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京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在转山西路楼下的。
她知道hayden常常不按常理出牌,在写作上,他有些强势的鼓励确实帮助她推出了几部反响不错的作品,可是她没有想到他会签下这样一份合作意向书。
她与骆丞。
写作,有什么可合作的呢?
为什么偏偏又是他?
如果说是当初,她或许会兴高采烈地投入到新的合作中去,毕竟,骆丞是她在事业上的终极偶像。
然而当骆丞和甘南星划伤等号的时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骆丞就是甘南星,甘南星就是骆丞。
对于骆丞,她心心念念地想要拜访,对于甘南星,她却是时时刻刻地想要逃离。
为什么,他们偏偏是同一个人呢?
她还能想起昨日里在hayden的质问之下,她避无可避之后的落荒而逃。
“骆丞是你最欣赏的作家,与他合作,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是的,如果只是骆丞。
“hayden,你明明知道我们无法在中国待那么久,伯琅还有学校的事。”
这是一个连顾京墨自己都觉得蹩脚的借口,自然也招致了hayden的反驳。
“伯琅不过是幼儿园而已,在这里他一样能够受到最好的教育,而且,他明明更喜欢在这里生活,你应该知道这不是关键的问题。”
是的,这不是关键的问题。
关键的问题,在她的心里。
顾京墨明显闪躲的眼神被hayden抓个正着。
“你在乎的是骆丞,还是那个甘先生?”
隐私对于每个人都一样重要,过去的三年里,hayden一直知道顾京墨心里藏着一个看不到的伤口,他以为时间可以消磨一切,所以他从来没有问过,只是作为朋友尽力地陪伴她走出来。
可是回到中国的这几天,她的魂不守舍,几乎是个明眼人便能看出不对劲。
这对于一个需要凝神创作的作家而言,并不是一个好现象,作为朋友,他也不希望顾京墨的心中,永远埋藏着这样一个疙瘩。
决定与骆丞合作之初,他并不知道骆丞与顾京墨之间的关系,后来知道之后,反而加深了合作的念头,人一生只能活一次,当然要不留遗憾才好。
顾京墨最终也没有回答hayden的提问,而是愤愤然地从他手中抢回了合同。
她会让这份合同重新变回几张无意义的纸。
站在楼门口,顾京墨鼓足勇气按下了22a的门铃。
转山西路还是一样地治安良好,保安即便知道她曾在这里住过两年,也没有破例给她临时出入卡。
等待的时刻是煎熬的。
顾京墨手中的档案袋都被捏得有些变形了。
他会同意解除合同吗?
他如果问她为何解除合同她该怎么回答?
他……
所有的问题最终都变成了,他如果不让她进门怎么办?
门铃按下已经许久了,甘南星仍然没有回应。
顾京墨有些颤抖的手指,再次朝着门铃伸过去。
在即将按下的瞬间,门终于打开了。
顾京墨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因为门铃的独特设计,顾京墨走入电梯,直接便被带上了二十二楼。
这里,是她三年多都未曾再踏足的地方。
电梯门开的时候,顾京墨本能地先去看了一眼b座,房门紧闭着,看上去,与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不同。
颇有些留恋地用手指拂过门框,顾京墨转身朝着a座走去。
今天,她是想来跟甘南星接触合同的。
然而开门声,却在身后响起。
b座已经被卖掉了吗?
顾京墨对于自己刚刚在门口徘徊的举动感到抱歉,转身便想道歉,却看到开门的人睡眼惺忪,正是甘南星。
顾京墨抬抬头,又转转头。
这里是b座没错。
他为何没有住在a座呢?
难道……
在那个念头还没生起的时候,顾京墨便否定了自己。
绝对不可能因为她。
这两套,都是他的房子,住在哪里,不过是随性而已。
顾京墨思绪联翩,站了许久,既没有开口,也没有进门的意思。
甘南星斜倚在门框上,也不出声地静静看着她。
此时的他,确实还没有太清醒。
他一醒来,她就站在他门前的日子,实在是有些久远了。
久远到,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怀念。
怀念到,他有些分不清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
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便先一步行动了。
他上前一步,将站在门口的人拉过来,抱进了怀里。
宽大的档案袋被挤压在中间,隔绝着两个人的身体。
即便如此,这拥抱的感受,也是如此真实。
顾京墨有几秒钟的时间里,发现自己是无法思考的。
直到越来越多他的气息将她缠绕起,她才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抵着他的胸膛退了出去。
她看着甘南星的眼睛逐渐变得清明,内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刚刚的他,只是将醒未醒之时的迷糊与错乱而已。
或许曾经有个人常常在他醒来时候给他拥抱,可那个人必然不是自己。
温暖的气息逐渐远离,甘南星的神情恢复了冷静,他将身边的门打开,让出进门的位置:“进来吧。”
顾京墨小心地迈进房间,穿过门框的时候,有意地与站在门边的他保持了相当的距离。
甘南星眼神微黯,将身后的房门带上,率先走进屋里。
对于主人的先行离去,顾京墨有瞬间的无措。
然而这无措只是持续了很小很小的一个瞬间。
因为这个房子,她太过熟悉。
这种熟悉感,不仅仅是因为她曾经在这里住过两年,还因为三年没有踏入过的房子,仍然保持着当初的样子。
还是熟悉的布置,红木的长椅、茶几、座椅。
还是熟悉的厨房用具,她的奶锅,她的电壶,她的围裙。
除了她当初匆匆带走的那些东西,这里,竟然完完全全地保持了当初的样子。
……
不,也有些地方不同。
譬如说,阳台上晾着的男士衬衣。
长椅上散落的一摞一摞像是剧本的东西。
……
这就像是在她的娃娃屋里,一点一滴地加入了他的痕迹。
不声不响地变成一个浑融的整体,似乎,一切的一切,原来就该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