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伯我替你买了青菜便当。」在经过校门的守卫室前我站在外头大喊,「我放在这啦!」
「你这臭小子!只知道买最便宜的便当给我。」
我大笑,「没办法我这个月经费不足,进去啦!」
提着两大袋的冷饮,沉甸甸的双臂使肩线歪斜,连同身子唇角的弯弧跟着倾斜,我驀然想起今日固定买的那瓶蜂蜜茶放在另外一袋包了。神色懊恼的走往操场边那坨群聚的学生群,与简意同班的陈厚铭一见着我就循着我奔了过来,「阿墨我的薄荷奶茶咧!」
「没有,我走一律平等路线,别人喝什么你就喝什么。」我拿了根吸管给他,挑眉:「休想我对你特别。」
「喂不要因为没赢球就这样欺负学生!」
「呦,不要因为我放水就得寸进尺。」我模仿对方的语调,惹得陈厚铭垫脚硬是勒颈的腋下攻击,我扳开缠在脖子上的双手急忙喊:「没礼貌臭死了!」
「靠这叫男人禁慾的汗水!」
「好好好。」
「敷衍!」
我大笑。
靠上树干瞅望一锅人如蚂蚁般的聚集,讲着些无意义的话尾末补上庸俗的语助词,话语间戏弄同辈的意味深浅,肩碰肩的撞击游戏百玩不腻,却有序地领取冷饮。
掛在额上及脖颈那宛若淋了场天空眼泪的汗水还严重反光,阳光刺热地使视线一片白光,当画面恢復时却仍模糊着每张脸,目光里点缀不明显的杂色斑点才让我有所感悟年纪成长而退化的眼睛。
不过我更坚持视力的退化是基于大学时期过度用功所造成的。
就在此刻我禁不住地将学生时期的自己,重叠在那群孩子隻手抓篮球走远的背影,当他们再回到篮球架下的阴影处时才发觉我停留原地,便喊叫要我过去。
年轻真好,当老师的这几年我经常有这样莫名的感叹。
我是多老啊?
看这年纪的男孩子的各种行为举止,我都开始怀疑曾经担任那样青春年华角色的余泽墨是否成为许多老师的眼中钉?想来应该是吧。
带头设计机关拿水桶泼班主任一身湿或是洒粉笔灰在师长茶壶的日子,是那样跋扈猖狂、责骂也如棉絮纷飞一般的多到数不尽,自由自我的日子,也早在我这年纪宣告结束了。
「快来啊!我们还有计画没讲完喔!」
「好啦。」
所以,当简意与我告白的时候,我无法回应。
儘管我明白那不是理由。
「胖子你生日要到了吧?」
「啥?你怎么知道?」
「之前上交资料的时候看到的。」
「……我怎么觉得是你调查的?」他狐疑地放下笔饶富猜忌意味的瞄了过来,像极了拿不着食物的猪一样不悦。
「你要那么想也不是不行。」我轻笑,「啊说到这个、你们班的说要一起跨年喔。」
胖子搔抓后脑勺,放松性地用力靠上椅背,头一个松弛往后一仰,那张办公椅似乎没他想像的大张,「噢他们有邀过我了,但我拒绝了。」
「你怕什么?有我在啊。」我作势要把他今天午餐的炒饭拿走的模样补了句:「不要跟我说那种怕打扰到他们气氛的鬼话,不然我就立刻把这饭给塞了!」
「喂、欸不咦别不要!」他坐直身子欲抢夺回热气蒸腾的饭,出了堆奇异的状声词,我当它是个答应的回覆,欣然的放下手上的饭盒,拿了机车钥匙便打算去买中餐,胖子又把我叫住,「干嘛?」
「你的手鍊呢?」胖子惊诧地抓住我左手臂,观摩稀世珍宝似的上下瞧看,我拍开他肉感的掌心,顺带给他一推那浮上几条抬头纹的额头,胖子坐在位置上抬头瞅我的模样一点也不萌,反倒只有老气,我装傻:「什么手鍊?」
「你妈在你出社会给你的鍊子,我有记错吗?好像很久以前说过的。」
「是我妈给的没错,胖子你记性可真好。」
「因为那很重要吧!你可几乎没拿下过啊!」
「是吗?」我有点意外。
「废话!是谁告诉过我那是促使你在这教书的某份动力?你拿掉了啊?」
「哦,」回忆起当时我还因为那鍊子到处被学生质问哪来的女朋友,连同事间也在做无意的猜测,结果那只是条母爱的银鍊,「不晓得掉在哪了。」
「掉?」胖子敛起下巴若有所思地盯向磁砖地板,双手交叉摆出标准老师模式,我轻哂,我要走了的这四字被他接下来的话硬生生地咽回肚。
「你送人了吧?」
眼神里是否透露出那秒的怔愣我不太确定,时间被切断的恰巧,我没有能插话的缝隙,胖子紧皱眉心,眉宇间显露的正经让我难以从方才那蠢样拽回现况。
「如果掉了以你龟毛个性会找回来啊!」
「……要比龟毛差你远的吧。」
「是简意吗?」
瞳孔间缩放的微小动作,估计胖子不会察觉,我却能感受从别人口中提到她名字时的微妙变化。
「跟简意有什么关係啊?」我隻手插裤袋,另手把玩钥匙圈,让目前的态度镇静些不被看穿想法。
「你送她了吗?」
那很重要吧!胖子刚说完不久的话于现况思考的脑袋里盘旋,是很重要没错。
「是啊。」我轻浅地勾笑,「我是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