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苒听她这么问,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现在整个公司都在传这件事……”
比较靠谱的版本是有人写匿名信投诉到总部,说赫勒的中国高管陷入离婚丑闻,看匿名信的立场,应该是女方或女方的亲戚所为。此事还牵扯到了赫勒的最大内饰供应商之一yori公司,总部自然第一时间交代中国分公司处理此事,ceo得知消息后,本想把这件事先压一压,招许唯星和卓然这两位当事人回来问话后再做处理。就这样,公司让许唯星的助理代为联系许唯星,本来这一切都可以悄悄解决,却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许唯星的助理还没联系上许唯星,这个消息已不胫而走,闹得公司里绯闻满天飞,人云亦云。
自此,卓然的身家也被扒了个一干二净——赫勒集团的供应商之一、yori公司现任董事长的女婿。卓然的形象瞬间从能力卓越的青年才俊跌成了吃软饭的小白脸,人就是这么现实,谁还会记得卓然任职赫勒后做出了多少成绩?有钱人女婿的身份已掩盖了一切……
张苒也对公司那帮爱嚼舌根的失望至极,“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和卓总监有一腿?你上次去我家接你家猫的时候,明明带了你男朋友来,那个周……什么的……”
张苒还在努力回想周子廷的名字,许唯星之前那个问题还没解释清楚、如今又得解释自己和周子廷的关系不是她想的那样,一时之间都嫌嘴巴不够利索了:“我和周子廷只是朋……”
许唯星刚说到这里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是她的手机在响,瞅一眼来电显示,许唯星的心便是一沉。
是总裁办的座机。
接起来,手机那头果然是首席秘书的声音:“许经理,听说你提前销假回公司了?”
“是的。今早刚回。”
张苒一听许唯星是这么严肃的口吻,就知道事态不妙,不由得暗自发憷了一下,紧接着又听许唯星对手机那头说:“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见许唯星挂了电话,张苒连忙问:“上头找你问话?”
许唯百感交集地点点头:“让我立刻去一趟苏副总的办公室。”
苏副总分管公司的人事行政,张苒一听就听出了不妙,看着许唯星,担忧同情却无能为力。许唯星倒是想开了,宽慰她似的耸了耸肩:“我走了。”
是啊,除了硬着头皮上杀场,还有什么别的法子么?许唯星片刻之后已站在了苏副总的办公室外,再寻常不过的红木大门已经看得许唯星隐隐有些心跳加速,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敲门进去。
除了苏副总,人事总监也在,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果然许唯星一在沙发上入座,苏副总就特别严肃地开了口:“许经理,这次找你来是什么原因,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许唯星点点头。
苏副总递了个眼色给人事总监,亲自落刀杀伐决断的人便换成了人事总监:“员工的私人感情生活我们一向是不过问的,但许经理,恕我直言,这次的情况有些特殊,卓总监的太太身份摆在那儿,你和卓总监的事很可能会影响到公司利益,而你和卓总监又是上下属关系,为了避免影响你们工作,我们内部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给你放个大假——总裁的意思大致也是这样,先给你放假,等最后的处理办法出炉,再通知你。”
说了这么多,意思无非是让她无限期放假。许唯星如今只能自我安慰,没不分青红皂白地直接开除她就不错了,毕竟公司里一向有不成文的规定,禁止员工之间是谈恋爱……
许唯星站了起来,在公司的决定面前,她做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许唯星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走得有尊严一点:“我接受公司的安排,但是有一点我必须澄清,我没有插足卓总监和他妻子的婚姻,希望公司能尽快给出一个让我信服的解决方案。”
人事总监朝她客气但虚飘地笑笑,显然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许唯星下午的班不用上了,直接离开公司。纵观她的整个职业生涯,其实她这一路都走得十分顺风顺水,之前任是她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像现在这样被人这样变相地“赶”出公司。
与她擦肩而过的同事脸上的表情有何深意,许唯星已经无力去分辨了,她一路走着不敢停,直到躲进了自己的车里。
正是下午上班时间,地下停车场除了她、差不多可以说是空无一人,许唯星脑子一团浆糊,都转不过来了,趴在方向盘上好一会儿,思绪万千,这时候真的想找个人诉诉苦,可是能找谁?通讯录翻了一整遍,她能倾诉的对象,似乎……只有卓然了。
但转念一想,何苦让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病号被这件事滋扰?
30岁的人了,出了什么事都得自己扛着才是。
许唯星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发动车子,灰头土脸地回了家。
一路上她的手机又是微信又是电话、不停地响,许唯星一个都没查看,落得清静,但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许唯星最终回到自己家的地下车库时,手机的锁屏已全被未读消息占据,她拿起手机的工夫,又有两则微信进来,许唯星感觉自己的头都要随着这参差作响的提示音炸开了。
点开来一看,最新的一则微信来自张苒,问她从副总办公室出来了没有。
张苒估计以为副总会找她促膝长谈、听完了整个事件的原委再做决定,实则……副总哪有心思去了解事件的来龙去脉?只不过是招她过去宣布一个结果而已,她现在都已经到家了。
许唯星刚准备回消息给张苒,就又有一条微信进来。是之前和她一起带素质拓展训练的周协理发来的。
许唯星都忘了自己加过这个人……似乎是在素质拓展中心的篝火晚会上,教员和学员们全有人都酒酣耳热,不少人在那时都互加了微信。
周协理发来的微信初读也有些莫名其妙:“许经理,赶紧把那个群退了吧。”
和不记得加过周协理这么个人一样,许唯星夜几乎忘了自己有加过什么群,进入被她屏蔽了的群消息,才想起确实有这么一个群——她也是在那次篝火晚会上被人拉进群里的,但篝火晚会隔天,所有人都酒醒、统统桥归桥、路归路之后,她顺手就把群屏蔽了,之后也习惯性地从没在群里说过话,估计群里的人都忘了,她也在其中。
而许唯星刚准备点开群消息,周协理又发来一条:“许经理,那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小屁孩,你别跟他们一般计较……”
如今看着自己和卓然的名字频繁出现在他们的版聊中,是何滋味,许唯星只能独自慢慢品味。
“完全没想到卓总监竟然已经结婚了,还以为他是黄金单身汉呢。”
“对啊,年纪这么轻就结婚了,哎……真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不隐瞒自己婚史,怎么骗你们年轻妹子?看,许经理都被骗了吧?”
“好笑哦,不能因为她是你女神就这么偏袒她吧?说不定她早知道人家有老婆,但照样往上扑呢?”
“你这叫为渣男洗白知不知道?无论是不是女的主动往上扑,罪魁祸首还是那管不住裤腰带的男人。”
“别一口一个渣男行不行?我们卓总监是渣,那你们许经理就是婊。平时还装作一本正经的……切!”
许唯星给了自己三秒时间,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可最终还是忍无可忍,猛地把手机摔到副驾驶座上。这帮小兔崽子们,把她议论得这么不堪,亏她在素质拓展训练那会儿对他们还那么好……
这边厢,许唯星气得七窍生烟,那边厢,微信群里的版聊还在继续,直到突然间页面上跳出“viola许已退出群聊”的字眼,群里这才陷入短暂的沉默。
有人终于意识到不妙,弱弱问:“viola许……是谁?
“……”
“……”
所有人惊出一身冷汗,自此,群里彻底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许唯星退出群后,就再没碰过手机,逃避或许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但却是她如今能想到的唯一的解决方法。
可是偏偏有人还要来打搅——屏幕暗了又亮,这次显示的是卓然的来电。
许唯星就这么把自己困在只开了电视的客厅里、在电视屏幕的那一片明明暗暗的投影之中,手机一直响。
接通了又能说些什么呢?还不如不接。可就当对方要挂断时,许唯星不知自己哪根筋打错了,一时没忍住,就这么劈手拿过手机接听。
手机两端的彼此,长足的沉默。
“我之前打你电话你关机,是在飞机上?”
他问得不痛不痒。许唯星便也以沉默作为回答。
“怎么一声不吭就回国了?”
他又问,问得那么轻巧,仿佛国内发生的这一切变故都与他无关。
许唯星现在只想冷笑,现在不回国,难不成要等国内所有人都坐实了她是“小三”之后再回国?——就是这么一念之差,倾诉的对象就变成了迁怒的对象,埋怨的火舌把许唯星死死卷住,如今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在魔怔一般地反反反复复:如果他不是这么拼了命地想成功,如果他没有选择和尤佳结婚这条通往成功的捷径,如果他回国后不来招惹她,如果……她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最终一切烦思尘埃落定,许唯星的声音里也只剩下冷淡:“别再打来,我烦透你了。”
说完,挂断,关机,一气呵成,许唯星没给自己半点犹豫的时间。
似乎所有的人都会这样,对陌生人客客气气,对越亲近的人就越是要发脾气,许唯星笑自己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一点长进都没有;却做不到回拨过去,找他哭,找他闹,把自己心里的委屈全部倾诉出来,以换他一句徒劳无功的安慰——她做不到。
不知何时,玄关外传来一阵急切的门铃神。
门铃响起后的那半秒间,其实有一个很愚蠢的念头在许唯星脑袋里一闪而过——如果,如果拉开门后看见门外站着的是卓然,自己会不会不顾一切扑到他的怀里,至此再不理会任何纷争,真的只要有他就够了。
可惜这个愚蠢的念头在许唯星脑袋里只是这么短暂的一闪便消逝了,她趿上拖鞋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也不是卓然,而是张苒。那一刻许唯星心中稍稍沉了一下,嘴上却忍不住笑了一下:她终究还是希望卓然出现的,可是他没有——越发把她衬成了蠢货。
张苒一脸担忧地上上下下打量她议论,确定她除了气色不太好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异样,这才放下心来,改而怒目骂道:“你丫的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什么意思啊?不怕我担心么?”
许唯星现在才知道,有个人能在这种时候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骂你一顿,竟会让她几乎忍不住要潸然泪下。
张苒给她带了晚餐来。
“看在我儿子放学我都没去接,直接跑来你这儿看你的份上,吃不下也得给我塞两口。”
“项少龙在你那儿住得还好么?”
“你就别管它了,你家猫的精气神比你都好。”她去慕尼黑之前又一次把项少龙寄放在了张苒那儿,如此看来,项少龙还真是一点儿都不会记挂着她,没心没肺到她都羡慕。
张苒见她勉强吃了两口,思忖了片刻,还是对她说了:“我跟你说件事。”
见张苒突然这么严肃起来,许唯星本能地放下了筷子,等待她的后续。
果然张苒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今天下午,上头从我们人力这儿把孙经理的履历调去看了,你说,这会不会想升孙经理的前兆?”
孙经理是卓然从yori带进赫勒的,虽然和许唯星同样是高级经理级别,但实际上部门实权全掌握在许唯星手里。
被休假一事已经够她烦的了,现在又来一桩,许唯星摔筷子的心都有了,张苒见她一脸憋闷,便有些懊悔自己说了这事,挥挥手替她挥去这桩烦事:“哎,算了,你好好静一静,别想太多。”
许唯星无奈的点点头。现在这状况,其实也不容许她想太多——
许唯星就这么开始了漫无天日的休假。早已养成了习惯,每天7点多定实醒,现在依旧是定点醒来,却在急匆匆起床的瞬间才想起:自己已经不用上班了。
一天平白无故多出来十几个小时,许唯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支配,游戏不会玩;韩剧不爱看;不种花花草草、不需要去花时间打理;没有男朋友、不需要去约会;没有微博等任何社交网络的账号,微信朋友圈里一刷——99%都是同事或许久不曾联系的老同学,人家全在上班;剩下的只有那几个母亲逼她加的相亲对象,其中不少早已将她拉黑。直到这时许唯星陡然发现,自己除了工作,什么都不会做;除了同事,没有任何好友……30年的人生何其失败?
排除来排除去,似乎她就真的只剩下晟峻这么一个联系人了,可晟峻那20天的年假一休完,就彻底成了空中飞人,飞的又是国际航线,许唯星连他现在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上都不知道,哪好意思去找他打发时间?
就这么彻彻底底地赋闲在家三天,家里的座机头一回响起——是母亲打来的电话。
一上来就问:“手机怎么一直关机啊?”
许唯星刻意避过这个话题:“怎么了?”
好在母亲打电话来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关心她的,而是有正事要托她办,便也不纠结她一直关机这个问题:“暑假不是快到了么?让你妹妹到你公司实习,你觉得怎么样?”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许唯星可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现在被公司放大假,万一母亲知道了,铁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她的沉默却被母亲曲解成了另一番意思:“唯星,我知道你一向公私分明,但你和你妹妹连姓都不同,没人会知道你们是亲戚,赫勒的平台这么好,你也知道你妹妹那副德行,干什么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个长性,好不容易她对工业设计感兴趣,大学读了一年都没嚷嚷着要转专业,让她进去实习两个月,镀镀金,对她以后出国留学都有帮助的。”
“你确定她不待在上海实习?”许唯星想着此事应该还有回旋余地,不成想下一秒母亲的话就堵了她的退路——
“去你那儿的机票她都买好了。安排一个实习岗位而已,对你来说不难啊。”
还真是先斩后奏,许唯星连说个“不”字的机会都没有。
她现在自身都难保,还要安排自己的妹妹进公司实习?
许唯星挂了电话,继续回到沙发上去躺尸,她已经无聊到正在看一部网上推荐的本年度最催泪韩剧,已经看了11集,愣是没催出她半点泪来——生活带给她的麻木,远比虚拟的故事带给她的感动多。
她这几天负能量爆棚,项少龙本来就不黏他,现在更加视她为空气,在客厅里优哉游哉地逛了一圈之后回自己的猫舍睡觉,只有在电视里突然爆出主角们歇斯底里的哭声时,项少龙才会“喵”一声提醒许唯星把电视的音量调小一点。
或许等孙乐妍来北京,家里就会热闹起来了吧……
这确实是好事一桩,可好事之后紧跟着的就是坏茬——万一孙乐妍发现她这个姐姐整天赋闲在家可怎么办?倒不是怕孙乐妍那丫头起疑,主要是怕孙乐妍向母亲汇报在北京的近况时说漏了嘴,把她不用上班的事抖搂了出去。
许唯星只叹最近真是没一件事让自己称心如意……
两天后许唯星去机场接机,就差点漏了馅——
她这妹妹哪是来实习的?那架势,简直是来走秀的,带了两大箱衣服外加一大箱子鞋,许唯星的车子被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孙乐妍终于成功把她自己塞进行李箱的缝隙里,许唯星发动车子,孙乐妍便笑嘻嘻地问:“我面子太大了吧,你竟然请假来接我?”
大好的周三下午,她能说自己是因为赋闲在家才这么有空么?许唯星笑笑,没接话。
车子驶上高速,孙乐妍话匣子一直不停,多半是向许唯星打听哪儿购物方便,哪儿吃食好吃,许唯星等这丫头说完,才跟她说正事:“你怎么突然想到要来我这儿实习?之前压根没听你提过。”
孙乐妍倒是答得坦荡:“本来呢,我都已经在上海找好实习公司了,妈非要我来北京找你,说赫勒比我自己找的公司规格高多了。我想想也是,就答应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