记忆的刻痕。良久之后,他才撇过头去看向一旁:「这我不是非常清楚,只知道目前好像只有他的律师在发言,做的笔录对案情也没有什么多重大的推助。」他止住话语,想了片刻后又说,「虽然现在我还不晓得他知不知道是谁报警的,但我想他应该很快就会查出是我们做的了,」一旁的在穹像受惊的猫般抖了一大下,双眉垂下露出伤心欲绝的神情,小声咕噥着惟他能闻的字句。辰曦见状忍不住露齿而笑,摇了摇头说,「但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有任何人问起就装作不知情,要不就说是我报的警,若是那人有意见的话烦请亲自来找我,我来负责打发掉他。」
说完,辰曦调皮地眨了眨眼,亲吻曙尹的面颊后带着淡淡的坏笑离开了。曙尹轻叹口气,回身欲走回屋内时恰巧瞥见了在穹裹足不前的模样,内心正天人交战的他直面曙尹,嘴唇无声蠕动着向她求救,后者忍俊不禁拍了拍他的头,对他说:
「有事想找辰曦就快去吧,他都走远了。」
在穹怔愣半秒后拔腿衝出门外,在离家约十五公尺的地方追上了辰曦。
「姊夫!我、」他停下脚步,调整好呼吸后支支吾吾开口,「那个,我、呃,我……我很抱歉,真的真的很抱歉,关于谢宇舜的事,还有……还有姊夫你跟曙尹姊……」
辰曦吁了一口气,嘴角掛起温柔微笑。「没关係。我刚才不就说了吗?你和曙尹都不必顾忌太多,好好保护自己就行了,其他的全交给我,我会负起责任的。」语毕,他敛下双眸,闪烁于他沉黑眸底的光芒稍显黯淡下来,「——话虽如此,我还是想请你帮我多注意一下曙尹,尤其是我到法国去的那一週。毕竟……」他抿了一下唇,双瞳于一阵颤抖过后重新睁开,直直对上在穹的视线。
在那黝黑色泽里潜伏着一头没有面目,亦无人命名的兽,嘶哑着咆哮出凄烈悲鬱的哀鸣。
「没有人能确定未来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啊。」
他轻轻转身侧向在穹,左手下意识地抚触着拳起的右手。
「所以麻烦你……请你帮我保护好曙尹。」
在穹点点头,目送辰曦离去后往家的方向踏出沉缓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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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份的第一个星期三晚上,教完课的在穹一离开画廊便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叶鸣,要她等会儿在离家最近的二轮电影院与他碰面,他想请她看电影并一起吃顿饭。
「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叶鸣在电话那头绽顏笑问,「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在穹从喉咙深处挤出一阵贼兮兮的笑声,「我啊,刚才领到阿焕老闆发的薪水了!是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薪水喔!」
「哦,恭喜你啊!」她说,打开衣橱挑选外出的服装,少时开口又道,「等等,你不是早就卖过不少画而赚了点钱吗?」
「卖画的钱不算薪水啦,我大学时就曾和朋友们透过网路卖画了。」
「所以你打算用这么重要的钱请客?真豪爽啊,那就谢谢你囉!」
「不会、不会,」即使心里明白她现在根本看不见自己,在穹仍不自觉地边说边摇头,「我抵达后会待在门口等你,你慢慢来就好,再见。」
「好,我会尽量快些,掰。」叶鸣掛断电话,换好衣服并在镜前绑了个包包头,随意往背包塞些卫生纸、手机和钱包之类的杂物,跟父母报备了声即离家而去。
下公车后她以较平常更快的速度走向电影院,远远瞧见门口大排长龙的她不禁哀叹了声,边走边踮着脚尖寻找在穹的身影。半晌过后,她终于看见靠在墙上低头发呆的他,赶忙上前问道:
「你怎么不先去排队?不用等我没关係啊。」
「有关係啦,」孩童般的双颊鼓起,一朵微笑绽放在他纯真无邪的面容上,「我们一起排队、一起进场,才不会让你感到孤单啊。」
叶鸣眨了眨眼,不知怎地顿时想换个话题,遂改口说:「……嗯,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来看电影?是有什么大片上映了吗?」
「对啊,我也正纳闷这事呢,明明也不是首轮。」两人走向人群队伍末尾的同时,在穹发起牢骚,提议道,「也许我们应该先吃饭,再来看电影呢。」
「那样的话就吃不下爆米花了。」
「也是。甜的还咸的?」
「咸的。」
「我吃甜的,那就两种各加一半好了。」
「……那要如何知道自己拿到的是甜的还是咸的?」
「用闻的啊,我都这样做。」
乾笑三声,叶鸣凉凉回话:「……我能央託你到时候帮我闻一闻吗?」
「当然。」
两人沉默下来,静静地排队等待买票。比在穹矮一个头的叶鸣偷偷抬眸瞄了他一眼,于心底临摹勾勒起他侧脸的线条转折,几秒后乾乾收回目光,假装若无其事地盘算着待会要看的电影与中意的座位。驀然,一阵短促鼻息自她头顶上方传来,她仰首困惑回视,只见在穹涨红着脸憋笑看她,弯身凑近她耳旁,喃喃说了一句:
「我只是在想,你打哪时起说话变得这么幼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