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从周踏着快到凌晨的寒意从裴岷家回了淮煦街,寒意落在她的外套上,钻过布料,刺激着身体。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圣诞节的装修已经竣工了,没人的夜间营业期,两个服务员百无聊赖的摆弄着货架上的货物。
  鹅黄色的暖灯透过玻璃洒在街上,街道上出奇的冷清,计程车没有了,偶有零零散散的几辆司机车开着车灯驶过她面前。
  张嘴,哈气,看见有白雾了,就说明冬天真的来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她有些头痛,可能是着凉了。
  周蔚问她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快十二点的时候。”她给自己倒了杯豆浆,用餐刀把果酱涂在面包上,味道也挺一般的。
  亲妈唠叨的样子都一样,周蔚也不除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工作室怎么忙的嘛?我怎么没看见你车啊?”
  “和朋友玩得比较晚。”面包有些烤过头了,她咬着觉得腮帮都疼了,就喝了几口豆浆:“结束之后朋友送我回家的,车在工作室。”
  周蔚以为又是裴岷也没有再追问,只嘟哝了一句:“从小到大你们两个就厮混在一起,也不见培养点感情出来?”
  前些年周蔚就这么唠叨过,许从周那时候就断了周蔚想让裴岷做她女婿的想法,说不是所有艺术都是相通的,行为艺术和摄影之间也隔了好几座山:“阿里山,阿尔卑斯山……”
  许从周吃的差不多了,拿着手机准备叫网约车,盛宏新余光瞥见了:“今天盛扬要去上班,让他送你,坐网约车不安全。”
  盛扬答应了,他坐在童知千旁边,给她剥给水煮蛋的鸡蛋壳,他现在是周蔚盛宏新眼里对继妹友好的好哥哥,这人设他立得住,装的也像模像样。
  车里许从周玩着手机,回复着昨天段弋给她发的信息,她说昨天回家太晚所以直接睡觉了。
  抬眸望了眼车窗外,他们两个依旧在你侬我侬,分别的吻结束后,童知千站在门口朝他们挥手道别:“路上小心。”
  盛扬:“快点进去吧,外面冷。”
  车窗彻底关上后,许从周鄙夷的切了一声,声音不小。
  开车的人叹了口气,对她这样的反应和态度习以为常了:“我现在也对你很好,把你当妹妹。许从周你态度能不能不要这么欠?”
  她又是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跟我在这里装什么爱情衷心卫道士?以前把我当李知予,现在把我当妹妹,怎么?许从周这个人就没资格活在你世界里?当妹妹?你现在偶然想起以前牵我的手,亲我的时候,再想想现在我是你妹妹,你膈应嘛?”
  车内恢复安静,等到了工作室门口,她甩上车门的力度证明了她还在生气。
  她把自己关进了工作室的暗室,靠墙架子上整齐的摆着几个储物篮,她不用抬头,直接伸手就能从里面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间暗室里的所有一切她都了然于心。
  显像完毕,在平盘子里装上清水,反复浸泡和漂洗。
  不停的换水再浸泡。
  孟老到了之后瞥了眼许从周办公的地方,没看见人影,手搭在蒋芮桌子上:“你们师姐呢?”
  蒋芮指了指后面的暗室:“一来就进去了。”
  梁博文转着屁股下的椅子,手里拿着翻着课本:“有偷懒的嫌疑。”
  孟老看了他一眼,习惯了他这么打小报告的模样,他回来拿了一个文件袋,说了之后一个多月的安排:“我元旦之后要去一次外地,等过完年才回来。”
  梁博文眼睛一亮:“那我们是不是过年也可以不来。”
  “随你来不来,你下学期考试成绩要是没有你师姐当年高,我就把你从我组里踢出去。”孟老警告已经给了,腋下夹着文件夹往外走。
  许从周坐在靠角落的椅子上,盯着墙壁上的时钟发呆。
  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走回工作台,把碰到她头的灯移开,拿起来看着胶卷上的显影,她依旧不满意,但还是拿着小夹子把它们晾了起来。
  许从周从暗室出来的时候,孟老已经走了。梁博文都快睡在椅子上了,蒋芮在用电脑看电视剧。
  问起她成果如何。
  许从周摇了摇头,把耳机扯下,伸手解着自己的围裙,说:“有点糟糕。”
  蒋芮和她说了孟老要出远门,等过完年了才回来。
  许从周嗯了一声,把围裙和套袖放进柜子里:“对了,过年的时候我要去一次清海,可能比老师回来还晚。你们如果要来,别忘了自己带钥匙。”
  “好的。”蒋芮点头。
  梁博文瞬间从椅子上支起身子:“为什么去清海?是不是那里有什么景观奇景可以拍?”
  那样子像极了电视剧里反派头头身后跟着的卖笑脸的走狗。
  许从周没理他,蒋芮也没有理他。
  可他不得到答案就罗嗦,末了,许从周没办法:“我是清海人,回清海过年。”
  答案没有多出乎意料,梁博文哦了一声,重新躺回椅子。
  下午,蒋芮想喝奶茶,许从周虽然和她同年,但毕竟是她师姐,请客也合情理。梁博文先前还嫌弃奶茶腻、甜,他可不喜欢。听见有人请客,厚着脸皮在电脑后举手:“我要一杯奥利奥奶茶,七分甜,加布丁,加奶盖,常温,大杯。”
  点单的时候一点也不像个不喜欢奶茶不常喝的人。
  腹诽了两句,也懒得和他计较。
  下完单,许从周抱着抱枕,趴在桌上休息,昨天夜里好像真的感冒了,空调吹的她愈加的不舒服。
  段弋送奶茶来的时候,一开门就看见一张小脸搁在灰色的抱枕上,眉眼微蹙,睡脸算不上恬静,嘴唇微启,一下一下的呼吸很重。
  他动静不算大,但她立刻就醒了。
  看见他还有些意外。
  他举了举手里的奶茶:“我和黑狗在顾宁店里,她看见下单的名字就叫我们送了。”
  除了两杯奶茶还有一包小姜人饼干,饼干包子上印着红白波点,封口处扎着一条绿色的绸带,圣诞气息很重。
  段弋看着两杯奶茶都被拿走,她自己没有:“你不喝?”
  “感冒了,不想喝。”她现在说话都带着些鼻音。
  他话里说的是我们,许从周往他身后看,果然看见了从玻璃门外探进脑袋的黑狗。今天他轮休,所以有空。
  “许妹妹晚上继续打麻将啊。”黑狗边说边像打太极一样的做着洗麻将牌的动作。
  许从周摇了摇头:“感冒,不去了,下次吧。”
  黑狗洗牌的动作一顿,瞄了眼段弋,继续邀请:“那一块儿吃个饭,听你说话有点鼻塞,我知道有个东西一吃就鼻子不塞。”
  他再叁邀请,许从周也不要再拒绝。和蒋芮梁博文打了招呼,说她先走了。
  黑狗临走前打量着他们工作室,对于装修风格和办公室生活设备万分羡慕:“这摄影师的品味就是不一样,我们公司IT部里的装饰除了仙人掌就是绿萝。对了,还有一个应景又生活气息的广告海报……霸王洗发水。”
  他逗笑了许从周。
  打量着她的笑容,黑狗悄咪咪的挪到段弋旁边,给他做了个‘OK’的手势。
  来之前,他们在顾宁的店里。聊起了女生生气的原因,段弋托着腮,他咀嚼着奶茶里的波霸,有气无力:“所以我怎么办?”
  这个时间段人不多,顾宁趴在收银台上和他两聊天,她面前摆着一碟子自己做的手工饼干:“你不知道?你又不是没谈过恋爱,你以前怎么哄李知予的,现在就怎么哄她呗。”
  段弋看了眼她手里的饼干,伸手抢了一块,回想以前,他依旧没有答案:“以前李知予好像不和我生气。”
  “请问她不是人嘛?不会生气?”顾宁白了他一眼:“是你从来不哄她吧。”
  段弋想了想,好像是。
  所以,那时候看见盛扬默认了那件事之后,他好奇过为什么。李知予说因为他不如盛扬细心,他不如盛扬对她好,他没有盛扬会照顾她。
  ——“段弋你几岁啊,你一直就那么幼稚,你考虑过我嘛?我和你在一起我好累,你每次周末打球去网吧都要十点多才回家,才有空找我聊天,我讨厌强忍着困意等你到十点。永远是我在体谅你,你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孩。你永远指望着你家里人给你摆平所有事情,你这么没有担当我以后和你在一起怎么办?”
  顾宁看着他的状态,觉得稀奇,拉过黑狗,指了指段弋:“真就爱上了?”
  黑狗点头,伸手把碟子里最后一块饼干不着痕迹顺走:“还特别不靠谱是一见钟情。”
  “你当我听力弱化?”段弋听见黑狗话里的不靠谱一词,他就不乐意了:“怎么就不靠谱,一见钟情不足以形容我当时的心动,我将那一刻称为一眼万年。”
  他说得黑狗和顾宁默契的做了个嫌弃的鬼脸,黑狗转过头假装不认识他。
  顾宁同样,只是伸手摸上碟子,里面空了:“妈的,老娘的饼干呢?”
  谁也不承认吃了她的饼干。
  末了没多久,顾宁店里来了外卖订单,她一开始还没注意,等打包的时候看着发票上的名字,赫然写着——许从周。
  顾宁省得费钱叫外卖员了,朝着段弋递去纸袋:“喏,许从周的外卖。你要不送过去?两杯饮料,没准一男一女独处,你正好杀过去守护你的一眼万年,顺带给我把外卖送了。”
  有理由去找她,自然不推脱。
  嘴里饼干的奶香味还在,段弋顺手在收银台拿了包出售的饼干装进许从周的外卖里:“不客气了。”-
  从工作室的空调下出来,她瞬间觉得身上的大衣太过于单薄,哆哆嗦嗦的朝着他们停车的地方走。
  段弋看见她缩着脖子,伸手替她把高领毛衣翻起来,她脸很小,领子一翻半张脸都埋在里面,捏了捏她大衣的袖子,有些薄:“感冒怎么还穿这么点?”
  她微微仰起头看他:“没想到这么冷。”
  说话间,一片雪花落了下来,落在了她睫毛上,她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雪花融在眼睛里,她惊奇的环顾四周,下雪了。
  段弋看得出她是欣喜雪的,不知道在哪儿看见有种说法,在下雪天牵手的人多半都有好结果。
  他看见她垂在身侧的袖子,不着痕迹的伸过去,手还没有碰到,她抬手,让雪花落在掌心中。
  他的手背蹭过她的袖子。
  许从周从小长大的清海不是个多雪的城市,没来洵川之前她没见过几次雪,来洵川读了大学之后,在一个下雪的冬天把盛扬这种见惯了洵川大雪的人从宿舍拉出来,她喝着刺痛气管口鼻血脉的寒气在雪地里奔跑。
  后来在洵川读了好些年书,直到跟着周蔚在洵川定居,看多了可她依旧喜欢雪。
  在洵川,雪一旦来了,就说明这一年要过去了。
  接雪的手被握住,被他攥在手心,揣在他上衣口袋里,他拉着她往前走,没回头看她,但说:“快走吧,别再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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