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卫风虽然早知道这件事不会那么容易,听到爹的反问还是忍不住露出失落的神色,眉眼黯淡下来,没一会儿又赌气道:“那您就看着我打一辈子光棍吧,反正大哥已经有儿子了,能给咱家传宗接代,我成不成亲也没事儿,而且有您的财产和大哥的护佑,也不用担心我晚年会生活不遂。”
  “嘿~,臭小子!”,看他难得露出这般神色,顾老爷忍不住叹息,这小子自从去镇上读书之后,便很少流露出大的情绪波多了,如今到有了些许小时候的模样,“我又没说真不答应,你何至于这般激动?!”
  “那您给个准话,行不行啊!赵家就在建水村,知根知底的,而且茹宝从小跟着周夫人,品性自然也是不差的,我觉得娶回来挺好。”
  “你自己看上的,当然挺好”,顾老爷没好气的瞪他,不过他也说的对,赵家就在建水村,这点很方便。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你去和娘跟奶奶说,就说我看上赵家姑娘了”,说完顾卫风也不等他的反应,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匆匆而去的背影。
  让爹先和娘她们周旋,肯定比他自己冒然上去要简单的多!
  顾老爷瞪着眼睛看门口,没忍住将桌子拍的砰砰响,还好就这一个臭小子了,不然他得减寿十年。
  顾长宾站在门口,本来眼观鼻鼻观心站得好好的,眼前突然一阵人影掠过,抬头也只看见小公子一个风风火火的背影,不一会儿又见老爷背着手不慌不忙的往正房那边去,不解地看看天,一大早的,怎么了这是?
  闻氏见他回来,露出疑惑的表情,“有事?”,通常这时候不都在书房吗?
  “嗯,大事,你儿子有心怡的姑娘了,刚跟我说的。”
  突然的赖这么一句,吓得闻氏差点没把针戳自己手指头上,“真的?哪家的?怎么突然就有了?”
  一连串的发问,可见她被这事给惊的不轻。
  “说起来你也认识,就是周夫人的小弟子,也是咱村那个出名的美人,小时候你儿子还经常跟他们家孩子一块儿玩的,也来过家里好几回,你和娘还说人有福气呢。”
  “哦~”,这么说闻氏知道了,“是小时候那个叫茹宝的姑娘?”
  可能是之前无论怎么给小儿子介绍他都无动于衷,加上这时又有选秀的事渐渐迫近,她竟然觉得.....好像还不错?至少这小子有成亲的意思了,心怡的也好歹是个良家子。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挺欣赏周夫人的为人,那姑娘作为她的小徒弟,自然也差不到哪去,更何况她也算和小儿子是青梅竹马。
  但是,“他怎么不自己来和我说?我又不会拦着他!”,她又不是那狠心的人,还会拆散他们不成?!还用得着央老爷来说,不就是之前催婚催的勤了点嘛,也没强迫他要娶谁啊。想到这里又不由得黯自神伤,唉,儿大不由娘啊。
  看见夫人有些伤心的神色,顾老爷拍一拍她的背,安慰她:“可能是你之前介绍的都是家里条件不错的,儿子误以为你只看家世呢,这才先来找了我。没事,等会儿我就去给他点颜色瞧瞧,怎么能这么瞧他娘呢,她是这种人嘛!”
  “就是啊”,才说出口,闻氏就感觉着了老爷的道了,没好气的说他,“你也不用激我,我自然是看重卫风的想法的,难道还能为了那么点虚无的东西,还要让他因为亲事不快么?”
  “之前还不是因为他什么都不透露,那我要介绍合适的姑娘自然是从熟人里找。如今既然他自己看上了,那姑娘和他从小青梅竹马,赵家也身家清白,一家子都是拎得清的,又是选秀在即,那也还行吧,也不是不能娶回来。”
  “那之后就辛苦夫人了。”,解决了夫人这边,娘那就要容易许多,她打小就疼卫风,更好说话,到时他们夫妻俩一块儿去告知她,阻力不大,也可能是压根没有。
  “金丝,你去将卫风喊来,就说他娘已经答应了”,既然事情差不多办成,顾老爷就打发夫人的贴身婢女去喊人,接下来该是个什么章程得先说说。
  等顾卫风过来,就见娘将头撇向一边,都不带正眼瞧他,不确定的朝爹那边看过去,用眼神询问,不是说答应了?
  顾老爷朝闻氏的方向挤眉弄眼,故意高声说道:“都说你娘不是那只看家世的人,这不一听是你心怡的姑娘,可不就答应了。”
  顾卫风听懂爹的言外之意,于是很诚恳的走到娘面向的地方,老实道歉:“都是孩儿的错,娘您可别为这事儿气坏了自己,要不您打我一顿?”,边说还边将手伸过去。
  闻氏拍他胳膊一下,之前的情绪早没了,“你是真喜欢那赵家的姑娘?别不是看要选秀了,就随便找个长得漂亮的吧?”
  顾卫风被她的直接问得有些不自在,眼神瞟向别处,轻声说着,“自然是喜欢的。若是没有好感,我再等几年又何妨呢。”
  “行吧,都是你自己定的,到时你不后悔就行”,闻氏看他这反应,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那看个日子找人上门去提亲?”,这话闻氏是对着顾老爷说的,“明年春就要选秀,趁着宫里还没传达出来,这门亲事得赶紧定下,最好抓紧再年前把亲事办了,省的夜长梦多。”
  显然,闻氏也是觉得赵家姑娘极有可能被选上。
  ☆、告知
  家里这关既然过了, 顾卫风心上压着的大石头顿时放下一半,可随即想到什么,又叹一口气, 还是不能松懈啊。
  接下来还得想办法找机会通知赵家, 主要还是她.....,他想知道茹宝的心意,无论如何, 他并没有要强娶的意思...
  至于通知赵家的时间, 让他再想想, 如今娘这边找人定日子还需要一阵儿。趁着这些日子, 他可以好好争取争取, 至少....得告知她自己的心意。至于如何选,就交给她吧。想到她若是不选自己而要嫁作他人妇, 就感觉心潮翻涌, 有股说不出的酸涩感。
  胸中闷闷,将手中最后一点鱼食投入池中,看它们欢快抢食的样子, 顾卫风背手离开。
  [提示:这时是六月初三]
  六月初五,正是王言芝诊断出有喜的第二日。如今她格外注意自己的肚子,做事时都小心翼翼的, 就怕哪会儿一个不留神, 碰到什么又或是摔倒了, 那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李氏和赵忠禄禄对此看在眼里,但都觉得挺正常,没有责备她。毕竟是第一胎,没有经验,难免心思会多一些, 等这胎之后,怀胎十月各个阶段的情况大致都经历过了,就不会再如这回一般敏感害怕。
  这日上午,孟安照旧跟着爹一起做木工,两人一起干活速度快,已经做好了不少小物件。
  孟安瞅着空歇一歇,回正厅里到杯茶水喝,手里还拿着大蒲扇扇风,等回到屋檐下,才坐下没一会儿,就见院门外走进来一熟悉的个身影,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大满怎么来家里了,有事?
  赵忠禄也看到了,毕竟大满小时候跟着顾家小公子没少到家里来,再加上这些年他除了看上去更健壮些,相貌倒是没怎么变。这会儿看到他,就猜到应该是找小儿子的,毕竟孟平不在家呢。
  大满先和赵忠禄问好,而后说明来意,今日来是有事找孟安,用眼神示意他,两人一块儿往院外走。
  孟安跟在后面笑嘻嘻的,以为大满找他玩呢,“大满,你找我啥事啊?”
  大满表情稳重,带着他往赵家后山走,他提前勘测过,那边没人。这时听到他的提问没有先马上回答,而是直入正题:“小公子得了一个消息,让我来提醒一下。”
  孟安狐疑,什么消息需要特别提醒自家啊?但看他的样子不似作伪,收起之前嘻嘻哈哈的模样,正色道:“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会危及自家?难道有人想要谋害家里?不会吧.....
  “当今陛下明年春会重开选秀。”
  孟安没有听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选秀就选啊,以前又不是没选过,这.....是大事?和自家好像没关系啊。
  大满看出了他的疑惑,知道他还没想明白其中关窍,只好进一步提醒他:“今上三年前那次未选,这回听准确消息说会从镇、县至郡逐级选拔姿容出色的十三至十六岁良家子”,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隐晦的朝身后赵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孟安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再加上他话里的意思,大脑渐渐反应过来,惊愕的张大嘴巴,一时无言,好一会儿才理清头绪,可说出来的话却是磕磕巴巴的,明显还处在震惊之中,“这....这怎么办啊,那地方怎么能去呢!”
  去了他就这辈子都看不到茹宝了啊!!
  “这是我们家大公子传回来的消息,可以确保是真的,如今也只提醒你们一家,毕竟整个清平镇里,谁希望最大不言而喻。”
  “还有就是,这事除了赵姑娘和你爹娘,千万别再告知第四人,到时传的都知道了,那才是连想办法都没得想,只能进宫去”,这句话大满说的格外认真,孟安也知道其中重要性,连连点头表示绝对不告诉其他人。
  大满之所以这样说,也是因为按照以往的时间来看,朝廷一般都是元宵节后开始下达明谕,传至各郡县,到时未定亲的女子只能等选秀确定之后,才能再行婚嫁之事。
  见孟安自从得知这个消息后就一直慌乱无神,大满面色镇定,这反应到是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按照小公子的说法,他也不宜在这多待,便尽快将公子叮嘱的话告知他:“这次是我家小公子知晓后,才派我前来告知,选秀之事兹事体大,不是一时能决定好的,你回去先和家里人,尤其是你妹妹商量商量,我后日再来一趟。”
  孟安现在脑子里乱得很,听他说是顾卫风让来的,心里就更加确定这事没跑了,内心哀苦更重一分,好在现在知道的早,还有时间,“嗯,好,你后日一定要来啊。”
  说完这句两人便往回走,在赵家门口分道扬镳。
  赵忠禄见他回来了,脸色不是很好看,没忍住问他:“怎么了这是?”,两人吵架了?大满还能跟个小孩吵起来?!
  孟安抹一抹脸,心下烦乱,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最后还是忍住,找机会先和妹妹说吧。
  “没事啊。”
  见他似不乐意说,赵忠禄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再追问,小事就让他自己解决吧,孩子们都大了,也不能什么都管着。
  孟安刨了会儿木头,还是静不下心来,嗨呀,快急死他了,不等了,他得赶紧和妹妹说这事,放下刨子就朝她房间的方向跑。
  看他的反应,赵忠禄摇头,这孩子啊,还是这么容易躁,碰到事就难静下心来。
  孟安在门外敲敲门,没等一会儿茹宝就过来了,看他脸色不是太好,嚯哟,谁还能把她二哥给惹成这样,可真稀罕。不过到底还是关心他的,拉着他进来,“谁给二哥气受了?”
  是当今陛下,你能信么?
  唉,孟安叹气,先小心关好门,又拉着妹妹到绣房里去,这才感觉安全了,没人能听到。
  茹宝看他这般慎重,一时奇怪,在绣架前坐好,不确定的问:“有大事?”
  孟安张嘴嗫嚅,几次想说却又觉得无从说起,最后还是颓丧的告知:“陛下明年春要选秀了。”
  茹宝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和当初的他一模一样,可是想想又觉得事情不会这般简单,不然不至于让二哥变成这样,似是想到什么,右手不自觉就捏紧手中的帕子,声音艰涩地问:“是......是和我有关吗?”
  孟安沉重的点头,脸色绷的更紧了些,“这次清平镇很可能也会有人被选上,妹妹你.....唉!”
  茹宝如遭雷击,两行清泪倏地就自眼中落了下来,在白嫩嫩的一张小脸上留下清晰可见的泪痕。
  “啊!妹妹,你,你别哭啊,咱们再想想办法”,孟安被她的反应惊的手足无措,急得在原地直转圈圈。
  茹宝自觉这时候不该哭,拿帕子掩饰的遮住,而后想对他笑一笑,示意二哥自己没事,可是那泪就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怎么止都止不住。
  孟安被她的强颜欢笑刺的心中犯疼,她现在定然也是十分难过的,却还不想让自己看到,唉,“我绝对不会让你进宫的,妹妹放心!”
  擦干眼泪,茹宝的情绪好一会儿才平复,如今不是难过的时候,她得镇定下来,细细问二哥,“这事可靠么?县里已经出告示了?”
  “还没,是顾卫风让大满过来送的消息,他家不是有个当大官的哥哥和大伯吗,听到信后悄悄传回来的。”
  茹宝心中的那点侥幸,随着二哥这句话也彻底破灭,一时感觉有些绝望,宫里对她这种毫无权势的人来说,进去之后又哪有出头之日呢.....而且,生人生地,又处处是权贵,没准哪天她就悄无声息的死了,想到这又不禁悲从中来。
  孟安一直注意着她的脸色变化,见她面露悲色,就知道她没听到重点呢:“官府还没出消息呢,我们还有时间!”
  茹宝打起精神,抛开那些无意义的哀测,“嗯,不管怎样,我是怎么也不想进宫的。”
  “大满说后日会再来咱家,咱们先商量看看要怎么办。”
  其实孟安也知道,还能怎么商量呢,这时唯一的办法就是妹妹在年前赶紧出嫁,那样等到了明年春,选秀就和她半点不相干了。
  可是他又不忍这样直说,看茹宝从前和爹娘说话的意思,她并不想早嫁,如今却要为了这么个糟心事匆匆找人嫁了。
  茹宝听二哥一直提大满,渐渐的也感觉出一些不寻常来,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可是又怕是自己想岔了,毕竟几人从小在一起玩过,他出于道义知会一声自家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若不是有意,大满又何必后日再来呢,脑袋里两个猜测不相上下,再加上此时心绪混乱,一时就没听见二哥在说什么,等他又稍稍提高了声音,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孟安也不怪她,只又说了一遍:“这事要不要告诉爹娘啊?”
  “先搁着,等等看,等后日大满来过再说”,茹宝垂眸轻声回答,一双纤长的手无意识的搅着手帕,她想知道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若是嫁与他的话,无论如何也比进宫强。而且,她....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
  其实上次在遂河镇那,她是能感受出些许的,毕竟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只是觉得他既然没有表明,自己也就当全然不知吧,毕竟这种事,无论如何也不该由女子敞开来说。
  ☆、确定心意
  大满一回到顾宅, 径直到小公子的院里去回禀,和他仔细讲过上午和孟安对话的细节。
  顾卫风面色沉静的听他细说,看似好像不太在意, 可那背在身后微微握起的拳头, 还是泄露出他心中的那点紧张,“嗯,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
  大满依言退下, 不过他觉得之后小公子肯定还会找自己。
  等书房里只剩自己一人, 顾卫风移步到楠木桌旁, 对着案上的白纸微微出神, 上面还一个字未有。
  后日啊,她这般聪慧, 应当能从大满的话中感悟出他的意思吧?想想又有些颓丧, 怕她未细细品味,到时阴差阳错造成悔事。
  静静沉思片刻,终究还是拿起一旁悬挂的毛笔, 一挥而就:百媚千娇,唯你我之所钟,意欲求之, 结为连理枝, 可否?
  一行字如行云流水, 笔锋刚劲犀利,却又因那意思显出点点柔情。顾卫风只定定看了一会儿,饶是知道这是自己写出来的,也不由微微红了耳背。
  赵家,晚饭过后, 茹宝身着轻薄单衣坐在镜台前出神,桃木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垂在胸前的青丝。脑海中思绪翻涌,叹一口气,先看看明日大满会给二哥带什么消息吧,现在如何想都只是徒增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