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失笑地看着她,这就要伸手替她归拢好额角的乱发,许唯星吓得直瞪他,他这才察觉到异样,慢悠悠扭头一看,终于发现了产品经理和产品总监。
卓然默默地收手,坐直。来自前排的那两道齐刷刷的目光却还不放过他,分明在用眼神表达同一个疑问:这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
尴尬地干咳一声,各自别过脸去。
***
抵达机场正是当地时间零点,德方的接机人员送他们到了酒店,德方的人已是昏昏欲睡,中方的这几人却精神得可以——时差还没倒过来,就是这点麻烦。
许唯星进了酒店房间,洗了个澡换身衣服,更加了无睡意,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满屋子找吃的。
她在飞机上滴水未进,现在知道饿了,可惜斯图加特不像国内,零点过后除了酒吧,基本没有其他夜间活动场所。开冰箱想看看有什么吃的,里边摆满了饮料,此刻越是饿得饥肠辘辘,越是想念国内的711和夜宵摊。
没法子,只能猛劲儿灌水解饿,无聊刷刷朋友圈,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是国内的早上九点,朋友圈里有上班族在晒早高峰的堵车情况,有贵妇在晒自己丰盛而悠哉的早午茶——许唯星已经无聊到开始条条点赞了,直到她的微信响起,她才暂时中断她的点赞大业。
一看,是周子廷的消息:“到斯图加特了?”
“你怎么知道?”
“看你一个劲的在给人点赞。”
许唯星顿时尴尬的无地自容,周子廷的同学圈和她有重叠,保不齐他一刷新朋友圈,刷出来的全是她的赞。
当时的他肯定在想:这女的怎么会闲到这个地步?
许唯星颇感尴尬,发了串省略号过去。顺便为自己辩解一句:“刚到酒店,饿得睡不着。”
“你住哪家酒店?我看我熟不熟,附近有什么可以大晚上吃东西的地方介绍给你。”
许唯星把酒店名字报过去,周子廷对这还挺熟:“我住过那家,你看看窗外,能不能看到席勒广场?”
许唯星走到外接的露天阳台,远处确实有广场,但广场的面貌在深夜的雾气下让人有些分辨不清,她拍了张照片发过去:“貌似是个广场。”
许唯星刚说到这里,耳边就突然飘来一句:“还不睡?”
深夜时分,异国他乡,在这么一个幽静的夜里,耳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许唯星吓得手机都险些掉阳台外头去。
好不容易拿稳手机,循着声音缓慢地扭头看去,许唯星紧绷的神经嚯地一松。卓然正站在隔壁阳台上抽烟。
他怎么也没睡?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钻进许唯星脑子里,就有另一个问题捷足先登、快准狠地攫住许唯星的思绪——他听到了多少她和周子廷的聊天内容?
许唯星姑且假定他什么也没听见,针对他的问题只平淡地解释了一句:“太饿,睡不着。”
卓然点点头,没再说话没,只默默地把烟蒂掐灭,最后半点火星在许唯星眼前一闪即逝,然后……卓然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扭头进了屋。许唯星被空晾在了阳台上,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看看已经空无一人的隔壁阳台,再看看自己手里又进了一条微信的手机,被夜风一吹,许唯星忍不住周身一阵激灵。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许唯星去开门,一愣。继而忍不住上下扫一眼门外站着的卓然——他已经穿戴整齐,一副准备出行的样子。
“干嘛?”
显然她问了一个蠢问题,卓然有点没好脾气地反问:“还能干嘛?吃东西去。”
“……”
十分钟后,卓然、许唯星一同坐上了酒店的租车。
卓然用手机搜索附近吃东西的地。有家酒吧不错,主营啤酒但也提供美味小吃,评分很高——搜索到了结果之后,把手机往操作板上一放,启动车子的同时不忘教导许唯星:“你去求助一个几千里之外的男人,不如求助手机导航。”
“……”他果然听见了她和周子廷的聊天内容……
☆、第 21 章
主办方特地为他们订了相对僻静的酒店,适合商务人士,无奈许唯星现在是饿死鬼投胎,穿过两个街区后,卓然把车子驶进了豆城区的酒吧街,夜生活的气息真正扑鼻而来,眼看有当地人拿着汉堡和啤酒沿街站着,许唯星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街道两旁既有传统的扫帚酒吧,也有门口斑驳的墙壁上贴满黑格尔、席勒这类当地名人的头像的现代酒吧,白人面孔居多且穿着随意,只有许唯星和卓然就这么穿着正装来了——出差嘛,行李箱里全是单调又刻板的黑白灰。
卓然倒还好,把西装一脱领带一松袖子一折,就已经有了几分休闲派头,许唯星则惨多了,黑色高跟鞋、快要过膝的一字裙,就算把扎好的头发散下来、些微凌乱地披着,还是显得与周遭环境十分格格不入。
在酒保的强烈推荐下,许唯星要了一杯红酒。当地的trollinger果实酿造,许唯星对酒倒是兴致不高,一看见随酒配送的小吃,才真正食指大动。
卓然要了这儿的招牌生啤,“飞机上只顾着睡觉,现在知道饿了吧?”虽然说着风凉话,但还是把他那份小吃推到了许唯星手边。
许唯星斜他一眼,看在小吃的份上没反呛。
正是周六休假日,酒吧里人头攒动,有现场乐队演奏重金属慢摇,妆容诡异的女主唱那一嗓子颇有几分靡靡之音的味道,卓然手支着下巴,侧眸看向一旁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饱肚子的女人,虽然不明白她现在这副饥肠辘辘的样子哪里吸引,但或许真的应了那句酒不醉人人自醉,卓然一个没忍住,就伸手替她把沾在嘴角的番茄沙司给抹掉了。
许唯星一向在乎形象到穷凶极恶的地步,他这么一动,许唯星下意识地就去扯纸巾想要擦嘴,可就在这时,这男人愣是当着她的面把沾了番茄沙司的手含进嘴里尝了尝,光影斑驳间,许唯星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得不纯粹,她本能地选择继续低头吃东西以避开他的目光,但动作已不由得慢了,太阳穴突突直跳。
不知是因为心理作祟还是什么原因,许唯星只觉得周遭都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上敲击得越发欢快——这时抬头一看,原来不是心理作祟,而真的是一曲终了后现场乐队停止了演唱,鱼贯撤下台。
场内顿时安静下来,酒吧老板接替而上,左手一支郁金香酒杯,右手一只餐叉,用餐叉敲得酒杯“叮叮”作响,示意所有客人:凌晨3点了,酒吧的特别活动正式开始。
许唯星和卓然坐在u型吧台的最深处,与表演台只隔着一个酒架,一仰脖子就看见酒吧的服务生正合力把高度超过2米的盛酒器搬上台。啤酒王比赛,所有客人都可报名参加,最后的胜利者不仅获得当晚免单资格外加一年份的免费畅饮资格,还可获得在场任意一位看对眼的女服务生的幸运之吻。
老板的德语说得劲脆富有号召力,可惜许唯星历来是没有娱乐精神的人,周遭的男男女女都在跃跃欲试,她却放错了重点——就三点了?
看一眼手表,果然已经三点了。
“走吧,我吃饱了。”许唯星说着便一边招手示意服务生过来结账,一边拿过搁在一旁靠椅上的风衣,摸口袋准备掏钱包。
卓然见状,眉心带丝不悦的一皱:“我来。”
许唯星当即阻止了他:“还是我来吧,你是来陪我吃东西的,理应我付账。”
许唯星话虽说得这么客气,可她自个儿在那儿掏钱包,掏着掏着愣是什么也没掏出来。最终不禁眉头一皱:“我的钱包呢……”
当时出门出的急,许唯星也忘了自己有没有带钱包出来,如今半天没摸着钱包,简直是无地自容。
卓然的表情却是多云转晴,一改片刻前的严肃,无奈地笑着看她。
“我来吧。”
卓然说着一摸口袋,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的钱包……可能……被偷了……
“证件不在里头吧?”
许唯星摇摇头:“就是一点欧元现金。”
卓然这才松了口气,眼下最大的难题就只剩下——他们该如何结账?
就在这时,早就被没有娱乐精神的许唯星自动屏蔽了的、来自台上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许唯星的耳朵——
“还差一位!哪位先生小姐有勇气上台?”
台上已经有了三位参赛者,每个参赛者身后都放了灌满了啤酒的盛酒器,还剩最后一个参赛名额,热血的酒吧老板还在不遗余力的邀请。
许唯星尽力忽略掉酒吧老板制造的声浪,她面前的卓然却是微微一思考,随后竟真的举起了手。酒吧老板立刻就锁定了卓然:“吧台的那位先生,恭喜你获得了最后一个机会。”
许唯星看看那高过两米的盛酒器,再看看卓然笃定的脸,有点慌了。她知道他的酒量,眼看他就要走向台,赶紧拉住他。
刚读大学那会儿的卓然几乎是一杯就倒,许唯星还记得他那时候面红耳赤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后来他的酒量稍微好了一点,有一次她同学聚会,为了气晟峻,她把卓然带上了,晟峻本来是只身前来赴会的,结果看到她和卓然出双入对,脸色就不好了,急呼那位空姐过来镇场。许唯星也是在那时候第一次见到那位空姐,虽说许唯星从小就出落得眉清目秀,学生时代起就不乏追求者,可一山自有一山高,当许唯星看到那位红唇卷发、走起路来腰肢轻扭极端曼妙的空姐,连她身为女人,都不得不承认对方整个人如同在发光。那时候的许唯星终于知道自己败在了哪儿,心底那最后一丝不服气都这么烟消云散,幸好当天有卓然帮她长脸,她才找回了一点平衡感——那天的卓然,几万块的西装加身,领带、袖扣都经过她的细心挑选,只是静静的杵在那儿,已经是上层建筑一般疏离又倨傲,晟峻带来的女伴让在座所有女人黯然失色,但她带来的卓然则轻松秒杀了晟峻,也算打了个平手——不,应该说当天的晟峻心里比她不平衡多了,否则一向教养良好的晟峻不会频频有意无意地戳卓然——
“卓先生真是深藏不露啊,之前见你的时候你不是还说晚上得去711打夜工么?现在看来,那点钱都不够你买个袖扣的吧。”
这话连许唯星听着,都差点没忍住要叫晟峻闭嘴了,卓然却始终不卑不亢,晟峻说什么他都全盘接收,不恼不气,一句:“享受的是勤工俭学的过程。”就噎得晟峻有些说不出话来;后来晟峻找他拼酒,他也来者不拒,脸都不红一下,许唯星真当他酒量突飞猛进,直到最后同学聚会不欢而散,她和卓然上了出租车,车子行驶了没多久,他突然叫司机停车,车还没刹稳,他已冲下车去,扒拉着路边的垃圾桶,吐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那时候的卓然,逞能得让她既无奈又心疼,而如今的他——
信心满满地看着许唯星,猛地把领带扯下,把领带交到她手里的同时,轻巧地佛开了她拦路的手,就这么在她的目送下走上了台。
酒吧老板轻巧地一敲酒杯,“叮”的一声脆响——比赛开始。卓然开始灌第一杯,没拿酒杯的那只手顺便把领口的纽扣“嚯”地解开,许唯星远远地看着一滴啤酒顺着他微微敞开的领口流进他坚实的胸膛,那一刻有如慢镜头回放,把许唯星从凌晨三点的斯图加特带回了多年前那场同学聚会后的、午夜的北京街道。
她拍着胃酸都快呕出来的卓然的背,又急又气:“不能喝就别喝,这么逞能干什么?”
那时的卓然擦擦嘴,抬起头来看她,皱着眉头,嘴角却含笑:“他伤了你,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只能这样替你出气。”
许唯星听完,笑着笑着就哭了——那是她和晟峻彻底分手以后,她第一次哭。从高中时代就开始的恋情以那种方式告吹,说不难过是假的,只是谁都好面子,尤其是许唯星,越是难过,越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得一点也不在意,因为她一直坚信,报复一个人,就是要过得比他好。然而在那一刻,许唯星竟然觉得自己披在身上的铠甲在这个比她年纪还小的男孩子面前无所遁形,她靠在他肩上,从最初压抑的哽咽变成最后的嚎啕大哭,彻底没了形象,却也把欠自己的那场淋漓尽致的宣泄,彻底地还给了自己。
看客们用异国语言或起哄、或叫嚣、或加油,许唯星思绪一晃,就又回到了喧闹的酒吧,放眼望去,卓然刚喝到盛酒器的一半,这时已经有一名参赛者连连摆手示意自己要退出。
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几乎掀翻屋顶,许唯星绞着手指头看着卓然盛酒器里的浮标一点点下降。
终于,浮标沉到了最底,卓然猛地把空酒杯往桌上一撂。他胜了。
相较于今晚免单外加一年份免费畅饮资格,胜利者似乎更喜欢最后一项奖励——他徐步走向了那群正在围观的女服务生
英俊的亚裔男人,价格不菲的行装,不拘小节的举止,令女服务生们开始期待他的幸运之吻会花落何家。
可他最终停在了站在女服务生们一旁的那位、他带来的女伴面前。看热闹的众人顿时露出扫兴的眼神。
他和女伴正用中文嘀咕些什么,在场的其他人也一个字都没听懂,更觉扫兴——
“你酒量什么时候变这么好?”许唯星为了掩饰些什么,语气有点刻板地问。
他一笑,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云淡风轻:“在被一个女人彻底伤了、每天不得不借酒浇愁之后。”
“既然免单了,那咱们走吧。”
许唯星说完便拿起自己的外套,先行转身朝出口走去。
“等等。”卓然突然叫住她。
许唯星闻声回头。
那一瞬间,卓然上前一步,准确而牢固地用双手捧住了这个女人的脸。
许唯星只觉得他的身影在她眼前一晃,双唇就这么被牢牢地堵住,酒气带着腥甜的气息钻进她的口腔,钻进她的心。
☆、第 22 章
这个世界,真的有一个人的吻,一个人的怀抱,可以令你忘掉世界的其他纷扰,只顾沉溺其中,若不是酒吧老板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彻全场,这个幸运之吻似乎真的会永无止境下去——
“这位哥们儿,今晚还很长,先领取了一年份的畅饮资格再亲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笑。许唯星这才从迷人心魂的唇齿纠缠中回过神来,难免羞窘,卓然虽结束了这个吻,双手却仍旧捧着她的脸,深深地看进她的眸中——只觉得这个女人眼波流转间那般动人。而他这般意犹未尽的模样,围观众人皆看在眼里,或羡慕,或祝福,整个酒吧就这么沉浸在了甜蜜的氛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