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星城后的生活相对普通了一些,身为一个九月刚开学的大学生,朱曦曈的生活不外乎唸书、考试、做报告,偶尔跟系上同学一大批人相约去夜衝、夜唱,然后隔天拖着一身的狼狈爬起来上早八。
大一她就没翘过半堂课,大二也不能输。
毕竟朱一暘大学四年在杰陵航太系基本上也不翘课的。这里说的是「基本上」,在他变坏以前。
至于温肆远,和大一一样,她在学校就没碰过他,这一点朱曦曈一直很纳闷。
「欸,对了。」有一次,朱曦曈真的憋不住了。「你回来后有再看过温肆远吗?」
对面的芦漫葭喝了口汤,「小肆?」
每个星期三中午,朱曦曈在工学院下课,芦漫葭从文学院出来,两个人会再一起找个地方吃饭叙旧。
「有啊,我们常常遇到欸。」芦漫葭说,还准备开始数给她听。
朱曦曈扯了扯眼,「难道这就是孽缘吗?我一次也没有碰上他。」
闻言,芦漫葭停住了筷子。「我说你们两个,这关係怎么就这么让人看不懂呢?」
「我们……我跟他能有什么关係?」
「你讨厌他但他喜欢你的关係。」
朱曦曈用力咬字:「不可能。」
芦漫葭微微一笑:「是前者不可能还是后者不可能?是你不可能讨厌他还是他不可能喜欢你啊?」
「是我跟他没可能。」朱曦曈不以为然。
「你和他到底结的什么仇啊?」芦漫葭难得认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两个以前认识。」
以前认识……他们以前算认识吗?其实她也说不准。
「因为我看你们在初角湾上也没结下什么大仇啊,那他究竟是哪里剋你了?」
「他的名字剋我。」朱曦曈说。
芦漫葭看得出来她是认真的,虽然她还是看不破她的纠结。
「我算过,他的名字很好。」芦漫葭瘪了下嘴,「而且你要是真的这么讨厌她,你干嘛自己跟我提他?」
抬眼,朱曦曈的眼底多了一抹茫然。
在八月以前,她的确是讨厌他的,这一点无庸置疑。
可八月以后,她再说讨厌他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不信了。
虽然她也还没弄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欸,走吗?」芦漫葭突然抬手瞄了眼手錶,「不是想见他?」
朱曦曈眨了眨眼,还没完全缓过思绪,下一秒就被芦漫葭从座位上架起。
「我知道他现在在哪。」芦漫葭说,「我以前跟你吃完饭回去上课的时候,常常在这个时间点遇到他。」
篮球场上,温肆远和几个男生正在打球。
篮球场边,朱曦曈面无表情的拄着头,和旁边三不五时就为场上欢呼的芦漫葭形成大大的反差。
就这样看了有十几分鐘,朱曦曈作势要起身:「走,我们回去上课。」
「站住!」芦漫葭连忙拦截,「我从大一累计到现在就翘了五次课,五次!这个第五次就献给你了,为了陪你看男人……你回来坐好!」
朱曦曈扯了扯笑:「这是我第一次翘课。」
见状,芦漫葭笑得更猖狂了。「那你竟然为他在这里待了将近二十分鐘,你还不承认你对他有想法?」
「有,有想法。」朱曦曈挑眉,「球打太久了。他慢慢打,我不看了。」
「球打太久了?」芦漫葭重复,「没事,这好解决。」
这下换芦漫葭站了起来,朱曦曈担心她又要动什么歪脑筋,正想把她拦住。
「温肆远,外找!」
不料芦漫葭动作比她还快,出口的话已经收不回来。
今天天边掛了一颗大大的太阳,阳光赤裸裸的打下来,包覆着球场上男孩带汗奔跑的轮廓。
温肆远在阳光下回头,俊朗的五官上刚好被打出了半片阴影,剩下的那一半盛着光,熠熠生辉却不刺眼。
他好像看见她了,不疾不徐的朝她走来。
朱曦曈眨了下眼。
近一个月没见到他,他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盼盼,我……」朱曦曈忽然就紧张了。
芦漫葭轻轻拨掉朱曦曈扯着自己衣角的手,笑:「紧张了?」
「我现在好看吗?」
一瞬间,芦漫葭嘴角失守:「哈哈哈哈……好看,特别好看。」
嗯,她没什么太大的要求,好看就行。
「渴不渴?我去帮你们买饮料。」没等朱曦曈做反应,芦漫葭抓起钱包,向几步以外的温肆远挥手致意后就跑远了。
然后一步、两步、三步……睽违几十天,温肆远终于再次站定在她眼前。
「好久不见。」
过了两秒,他开口。
朱曦曈没有说话,大大的眼睛望着他。
「怎么来了?」他不以为意,在她旁边坐下,还灌了口水。
他那语气像他们昨天才刚见过面。
「今天不来这里我还以为你休学了。」
对上温肆远望过来的满眼疑惑,朱曦曈瘪了瘪嘴。
「明明我们唸的是同一个系,我大一就没见过你,这学期更没有。」
温肆远静默了两秒,「你这么在意我休不休学?」
这回朱曦曈学聪明了。「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他每次都挖坑给她跳,这次再上当她都要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我在想以后休学要不要告诉你。」
温肆远说,轻描淡写,像同时吹过两人耳边的风。
「嗯?」
其实休学只是一个玩笑。「我在想我们是不是休学了会互相通知的关係。」
温肆远转头,望进她眼底的那片仓皇。
「那你想好了吗?」朱曦曈问,「所以是吗?」
温肆远弯了弯嘴角。
在他回答她之前,一颗球往球场外高速飞来。
恰好在他抬头的时候。
所以他跨步往她身前一挡,下一秒,球刚好砸在他的背上。
朱曦曈抬眸,看着挡在她身前的温肆远。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不同于「好久不见」,这次,他们同时说。
看着这难得的默契,温肆远别开头莞尔。
他忘了挪开身板,午后暖阳斜斜一洒,朱曦曈就这么在他的影子底下。
赌他看不到,女孩轻轻垂下眼,偷偷勾唇。
「要是休学了,跟我说一声吧。」
朱曦曈不知道这是什么逻辑,但自从那次在球场见上他一面,后来,她到哪,哪哪都是他。
吃个饭能坐隔壁桌、上个体育课能在一个球场、公车上了同一班、搭电梯的时候电梯门开了他就站在里面。
芦漫葭笑说这是姻缘为了驳回她的孽缘论而做的反击。
朱曦曈说,目前大概只有在图书馆还没遇过他。
所以她下午没课后就往图书馆跑。
「看书?」
对面的椅子被拉了开来。
朱曦曈摘掉一边耳机,抬眼看向来人。
只能说,姻缘还真用力在反击她。
她往附近扫过一眼。
「旁边位子还很多。」
她话没说白,但也没有跟他併桌的打算。
「不欢迎我?」温肆远假装失落。
他从来就不是个表情丰富的人,就连失落都演示得若隐若现。
「位子那么多,没有併桌的必要。」而朱曦曈只是淡淡的丢下这句话。
下次再在图书馆碰见他,他身后领了一批人马,都是她素未谋面的人。
然后温肆远一个眼神,全部人便陆续入座,像早排练好了一样,把原本还很空荡的图书馆塞得不剩半个位子。
温肆远勾起一边嘴角,带笑拉开她对面的椅子。
「这次是真没位子了,只能併桌。」这句本该带着半分无奈、半分遗憾说出口的话,他说得一点也不无奈、一点也不遗憾。
「你花了多少钱收买他们?」她在他落座时问。
「给他们个机会吹冷气玩手机,还用不着花钱。」温肆远放眼那片安静玩手机的人海。他只是通宵cover了几个报告,然后把他每一堂课上分组报告的组员都找了过来。
朱曦曈知道她问不出背后真正的交易,所以也不执着。「下次别再做这种事了。」她只是如是说。
温肆远浅浅抬眸。
「要併桌直接说。」朱曦曈垂下视线,「其他张桌子别人还要用,别给人佔着了。」
闻言,温肆远抿了下唇,传讯息到群组让大家都走了。
朱曦曈假装专注于课本,却在那批人离开时偷偷诧异了一下。这个执行力真是不容小覷,彷彿今天她和他许愿,他也会让它成真。
学霸朱曦曈第一次在唸书的过程中走神了,关注起对面的动静。
「你在做什么啊?」眼神勾着他手中的木片、刀片和工具,朱曦曈好奇。
温肆远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飞机。」
再来回看了几遍他手中的半成品,她才看出了模糊的所谓飞机的轮廓。
「下个月航太展,系上规定航太大三全部人都要参展。」
「啊,我好像有听说过。」朱曦曈琢磨了下,「不过之前这个展不都是给毕业生办的吗?」至少她确定,去年还是这样。
「今年提早了。」温肆远解释,「你们那届应该也会。」
温肆远其实很想说,他好希望他们上一届就改制了。可最后他半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是不是往年学长姐都会在这个时候疯狂拉票?」
「好像是。」可温肆远的情绪起伏不大,「但我不喜欢这样开一个亲友团去帮自己站台。」
他当然想拿人气奖,但不是这样拿。
「我希望投票给我的每个人都是真的喜欢我的作品。」
他希望当他真的抓住梦想的时候,他可以没有半分心虚和迟疑。
「所以这个飞机模型是你的作品?」
「没意外的话。」
她开学的时候和系上同学打听过了,知道温肆远大一、大二的时候拿了四个系排一,课业表现不在话下。
所以她更好奇他在製作模型上的操作了。
温肆远看出她想学,也不吝嗇教她。他会在製作之馀和她解释自己做到哪个步骤了,并同时提醒她这个环节的注意事项和小撇步。
「你是怎么做到下刀这么快还不会受伤的啊?」
「练过。」温肆远转了下手腕,「现在很少受伤了。」
朱曦曈点点头,目光上移至他认真的侧顏。
敛下的眼睫毛、澄净的眼睛、立体的鼻子、轻抿的双唇。
从今天起,世界上有一种帅是,温肆远做飞机很帅。
「这个动作相对危险,做的时候一定要特别小心。」
温肆远说。可他做起来貌似毫无危险可言。
所以朱曦曈才敢提出申请。「我可以试试看吗?」
反正她以后也会学到,不如先学。而且她觉得他教得还挺好的,比她碰过的任何一个教授都要详细。
「不可以。」不料,温肆远拒绝,甚至都没打算假装犹豫个半秒。
朱曦曈冷下眼,「怕我毁了你的作品?」
「你对自己就这点自信?」温肆远淡淡飘去一眼,却没有再往下多说什么的想法。
碍于他们现在在图书馆里,朱曦曈不想用气音和他吵架,只能埋头唸书,以全程安静的赌气回应之。
很久以前她曾经听过一句话,有人说在不喜欢自己的人面前,我们自始至终就没有任性的本钱。
朱曦曈其实没想过他喜欢不喜欢自己这个问题,但她还是任性了,不计后果的。
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勇气。
「我今天下楼的时候,在楼梯间看到海报了。」隔天吃饭,芦漫葭突然提起。「下个月的航太展,去吗?」
「你想去?」朱曦曈抬了抬眸,反问。
「那必须的吧。」芦漫葭勾嘴,「我刚刚联络上有天他们了,他们那天应该也会上来一趟。」
朱曦曈有些诧异:「就为了航太展?」
「不完全正确。」芦漫葭摇头,「是小肆的航太展。」她强调。
朱曦曈瞇了下眼。
几个月不见,她确实想他们了。
「听说你们那天晚上还有一个航太人的交流晚会暨颁奖典礼,你陪小肆去参加吧,不用担心这边。」芦漫葭都帮她计画好了,「我会好好照顾有天他们的。」
「你们四个人是不是其实预谋很久了?」朱曦曈不相信。
芦漫葭耸了下肩,没有正面回答。「反正已经定案了,这件事没有讨论空间了啊。」
叹了口气,朱曦曈抿嘴:「可是我昨天跟他吵架了。」
「还来啊?」芦漫葭扶额。
应她要求,朱曦曈轻描淡写的带过整件事情。其实她也知道不至于,但她就是有种委屈。
说到底,温肆远也不算什么大人物,甚至系上那些功成名就的教授都没批评过她,可她偏偏很在意温肆远的想法。
她不知道讨厌到最后会不会变成一种征服?但她现在突然有一个衝动。
「盼盼。」
「嗯?」
「你会不会常常被我的衝动吓到?」
「不会。」芦漫葭挑了下眉。「我习惯了。」
「那我现在有一个衝动。」
「说。」
「你攻城掠地过一个人吗?」
「没有。」
「但我现在想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