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岛修治不情愿地说:“三点四十五。”
“做噩梦了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噩梦还真是恰当的形容。]
“不,没有。”
“是吗?”
“没错。”
对话又陷入僵局了,织田作之助的口舌不是很灵巧,说白了,他不是个善于运用语言艺术的人,也因此写出来的小说平实,鉴赏家说他善于用白描的手法,但你让津岛修治说,只会笑言“他这人就是如此无聊,所以连写出来的文字都跟白开水一样”,在两人进行对话时,只要津岛不想多谈,织田作之助也无法将话题延展下去。
[其实我知道,津岛一定有事情在瞒着我。]织田作之助想,[但我与他的关系,说有隐瞒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我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可以想象到的是,那一定是充斥着悲伤与不幸的黑暗的过去。]
[做与我类似工作的人都知道,“不要妄图打探他人的过去,让秘密成为秘密”。]
“你最近有什么打算。”他问。
“打算啊。”津岛的眼神又在左右飘忽了,“说起来也是,明明已经大学毕业了却什么想做的事情都没有,我想想,真要说的话做个家里蹲也是很不错的选择,织田作,我可是宽松时代出生的青年啊,不想工作是常态吧。”
织田困扰地说:“我不叫那个名字。”
“念起来不是很顺口吗?”
“别说我了,你最近又在做什么,还是在写小说,要我帮你看看吗,好歹我也是得过新人赏的前作家。”
“唔,不,我还准备多积累些社会经验。”织田作说,“我的经历还太少。”他说,“再坐吃山空的话,我的存款要见底了,所以还准备去打工。”他在横滨买了公寓,公寓价格并不便宜。
“打工?便利店。”
“不,应该是薪水稍微高点的工作。”
“那太好了。”津岛修治虚伪地笑,“你就没时间盯着我了,织田作跟老妈子一样,真烦啊。”
“啊。”年轻人说,“太抱歉了。”
他收拾收拾,离开。
……
“失踪?”津岛修治表情古怪,他看向门外熟悉的陌生人,对方以视线读完他的面容,也愣住了。
飞鸟警探,几年前与他与太宰治有一面之缘,他应该是得罪了什么人吧,才会被下放到横滨,真可怜、真可怜,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回东京的机会了。
下午三点,津岛修治和往常一样,在家无所事事地阅读,没想到有人会敲他家的门,虽是独居少年,他却不怎么做防范,门上的保险栓没有拉,就打开门,饰有樱花徽的警员证穿过小缝隙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说自己是警察,有问题要了解。
“啊。”飞鸟微抬眉头,“真是好久不见了。”
津岛修治不置可否说:“进来吧。”
“独居青年织田作之助。”照片递上来,还是一寸的免冠大头照,“他的邻居向警署报案说他失踪了,可能是被绑架,现来找你了解情况。”他们在粗略调查后发现织田作之助的社会关系十分淡薄,这年头父母双亡的孤儿都这样,他与社会联系最多的时候就是前几年在东大做旁听生时,津岛修治是他学生时代的朋友,听邻居说织田现在还经常上门照顾自己当时的同学,于是飞鸟就立刻找人来了解情况。
津岛修治不走寻常路,他笑说:“我没听错吧,在横滨失踪还需要调查吗?我以为会直接转到东京湾,派渔船打捞。”
[什么话!]飞鸟眉头狠狠一皱,[哪里像是朋友会说的话,没弄错?]
“言重了,日本是法治社会,有人失踪我们当然要调查。”他加重了语气,“请您配合调查。”
飞鸟是个挺随和的人,而且他对曾经的太宰治很佩服,但是对津岛修治,说实话,印象没那么好,得意的部下死了,死状还十分凄惨,他当年非常看好佐佐木,对方有一颗正义的心,同时还兼备敏锐的观察力,以资质看来,只要略加打磨就可前途无量。
他倒不至于迁怒于津岛修治,他是个孩子,对吧,只是午夜梦回,他难免忆起津岛修治的姿态,他站在不远处,垂首看佐佐木的尸体,眼神不喜不悲。
[对,就像是在看破掉的碗一样。]
当时的津岛修治给他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直到多年后的现在还无法忘怀。
“好吧好吧。”津岛修治举起双手表示认输,“就先来说说,为什么认定’可能是被绑架好了’,”他伸出一只手作索要的姿态,“勒索信,绑架信,什么都好,让我看看吧。”
“你……”
“我想想看,一般情况下,失踪立案时间是48小时对吧,家人在寻找两天未果后可以到警署立案,考虑到织田作没有家人是独居的成年男性,寻找他几乎是没有可能的,邻居会发现他不在,多半是因为那家伙是个老好人,会无偿帮单身母亲照顾上学的小孩子之类,还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这件事织田作只跟津岛修治提过一嘴,说“邻居家的孩子每天会找他玩之类”,单身母亲是他推测出来的,他当时还同织田作说,对方将他当作了二十大几的青年,并且试图与他再婚。
织田作有什么反应,他只是正色说:“那就太糟糕了,我并没有到二十八岁,满打满算现在也才十九岁而已,满子女士33岁,我对她并没有婚嫁的想法,更何况同小自己太多的男性有关联,也会造成不良社会影响,要跟她说清楚这件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