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画叹了口气:“我之前和你聊过多少次,你每一次都告诉我,这是你想要的。”高嘉羡闭起了眼:“这确实是我想要的。”菱画:“那你为什么还会不开心?”
是啊。如果这真的是她想要的,那为什么她现在会是这样的心情。
菱画这时说:“我一直没问你,祝医生到底为什么要和你提假结婚一年?”
她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沉默一会儿,才说:“他没说具体的,只是说他有一个必须要在这一年已婚的理由。”
接到他微信语音的那天,她刚好接待完一些宾客,正在晚上回家的途中。
当看到他的微信语音通话请求的时候,她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累得头晕眼花出现了幻觉。要知道,他们几乎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在微信里好好说过话了,更别提语音通话这样比起文字交流更为亲密的形式。
她坐在车上捏着手机缓了好一会儿,才将电话接起来,贴在自己的耳边。
略显生硬的几句寒暄之后,她便听到他说:“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高嘉羡听到这话,咬了下牙,有些迟疑地说:“……我能帮你什么?”
他们相隔那么远,虽然有着从小到大的发小情分,但这几年的关系实在是处得分外疏离。虽然她对他怀抱着不为人知的心思,但那也终究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而已。他想要找人帮忙,也绝对不应该头一个想到她。况且,他们身处全然不同的领域,她完全想不到她能帮他些什么。
车子当时刚好行驶到她的公寓楼下。异国他乡的夜晚并没有长川那么喧闹熙攘,她下了车,站在寂静无人的公寓楼门口,仰头望向万里无云的夜空。
下一秒,她就听到他低哑磁性的嗓音传来:“我想请你和我假结婚一年。”
她张了张嘴,手一松,手里的手机差点摔落在地。
高嘉羡当然知道他这个时间点突然打来一通电话,一定是有些比较不寻常的事情要跟她说。
但是再怎么样,她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事。
“这一年里,我想麻烦你在法律意义上做我的太太,让我在认识我的人前拥有已婚的身份。”
“我知道这件事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很荒唐,非常不可思议,甚至觉得我是不是疯了。”他的语气虽然听着很镇定从容,但却还是隐隐透着一股发紧的意味,“但是,我没疯,这确实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抱歉,羡羡,突然开口对你提那么荒诞的事。我感到非常无地自容,但是我依然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的请求。”
高嘉羡的大脑在激烈地运转。她站在原地,觉得自己的心脏就仿佛在耳朵边上一样,跳得好大声。
即便她始终沉默不语,他依然在电话结束前,一字一句地对她说,“你可以慢慢考虑,因为你是我唯一的选择。”
如果不是此刻公寓楼里有一个人正推开门走出来,她真的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晚上和外宾们一起吃饭聊天的时候,那些人谈到电影和电视剧还在说,太多的艺术表现方式都来源于生活。
有些事,你没有遇到,不代表没有在生活中真实地发生。生活可以创造的戏剧性,真的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高嘉羡还是没有应声,她恍若游魂般地挂下电话,捏着手机上楼。
然后她在客厅的沙发上,发了很久很久的呆。
他虽然自始至终对他提出这个请求的理由绝口不提,但是她却能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他的情绪不是很高。
不知道为什么。就算隔着太平洋,那么久都没有联系,她却能从他一如既往温柔的说话语气里,听出他的心情不好。而且是非常不好。
他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会心情那么糟糕?会下定决心去做那么荒唐的事?他又为什么会选择来找她,提出这个请求?
那一整个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样都睡不着。
第二天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去上班,她在午休的间隙,终于下定决心拿出手机,给祝沉吟发消息。
她对着和他的对话框,打了很长的一段文字、又统统删除,这样反反复复,编辑了半个小时,最后只留下了一个字。
她写:“好。”
无论你的理由是什么,我都答应你。
……高嘉羡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很远,最终是被菱画的话给拉了回来。
菱画在电话那头说:“羡羡,我知道生活不易,这个世界上谁都有难处。但只是因为他难,所以你也得跟着难吗?我不想你过得这么委屈。”
她闭了闭眼:“你知道,当他对我提出这个假结婚的请求的时候,我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是什么吗?”
“我除了懵之外,竟然觉得很高兴……因为我没想到他提出假结婚的对象,竟然会是我。”
她相信,只要他想,他其实还是会有其他选择的,哪怕这件事再荒唐。
但是他却说,她是他唯一的选择。
虽然听起来很可笑,但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却足够让她欣喜若狂。
菱画叹了口气:“羡羡,在这件事上……你真的一点都不像你。”
高嘉羡因为性格使然,做事果决又自信,从来不优柔寡断,向来都是即达目的。她在所有的战役中,基本都是站在胜利位置的那一个,不会向任何人低头,或者让自己处于被动和劣势。
她是他们眼中的常胜将军。
但只有在一方面例外。只有当她在面对祝沉吟的时候,她不但会惊疑不定、会消极多虑,还会显得不像平日里那么自信。
但是谁能因为这一点去责备她?
她是先喜欢上对方的那个人,在没有收到同等的回应前,她都像是茫茫荒原上一个孤独的守望者。
“我暗恋了他十四年。”过了半晌,高嘉羡轻声说,“从最开始我就已经一败涂地,从没想过要赢。”
第11章 耀眼
*
菱画听这话听得心疼,一时之间噤了声。
“你应该觉得我可悲又可笑吧。”高嘉羡弯了弯嘴角,“人家把我当工具人,我却还乐不思蜀地给他数钱。”
那头的菱画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飘飘地开口道:“你以为我当初有比你好到哪里去?”
“你知道的,我被瞿溪昂当棋子走的那段日子,我纵使是心甘情愿的,但是整颗心也被磨得支离破碎,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得以修补回来。”
“所以,我哪里有资格来评判你的感情。”
高嘉羡看着天花板,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而后说:“算了,小花,你要这样想,你和老瞿历尽磨难,现在不是有了一个幸福圆满的happy ending吗?”
“我虽然不会有你这样的结局,但我也至少有这一年的时间。”她自嘲道,“就当作是给我的幻想做个模拟演练吧。”
“生活嘛,再不开心也得咬着牙继续下去,这毕竟是我自己选的路。”她抬手关上了床头灯,“准备睡了,明天晚上还要和他的家人一起吃饭。”
“祝医生的家人吗?”菱画突然问,“是只有他父母,还是有别的亲戚?”高嘉羡:“听他的意思是好像还有别的亲戚,怎么了?”菱画的语气突然有点儿不太好:“那你有可能会碰到静静那一家子极品了。”
“祝静的家人?”高嘉羡一愣。
祝静是菱画的好友,和她的关系也很好。而且后来她在无意中发现,祝静竟然是祝沉吟的堂妹。更巧合的是,这一对堂兄妹还都是救死扶伤的医生。
祝静虽然天生性子比较冷,但其实人特别好。现在她和她的先生孟方言一起生活在伦敦,有一个可爱的儿子。
虽然没怎么听祝静正面提起,但她知道祝静从小到大一直都在伦敦上学生活,几乎不回长川,就是因为她的家人。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之前在长川从来都没有见过祝静。
“静静的爸爸祝敬国是二婚,静静是他和发妻的女儿。然后静静妈妈早年去世,他和第二个太太又生了个女儿叫祝容融。结果有一天祝容融趁静静不在,使了点下三滥的手段把静静当时的男朋友给睡了,变成了自己的老公,还反过来骂静静眼红她的幸福。”
“更可怕的是什么你知道么?后来祝敬国得癌症去世了,这一家子人竟然伸手来问静静要钱,只因为静静得到的遗产分配比他们多一点。”
光是听听,都觉得头皮发麻。
要不是菱画提起,她还真没想到明天自己有可能会见到这波人。
“虽然祝敬国去世了,但我猜祝医生爸妈应该会觉得亲弟弟的遗孀和祝容融很可怜,想着要多照应他们一些。”
“草,可怜个屁。”她闭着眼睛骂了一声,“你别再说了,再说我怕我明晚在饭桌上直接开口骂人。”
菱画说:“希望明天这一家子都有事儿别来吧。”
-
昨天晚上睡前和菱画的这一通电话,让高嘉羡第二天一整天都有点儿心神不宁。
因为还没给祝沉吟的父母买东西,她和领导打了个招呼,准备提早一些下班先去一趟商场。
等她拿着包下了楼,她就看到单位大门外停了一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
……不会吧?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用眼睛去瞄这辆车的车牌,希望这辆车的主人不是她脑子里想的那个人。
结果,还没等她瞄到,副驾驶座的车门就已经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只见祝沉吟在驾驶座看了眼手表,抬头对她说:“和我预估的时间差不多。”
“……”高嘉羡站在车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们昨晚不欢而散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人怎么就能这样泰然地一声不响杀到她单位里来?
车里的人这时见她一副抵死不从的模样,淡定地冲着她微微一笑:“今天天气挺冷的。”
她就当作没听到,继续抱着手臂在车外杵着:“冷么?还行吧,我年轻,身强体壮不畏寒。”
他也不着急,就这么淡定地在车里和她大眼瞪小眼:“现在这个点,我觉得应该打不到车。”“坐地铁的人也很多。”“吃饭的地方在国金那块儿,走路的话还得过两个天桥。”……
见她依旧纹丝不动,他将自己毛衣的袖管微微卷起,漂亮的眼眸微微一闪:“车上挺热。”
“……”高嘉羡咬牙切齿地在原地和资本主义的诱惑抗争,抗争到最后……一阵接一阵沁人心脾的冷风吹得她浑身直打哆嗦,她实在是没办法,才只好悻悻地臭着脸钻上车。
妈的,早知道今天就不穿连衣裙和连裤袜了!
系上安全带,她搓了搓手,没好气地说:“我要去复成路上的商场。”
“如果你是要去给我爸妈买东西的话。”他这时将车内的暖气开得更高了一些,指了指车后座,“我都已经买好了。”
她惊讶地转过头一看,好几个包装精致的袋子正摆成一排整整齐齐地码在车后座上,其中还有一些价格不菲的高奢品牌。
高嘉羡收回视线:“祝姨现在喜欢用这些牌子么?”
“我妈没那么多讲究,那些品牌的礼物都是给我婶婶他们的。”他不徐不缓地说,“我婶婶他们比较……注重商品的价值,所以我才会买得多一些。”
“你婶婶是……”高嘉羡立刻抓取了关键信息,“静静的后妈?”
祝沉吟微微侧目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高嘉羡的脸顿时变得更难看了:“他们还真的要来啊!?”
难怪祝沉吟今天替她买礼物的时候会这么大手笔,因为那几个拜金的极品等会儿也会出现。她今天祈祷了一天别让她看到那几个会让她折寿的煞笔玩意儿,结果,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原本我和我爸妈说我们四个人吃就行,但我爸坚持要叫上我婶婶他们。”祝沉吟说,“我爸觉得他是祝家的一家之主,必须得关照到所有人。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以夫妻的形式回我家,他可不能失了面子。”
虽然他的表情看上去没什么太大的异样,但她却隐约感觉到他说这话的语气并不像平时那样温和。
她在心里打了个问号,然后对他说:“那我丑话先给你说在前头,这几个煞笔那样子伤害静静,对着他们几个,我可能给不出太好看的脸色。”
“你不需要给他们看好脸。”他把话轻轻地接了过来,“因为我也不会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