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十月
时子晋走出机场,拖着行李直奔家门,直到站在了熟悉的大门前,心跳忽然加快起来。
子默,我最好和最坏的命运,都掌握在你的手里,只等着你来宣判。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隐隐的不祥预感,按下了门铃。
来开门的果然是她。
然而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有着明媚笑容的少女,眼前的女子长发松松扎在脑后,额前几缕刘海不听话地晃荡着,穿了一件又肥又大的宽松毛衣,完全遮住了腰身,一条膝盖上破了洞的旧牛仔裤,高低不平的卷着裤腿,显得整个人又老又丑。
她堵着门,没有让他进来。
眼睛中是执拗决绝的光芒,倔强得让他心酸。
他知道,这是她无言的抵抗。可是,还想不相信地去试探一番。
哪怕是为了让自己心死。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嗯?”时子晋扔下手中的拉杆,逼近她。
萧子默后退一步,没有回答,依旧咬着唇死死盯着他。
“把我拉进黑名单?嗯?”他又上前一步,低着头看她,距离近得几乎要贴上她的身体。
她这次没有退步,而是仰着脖子盯着他,露出侧颈美好的弧度,引得他眼眸一深,但她眸中的勇气是那样的无惧无畏,谨慎小心的摸样,仿佛面前站立的是此生最大的敌人。
尽管早就已经有所预料,但她的态度,依旧让他心冷如冰。
微微闭了闭眼,他张口欲言,却被屋里传来的声音打断。
“子默,是谁啊?”
熟悉的声音,带着久违的暖意。
“妈,我哥回来了。”
他看到她露出记忆中阳光灿烂的笑容,这般大声地回答道。
哥?
萧子默从很早开始,就再也没有叫过他哥,总是时子晋时子晋时子晋地呼唤他。
“时子晋,我的家庭作业你来签个字!”
“时子晋,中午我想吃青椒肉丝!”
“时子晋,刚刚的那一步不算,我要重新走,这个不算悔棋啊!”
……
而现在,她叫他哥。
他敛了怒意,对从里屋走出来的妇人喊道:“妈,我回来了。”
“哎呀!我的宝贝儿子!”显然儿子的意外回家对萧玫是一个巨大的惊喜,她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伸手想抱抱儿子,却又将手在衣服前襟上擦了擦,看了看儿子鲜亮笔挺的西装,没有舍得伸手。
倒是时子晋走上前来,将她抱在了怀里。
“赶紧的,子默,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下午回来时多带几个菜,再买一条鱼……不行,你爸挑的鱼不好,我现在就换衣服出门。”
瞥见萧子默脸色一僵,时子晋急忙开口,“不用了妈,瞧您搞得这么隆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接待客人呢。随便弄点晚饭就行了,自家人还这么客气。”
“不行,我儿子难得回一趟家,妈妈一定要给孩子做顿好吃的,外面那些饭,你肯定都吃腻了吧……”
母亲拉着他絮絮叨叨,萧子默转进屋不一会儿又出来了:“妈,我刚给爸打了电话,他说买菜的事儿包在他身上,您就放心好啦!”
他抬眼看她,她笑得阳光灿烂,若无其事。
晚饭照旧是全家人的开会时间。
吃着吃着母亲就忍不住了,开始发问:“子晋,在外面工作了这几年,有没有遇到什么合心意的女孩子啊?”
他无奈:“妈,您又来了。”
母亲叹气:“我能不来吗?!你知道不,隔壁张阿姨,孙子都上幼儿园了,咱们楼上的李大姐,外孙女一口唐诗背的那叫一个好。你说说,我儿女双全的,怎么就连个小孙子都抱不上呢?”
说着说着就准备擦眼泪。
她们这个年纪的女人,孩子都是该工作的工作,该结婚的结婚,该生娃的生娃。母亲一向都走在全小区妈妈的最前列,孩子是最早上大学的,又是最早参加工作的,但现在,眼看别人孩子都遍地跑了,自己这边连个对象都没有,她能不着急吗?
“妈,这种事是靠缘分的,您不要说着说着就急啊!”萧子默看到母亲擦眼泪就心疼了,软软地安慰她。
“好,不说你哥,说说你!”一旦有人撞到了枪口上,母亲就会毫不犹豫地开炮,才不管对方是不是自己的贴心小棉袄。
“你说说你,多大了都,啊?大学没谈过恋爱,给你介绍几个相亲对象,明明人家都有意思,就你还一直拒绝。好不容易工作了,公司的男同事多吧?嘿,你居然说人家性骚扰你!你自己算算,从辞职到现在都几个月了,啊?”
他听得猛然一顿,抬头冷声问道:“妈,你说的性骚扰是怎么回事?”
“我这种丢人事你就不要往外说了……”萧子默弱弱地反抗。
“不往外说?我为什么不往外说?!再说了,子晋算外人吗?!我告诉你萧子默,我可都在你们公司打听清楚了,不就是几个年轻男孩子追你时搞得轰轰烈烈了一点儿吗?你还大惊小怪什么性骚扰!子晋你来评评理,这个臭丫头就遇到了那么点的阵仗就怕了,辞了职后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去找工作,一直家里蹲到现在……”
母亲还在唠唠叨叨地抱怨,接收到宝贝女儿求救讯号的父亲终于开口了:“行了,一点陈谷子烂麻子的事,你都记到现在,在家里说说行,可别到外面乱说,闺女的名声要不要了?!”
“这算什么烂事儿,啊?当初你听说的时候不是还说要废了他们几个人渣吗?还抱着闺女说愿意养她到一百岁,你忘了?她这可是欺骗!严重一点就算得上是欺诈了!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遇到一点困难就往回缩!什么态度啊这是!我抱怨抱怨还不行吗?我说时忠坤,你是不是又嫌我唠叨了?!当初谁追我的时候说,哎呀玫玫,你的声音就像百灵鸟一样好听,吸引着我火热的心……现在我老了,你就嫌弃了,还说我唠叨……”
眼见炮火转移,脑袋栽进碗里的萧子默总算抬起头来,继续吃饭。
时子晋却继续将话题绕了回来:“妈,谁说您唠叨啊?我们没一个人嫌弃您唠叨!您刚刚说,子默是几月份辞职的?”
萧子默伸向菜盘的筷子猛然一顿。
“就今年6月。你看看,眼瞅着这大半年过去了,她还是一点儿上班的意思都没有,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啊!我都要愁死了……”
今年六月。
呵呵,今年六月。
就在五月份的时候,他终于忍受不了而去找她,她紧接着就辞了职。
你,就这么害怕我吗?
害怕我会毁了这个家,所以才辞了职寸步不离地守着吗?
时子晋抬眼望向萧子默,她转头拿了几盒牛奶放到桌子上,却始终低头回避着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