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满殿沉寂,大臣们连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许,南阳皇身形微僵,但是很快他又舒缓了身子,“一个三岁孩童如何就不能作奸细了?琉云笙三岁能文四岁能武,七岁就可以领兵上战场,此等聪慧之人绕是朕也能放心将他放于别国,北离陛下莫要拿年岁作理由,这些放在琉云笙身上不合适”
  南阳皇话落,没有一个人反驳,因为他说的就是事实,凭借琉云笙的心智只要稍加培养必会是一个优秀的细作。
  琉玉冷笑一声打破众人的默不作声,“南阳陛下此言有理,云笙的能力确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但同样,他从三岁开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南阳,敢问南阳陛下,贵国可有遗漏什么重要的情报,贵国的领土可有受到侵犯,贵国能有如今的强大云笙他是否功不可没?!”
  “正如南阳陛下所言,琉云笙三岁能文四岁能武七岁领兵上战场,十二岁献计灭南颂,南阳之所以能一统南方能够与其他三国齐头并进,是不是有他琉云笙一半的功劳,如今南阳陛下却因为一个所谓的奸细要将其除之而后快,敢问,南阳陛下此举是否太过忘恩负义,拿一个人的身份说事必须要足够的证据,但是至今我仍未见贵国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证明琉云笙是奸细,我是不是要怀疑这不过是南阳陛下担心琉云笙功高盖主而随意胡诌的借口!”
  琉玉字字珠玑,句句犀利,直将人逼得无所遁形,将人的内心全数剖析,血淋淋地呈现在眼前。
  不管南阳皇承不承认,琉玉说的句句属实,琉云笙为南阳所付出的都被史官记录在册,一笔一笔为后世人所称赞传颂。
  “公主的话未免太过武断,琉云笙的确功不可没,但这些都是建立在为取得朕的信任的基础上,他若不拿出些真本事朕又如何能倚重他,他又如何能拿到南阳重要情报”
  “情报?”琉玉冷笑,“他何时出卖了南阳的情报,一直都是陛下在说,那么我请问南阳陛下,琉云笙到底是哪国的奸细,又偷了贵国什么重要情报,还请南阳陛下解惑”
  南阳皇垂首不语,一旁的正衡公公拿起拂尘怒指琉玉,“大胆,北离公主这是什么态度?”
  琉玉牵了牵唇角,无言以对了吧!
  夜负雪这才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情目悠悠扫过正衡公公,后者顿觉背脊发凉,舌头打劫,太可怕了!
  夜负雪温淡开口,“原来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朕的公主在南阳竟是连一条狗都能随意对她大吼大叫!”他的声音逐渐加重,最后一个字落,伴随着茶杯与桌面碰撞的声音发出森冷‘嘡’一声。
  南阳皇冷眼扫了正衡公公一眼,后者吓得扑跪在地,一面磕头一面扇自己的耳光,‘啪啪’声甚是响亮,“奴才知错!奴才该死!奴才多嘴!”
  “确实该死”夜负雪语意凉薄,“如此不知礼数不动进退的奴才留之何用!”
  正衡公公一瞬吓白了脸,头磕得砰砰相,“陛下饶命,陛下,奴才知错了!陛下”
  “好了”南阳皇不耐烦地打断他,捏着眉心对夜负雪道,“奴才不懂事让北离陛下见笑了,朕会好好教训他,不过朕习惯了他伺候,若是杀了朕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不如就看在朕的面子上饶他一条狗命?”
  夜负雪抿唇,“放了他不是不可以但是否贵国要拿出些诚意来?”
  南阳皇默然,拿一个狗奴才就想换琉云笙一条命,痴人说梦,“来人,把这个冒犯了北离公主的狗奴才带下去,砍了!”
  “陛下饶命啊陛下!奴才知错了,陛下!”
  很快正衡公公的求饶声淹没在人潮里,周遭的人都抖了抖,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就要了人一条命,果然是北离皇的手段!
  夜负雪眸色深了深,看向琉云笙去见他正垂首缄默,不知道的当他是无言以对,但夜负雪看得看得清清楚楚,那厮竟是在游神!
  忍住抽嘴角的冲动,夜负雪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手指比划着茶杯的边沿纹路,“南阳陛下不妨开个条件,究竟要如何才同意朕带走琉云笙?”
  他这也算是松了口,没有要强行逼人淡淡架势,这就是先兵后礼了,若是南阳皇是个聪明的主就该知道这个条件有多么的吸引人,拿一个琉云笙换两座城,于南阳而言百利。
  “这……”
  底下的大臣开始窃窃私语,手上不断比划着什么,神色间有些兴奋。
  琉玉有些愕然地看向夜负雪,正好撞上他投过来的视线,夜负雪勾唇莞尔一笑,竟温柔得令人溺毙其中。
  琉玉疑惑蹙眉,正想张口问什么,夜负雪又被他身后的夜汐儿拉过去在说些什么。
  琉玉虽听不到,但她大致能从夜汐儿的嘴型上看出来她在反对,在撒娇,在不满,但是夜负雪对她说了几句什么她又扁了扁嘴撇开头去!
  琉玉拧眉,手上覆上一抹温热,一直垂首沉默的琉玉笙不知何时抬起头,正顺着琉玉的视线收回来落在她的柔和侧脸上。
  琉玉转眸对上他温柔含笑的眼灿烂一笑,这个人啊,总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情绪有所变化的时候出现,在她最伤心难过的时候出现,哪怕他一句话也不说,仅仅一个笑容就可以温暖她所有。
  琉玉心念一动脱口而出,“世子爷,等这次的事情了去,我们就远离一切是是非非做一对神仙眷侣好不好?”
  话一说出口琉玉就后悔了,她咬紧唇辫,这个时候她怎么能说这些呢,她知道她所提出的他都会答应,所以他为她放下了一切,可是自己却从来不知道他的想法,他想要什么,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从来都没有。
  琉云笙一眼就能洞穿琉玉的想法,眸中的温柔都快溢出水来,“好,我答应你”
  他这一生从来没有想要的,似乎从他一出生起他的未来就已经被规划好了,他需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都是南琉王给他安排好的,他从来不反对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他没有想做的事想要的生活那些应该做的就是他认为还好的东西。
  直到琉玉的出现,他从爱上她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无非就是她罢了,只要有她在他就觉得一切都是美好的!
  “南阳陛下可考虑好了?”夜负雪适时出声,大殿瞬时就安静了,南阳众臣期待地望着南阳皇,有人希望答应,比如殷尚书,也有人不希望答应,比如胥安。
  “朕”
  “我不同意”南阳皇纠结再三,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淳于靳安信步迈入大殿,桃花目扫过琉玉最后落在南阳皇身上,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再道,“父皇,儿臣不同意北离陛下的条件,琉云笙该怎么处置是南阳的事,何时轮到北离来操心了!”
  “北离如何就不能管了?琉云笙是我的驸马,也就是北离的人,南阳要杀我北离驸马难道我北离不能站出来说话吗?”琉玉冷笑道。
  淳于靳安看过来,神色是琉玉从来没见过的冷郁,“你们何时成婚了,他又何时成了你的驸马,众所周知你和他的关系一向亲密,若你是为了救他而撒谎谁又能区分?”
  琉玉唰地站起来,眸中一片冰冷,似海洋冰川上的一把弯刀令人不寒而栗,“谁说他不是,即使我们没有成婚,但我已经怀了身孕,我儿子的父亲难道不是北离的驸马吗?”
  ‘嘶――’
  周围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这两个月真是一个消息比一个消息雷人,一个比一个惊悚。
  连夜负雪都忍不住愣了一瞬,怀孕了?
  淳于靳安身子微僵,凝固的嘴唇好不容易拉开距离,“呵,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谎了,竟是连这等有失女子名节的慌话都说得出来”
  琉玉依旧冷着脸,态度决然若斯,“我没有说谎,我说的是真的,不信可以找太医来把脉,一探便知”
  “玉儿”琉云笙蹙眉,满眼不赞同地看她。
  “没事”琉玉朝他笑,什么名节对她来说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琉云笙没再说话,他虽然打心底里不同意但她向来尊重琉玉的决定,只要是她想的他都答应,她想要救他他便不死,因为他知道哪怕她失了名节他也一定不会让人伤害到她!
  淳于靳安脸色阴沉至极,想不到昌平说的是真的!
  “诚安王殿下,若是太医来把脉确定我是怀孕了贵国是不是就该让我带我的驸马离开?”琉玉一身青衣立于大殿之中,傲然清绝,遗世独立。
  “殿下,不可啊”大臣们终于忍不住出声,若是淳于靳安答应了那他们南阳不仅什么都不能捞到还有可能因此招来祸患。
  但是淳于靳安根本不理会他们,而是看向高位上的南阳皇,一字一句坚定道,“父皇,若是琉玉真的怀孕了便让琉云笙离开吧,不管他曾经拿走了南阳什么情报,儿臣有信心一定不会让南阳受到影响”
  南阳皇沉着脸色思虑了片刻方才点了点头,“好,就依你”
  他的儿子他自然要相信,既然他作出如此保证就是说无论以后琉云笙是敌是友他都不会输!
  “谢父皇”淳于靳安看向夜负雪身后的庭歌道,“劳烦庭君子为公主把把脉”
  庭歌的步子才挪动一步便听琉玉道,“庭君子与北离有私交,未免不必要的争论还是请宣太医吧!”
  淳于靳安脸色更加难看了些,“来人,宣太医”
  没一会儿就有太医匆匆赶来,他先对殿里几位位高权重的人行了礼才走到琉玉跟前,“请公主伸手”
  琉玉把手往前一递,没一会儿功夫那名太医便颤微微地跪到地上,“回陛下,北,北离公主的脉象显示为喜脉,腹中胎儿已三个月有余”
  这实在是他把过最惊心胆颤的脉,一来他摸不准圣意,不知道陛下心里怎么想,二来邪医庭君子就在这里他必须得如实相告,三来,这位公主可是还没嫁人,就都怀孕了,也太太太让人胆寒了!
  “当真?”南阳皇眯了眯眼,还真的怀孕了?
  “回陛下,千真万确,庭君子面前臣不敢胡言乱语”言下之意就是的的确确怀了身孕。
  淳于靳安从最初的愣神到心痛到自嘲,淳于靳安啊淳于靳安,这就是你千方百计想知道的答案,为了知晓这个答案成全了他们,真不知该说自己善良还是愚蠢。
  ――
  离宫前一夜,琉玉收到一封信,上面只有草草三个字,‘御花园’
  “写的什么?”琉云笙从背后用住她,目光落在那三个字上。
  琉玉转身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我去去就回”
  琉云笙无声点头。
  琉玉离开秋心殿来到御花园,春日百花齐放,坐拥天下百花的御花园自是花香鸟语景色峥嵘。
  “你来了?”冷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琉玉一听便知来者何人,她淡淡转过身看向他,“找我何事?”
  淳于靳安自嘲地牵了牵嘴角,“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琉玉抿唇不语。
  淳于靳安眼神一暗,“明日便要离宫,往后就不得再踏入南阳一步,真的,不后悔了吗?”
  听他一说琉玉才想起,南阳皇答应放过琉云笙的要求是要他永世不能再踏入南阳,自然而然的琉玉也不会再回来南阳。
  “没什么好后悔的,只要跟他在一起,在哪里于我而言都没有差别”
  她本就不属于南阳,可以说不属于这个陌生的时代,只因为有了琉云笙她才有了寄托。
  淳于靳安似乎自嘲地笑了笑,“我还真是白问了”
  琉玉不说话,他又道,“你真的,从来没爱过我吗?”
  他的声音似乎含了些希冀,是难掩的期待,哪怕那期待早已被打得七零八落。
  琉玉抿唇,“没有,从来都没有”
  从她把琉云笙放在心上开始她就将自己的心门关闭,没有人能够再挤进来,她自知自己一直与淳于靳安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也仅仅只当朋友看待,他又是何时对自己上心的,现在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
  离开南阳皇宫那一天天上下起了绵绵细雨,似在眷恋着他们的温度,这个生活了许久的地方。
  琉云笙没有再回南琉王府,哪怕知道南琉王妃的不舍他也只是摇了摇头,有些人有些事,该忘就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