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做就要敢当。”慕一从地上撑起来。拖着疲软的步子将女孩们带在脸上的黑口罩一个个摘了。
  全是白箫班上的。
  慕一不嫌累的将每个女孩的外套脱掉,脱不掉的就给她敞开,扭成一团,反正无法用它们保温就行了。
  “好好清醒清醒,啊,你们心知肚明,比起你们打算对我做的,这算是顶仁慈的了,”
  “如果感冒了,就正好在家闭门思思过,好好想想,啊,好好想想,该不该干这种事。”
  慕一走到白箫面前,一屁股坐了,她头痛欲裂,还是坐着舒服些。
  抬起软的像面条的胳膊,朝白箫的脸上挥去。
  “啪”的一声在这寂静的林子里十分响亮。
  成王败寇。
  白箫倒也有种,一声不吭,只干瞪着眼,任凭慕一打脸。
  慕一反手再一巴掌,白箫仍旧不吭声。
  慕一眯缝着眼睛,盯着白箫。
  这胖子倒是越来越瘦了,在减肥?不过就算她减成排骨精,那也减不出一副好颜色,大盘脸,三角眼,头顶生疮脚底流脓。
  慕一摇了遥头。“还有完没完了,你吃亏还没吃够?还敢用棒子打我,你觉得把我打伤了你跑得掉吗?嗯?你脑子进水了吧你。”
  “啪”又甩去一巴掌。
  “想过安生日子,最好离老娘远点!”慕一狠瞪了一眼。
  白箫牙关咬的紧紧的,仍旧一声不吭。
  风吹的头顶的树叶窣窣作响,林子里也灌进了风,慕一颤了颤,她真是太难受了,一秒也不想再待在这里受冻了。
  站了起来。
  “一姐,你放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没打过你啊,你放了我吧,求你了。”
  慕一缓缓转过身来,“就放你一个?”
  女孩头点的像小鸡吃米。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不讲义气,不要脸。”慕一将手一扬,女孩儿吓的脖子一缩。
  慕一冷的浑身发颤,将一双手环抱在胸前,耸着肩膀,转身,朝着光明的那方走去。
  见慕一走了,被反捆着的白箫从地上挣扎着起来。
  “快来帮我解呀,”
  “我还捆着呢,我说了她不好惹,你们非不听……”女孩说着嘤嘤的哭了起来。
  白箫火大,“闭嘴,你不会用牙呀,快来帮我解开呀白痴……”
  *
  慕一觑着眼,一路往山下去。
  额头血脉跳动的声音,她能清晰的听到。
  好久没有发烧了,这种感觉真的好难受,头痛到连睁眼都觉得废劲。
  视线里越来越明亮,她不知道走了多远,大概快走出去了吧,一根树枝绊了她一跤。
  软绵绵的就扑了下去。
  躺在松软的树叶上,倒舒服了些。
  好困,她闭上了眼睛。
  脑际晃过很多画面,不成段的画面。
  她穿着肖然的衣服,舒服的躺在粉色的被窝里,仿佛连头上了疼痛都减轻了。
  她缩了缩身子,树叶被她的动作带的窸窣作响。
  肖然一嘴的酒气,红着脸说喜欢她。
  她才感受到他唇上的温热就被咬了。
  慕一,我喜欢你。
  他这么说来着。
  她却说他很烦。
  然后是模糊,意识迷离。
  “慕一……”一个惊慌的声音响在耳边。
  是肖然的声音。
  他问她怎么了,为什么睡在这儿,衣服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么烫?
  身体一种失重的感觉。
  慕一睁开眼睛。
  干净的下颌,劲瘦的脖子,喉结微微突起。
  再抬眸,是她熟悉的那双眼睛,微笑的时候很诱人,生气的时候又冷又凶。
  慕一皱起了眉,紧拧着眼。
  他不生气了吗?
  刚才都不理她了。
  慕一眨了下眼睛。
  “肖然。”她慢慢的喊出这个名字。
  肖然说了些什么,她没听清。
  “我摔跤了,衣服脏了,扔了。”慕一习惯性的张口就是谎话,回答肖然大概会问的问题。
  对他好像总是没办法说真话,因为说了真话通常会很麻烦。
  慕一耸着眉,眼底腥红,眼皮无力的眨下又睁开:“放我下来。”
  肖然横抱着人,收紧了手指,慕一衣服的纹路清晰可辩。
  “就算烦我,也忍一下吧。”肖然淡淡的道。
  扬起下巴,目视前方,稳稳的抱住怀里的人,出了林子。
  当慕一再次睁开眼睛时,先前那种浑身痛的骨头像要散架,呼气像是呼不到底,手心热,浑身热的感觉已经恍如隔世了。
  房间里光线昏暗,窗外已经黑成一片,只有书桌上的台灯在亮着。
  肖然坐在哪,桌上摊着一本书,他翻了一页,地上光影一晃,然后又如同刚才那样静止了。
  喉头一痒,慕一压着嗓子咳了一声。
  “醒啦。”肖然离开书桌,开了房间里的大灯。
  突然变亮的光线让慕一赶紧闭了眼睛。
  “感觉好点了吧?”
  额头上突然盖上来一只暖暖的手。
  慕一睁眼,手已经收回,肖然脸上挂着微微的笑意。
  这笑让她想起了一些东西。
  “你自己选吃药还是打针?”
  “你让我睡会儿,我睡会儿就好了,”急诊室的走廊里慕一软塌塌的靠在长椅扶手上睡的迷迷糊糊的。
  “慕一听话,你必须马上退烧。”
  肖然一手端着水,一手拿着退烧药,过路的人不断的回头。因为他们已经在这里纠缠很久了。
  肖然紧皱着眉。
  “就五分钟,不吃就只能打针了。慕一,慕一……”
  慕一总算嗯了一声。
  “就五分钟哦?”
  没有回音。
  十分钟后,注射室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女高音。
  “啊……”
  “肖然……”
  肖然赶紧逃离注射室门口。
  流感高发期,医院病床紧张,像慕一这种初期发病的,医生几句话就给打发了。
  “回家观察,高烧一直不退再来医院。”
  “但是她现在一直昏睡没问题吗?”
  “高烧精神不振是正常的,只要不持续发烧是没有问题的。”
  肖然觉得自己大概从没有这么狼狈过,脖子上挂着慕一的包,手上提着药,背上还背着个软塌塌的浑身滚烫的人,这个人还在背上叨叨叨。
  “我说了不吃吗?啊?让我趴会儿怎么啦?你干嘛要带我上医院,我回家冲个澡浇就退了,你非得把我弄到医院来……你,你公报私仇,……”
  肖然被过路人看的心里发毛。
  跟她在一块儿,真是没什么好事情。
  *
  吃药,宁愿吃屎;打针,宁愿砍头。
  这是没吃过屎,没砍过头的慕一的人生格言。
  慕一将脸埋进枕头,眉毛皱成一堆,偷偷伸出手轻轻抚了抚打过针的地方。
  一想起来,还酥酥麻麻的痛。
  “可恶!”
  “你测一下。”
  肖然淡淡的声音传进慕一的耳朵里,被子里的手顿住,转过脸来。
  他手上拿着一根亮晶晶的玻璃水银体温计。
  看着像一根大号的针。
  眼角抽了抽。
  “不用测了吧,我又不是小孩儿,有没有发烧我自己知道的。”
  “你要是连续高烧,少不了还得打针。”肖然又往前递了递。
  慕一夺过体温计,伸进被子,夹在咯吱窝。
  肖然抬手看手表计时。
  然后大眼瞪小眼,五分钟,大概只有这种时候是最慢长的。
  慕一瞥开眼睛,看台灯。
  台灯旁昨夜肖然给她穿的外套还放在那里。
  转过眼睛,肖然身上穿着刚刚在医院里她一直穿在身上的那件。
  肖然见她看他,两人对视了几秒,同时转开眼睛。
  五分钟像过了一个世纪,慕一将体温计拿出来,转来转去也没找到那条线,肖然夺了去过。
  慕一像接受检验的产品,生怕不过关。
  “36.5”
  心上一松,“我就说我自己知道吧。”舒服的躺平,一股淡淡的怪味飘进鼻腔。
  慕一吸了吸鼻子,是有一股怪味儿。
  “肖然,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打针果然神效,鼻子都通了。
  然后慕一就看着肖然惊慌失措的冲出了房间,这种样子的肖然,可从没见过。
  慕一心上一紧。
  烧退了,头就不痛了,除了腿还有点软,什么问题也没有,慕一赶忙从衣柜里拿了件暖和的外套罩了,匆匆下了楼。
  厨房里,灶台上,铁锅里冒着黄色的浓雾,刺鼻的焦味弥漫在厨房里。
  肖然将火关掉,将锅啪的扔在了水槽里。
  打开抽油烟机,大打开窗户。
  慕一到的时候情况已经缓解了许多。
  皱着眉,挥着刺进鼻腔的糊焦味,看肖然瞪着水槽,目光瞥过去。
  啧啧啧……
  慕一:“你自己煮的?”
  肖然转头,慕一的脸在薄烟中皱成一团,“嗯。”。
  慕一走近。“都焦了哎。”
  肖然抿了抿唇,垂下干净的眸。“现在怎么办?”
  锅里大半锅饭不像饭,就是半生不熟的米,中间成了焦黄色,挨着锅边的就全焦黑了。
  “你这是下了多少米?”
  米太多,水又太少,才会煮成这副德性的吧。
  “大概这么多,”肖然在手上比划出一个量。
  慕一真想给他表演一个原地晕倒。
  *
  处理焦了的锅,费了好大功夫。
  慕一指挥,肖然出力。
  慕一一双眼睛细细的扫描着肖然昨晚夺酒瓶的右手。
  虎口处微微青肿。
  是在痛吗?
  肖然用左手清理着锅底的黑糊。
  ‘肖然,对不起。’这句话在喉咙里转了无数次,最终还是咽进了肚子里。
  慕一重新加水,下米。
  虽然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煮过几回饭,虽然穷毕竟也是有爹有妈的孩子。
  不过好歹也比这个大概都不进厨房的家伙好很多。
  “你下那么多,一家人都吃不完的。”慕一端起舀米的塑料小盒,装了一盒,拿到肖然面前,“咱们俩个人吃,就这么多。稀的会涨很多的,干的才需要加很多米。”
  慕一抬眸,望肖然,肖然虚心的点了点头,堪比她在听他讲题时的态度。
  火苗蹿出呼呼声,玻璃锅盖上很快便结了蒸气水珠。
  “搞定。”慕一转脸冲肖然一眨眼。
  厨房的白色灯光照着肖然干净白皙的脸颊,头发的阴影、睫毛的阴影映在脸颊上,脸上挂着微微笑意,一双干净好看的眼睛专心的看着她。
  慕一心上一撞,垂下眼眸,转身,取了一把木勺,递到肖然面前。“拿着,你看着吧,煮粥不能离人的。”
  然后转身去了客厅。
  微微侧脸,余光被披散着的头发挡住了。
  拿起桌上了电视摇控器,将电视打开。
  今天昏昏沉沉的算是睡了一下午,这会简直都有点神清气爽。
  慕一裹着暖和的外套,靠在沙发上。难得放松,偶像剧走起。
  电视机里,温馨的灯光下,女主坐在餐桌上托着下巴,呆呆的望着厨房里的男主。男主回头,冲女主扬起一个迷死人的微笑。
  慕一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不知道背后的人有没有在看,猛的抓过摇控器,嗖嗖嗖的按,退出,退出,退出。
  进了电影频道。
  “子一,子一你撑住,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我们马上就到了,”一个帅气的男人背上背着个奄奄一息的娇美女子,在灯火辉煌的马路上一路狂奔。
  退出,退出,退出。
  古装片古装片。
  在一个熊熊的火堆前有一对男女。
  女人侧躺在地上,身上盖了一件男式长袍。
  男人席地而坐,背脊笔直,火光印在他刚毅的脸上。一把剑杵在地上,他一只手握着剑柄,而另一只手轻拍着睡的香甜的女人的肩膀。
  退出,退出,退出。
  慕一贼头贼脑的转过头。
  厨房里,肖然还穿着那件她穿过的藏色外套,藏色外套里是一件纯白色t恤衫。他背靠着灶台,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还拿着木勺,搁在灶台边沿。
  肖然突然抬头,二人四目相对。
  慕一像触了电一般,心上一悸。
  赶紧转头。
  肖然背着她急匆匆的往医院跑。
  肖然将她从车里抱出来。
  肖然给她掖被子。
  她昏昏沉沉,却清楚的知道,使终有一股奶香奶香的气味包裹着她。
  慕一视线迷离。
  肖然。
  脑子里嚼着这个名字。
  电视里,中央2台,正播着《致富经》,电视镜头里,主持人被带着在一片鱼塘里转悠。
  如果这个频道都能跳出情意绵绵的画面,那就见了鬼了。
  厨房里,少年皱着眉,干净的目光看着客厅,越过那个靠在沙发背上的头,望着电视。
  满屏的肥鱼活蹦乱跳。
  想吃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