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历史 > 长安醉,乱世皇妃 > 分卷(36)
  一宿无眠,虽然面临着要匆匆离开的行程,可萱城实在没法闭眼入睡。
  他在想,也许,这就是与谢安的最后一面了,虽然后世记载,苻坚在384年要苻宏南下找谢安的时候说过,谢安是其故交,两人来往甚密,可在那之前,没有任何史籍记载苻坚与谢安的相遇故事。
  也许,是撰史者遗失了这段历史,也许是因为唐朝时期立场的原因,撰史者不愿意把正统和所谓的窃国之贼放在一起。
  清晨的露水湿而重,萱城不小心碰到了牡丹花的枝叶,倏尔惊醒。
  谢安如青松一般而立,相顾无言。
  苻坚沉沉的吸了一口气,只剩下自来离别的短暂四个字,后会有期。
  谢安面无笑意,脸色凝重。
  萱城却说,我希望是后会无期。
  谢安眼神忽地抖了一下,我也一样希望后会无期,此行珍重。
  第一百二十章 人生自古伤别离
  他转身,背对二人而立,巍巍然若泰山,徐徐清风拂来,苻坚弯腰一拜,此为作别故人。
  萱城注视着东山之巅,那里有一座露台,听说可以遥望北方。他听谢安身边的人提起过,每当谢安站在那座露台上遥望的时候,总是黄昏,日落时分,斑驳的云彩洒在他的身上,光辉万丈,而他,却默默念着长安。
  也许,是在思故人。
  也许,这是所有南渡人的惆怅。
  国之殇,大于思故人,高山之上,望我故乡。
  苻坚在路上问萱城,为什么你要对谢安说后会无期,我们其实可以有多次见面的机会?
  萱城摇摇头,不,我希望我们跟他之间是后会无期。
  为何?
  因为真的要到后会有期的时候,那便是我们兵戎相见的日子,我,,他沉了沉,我不希望有这么一日。
  苻坚沉默了片刻,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萱城的身上。
  我们去哪儿?
  回家。
  你的心真的收住了吗?苻坚的眼睛直射他的心房。
  阳光灿灿,百花齐开,鸟语花香,世外桃源中的一方天地,果真只有这东山了。
  若我们从建康北上,经寿春回去的话,会比到巴蜀便捷很多哦。
  来的时候已经游历了巴蜀,回去的时候刚好可以走一段不一样的行程,兄长,我听你的。
  那我们便走寿春吧,然后去洛阳。
  洛阳。萱城念着这两个字,似乎像是遇到了一位失散已久的故人一样,他的眼里有些惊喜。
  我们去洛阳见见王嘉,他在洛阳老君山修道。
  老君山?萱城疑惑,上次你不是说他没在洛阳吗?
  苻坚道,我可从来没说过他没在洛阳,只是你去洛阳没有找到他而已。
  见了他,不仅是你,我的一些疑惑也解开了。
  你想解惑?解什么惑?你知道我想知道些什么吗?
  苻坚长长的呵了一口气,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萱城感觉像是被针扎一样的。
  有些事无需瞒着,你也无需承担什么,弟弟,你只要记得,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唯一的弟弟。
  这句话似乎很煽情,把萱城和苻坚的兄弟关系说的天衣无缝,然而,萱城平静不下来,他在隐藏着的事,他以为苻坚不知道的事,也许早就被解开了谜底。
  萱城只是虚无的点了点头,眼神涣散,他的心一刹那飞到了洛阳。
  你不用担心,王嘉虽是术士,却实实在在为我大秦,他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苻坚似乎在安慰他。
  你想他说什么?又不想他说什么呢?
  他说的我不信,我只信你是我弟弟。
  苻坚矛盾了,萱城也矛盾了。
  萱城心里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冲动,他很想王嘉在那一刻说出自己的身份,把苻坚和自己血缘关系抛的一干二净,又不想那么快的让苻坚失望,其实他的亲弟弟已经不在了,自己只是寄寓在他身体里的一个灵魂罢了。
  萱城看着苻坚的眼睛,那里面如清水一般透彻。
  如果王嘉说,我不是你弟弟呢?也许是觉得自己说的有点正经了,他又赶紧嬉笑道,我在洛阳醒来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是你弟弟,是你自己强迫认我的。
  那是胡说,王嘉胡说,你也在胡说。
  萱城苦笑了一下,嘴角溢出一丝苍凉的意味。
  先回去再说吧,其实,我不知道王嘉他愿不愿意出山。
  你也请不动他?
  不是,请的动请不动得看他为什么理由出山了。
  虽然他出世了,但若真为国事,他会不顾一切的出来。
  这么说,我还是国事了?
  苻坚沉默了一下,笑笑说,你比国事重,你是我的弟弟。
  过寿春的时候,苻坚拉着萱城硬要去寿春城上逛逛,可惜晋朝守将就是不让他们过去,无奈之下,苻坚只好放弃。
  为什么硬要去寿春城?
  苻坚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可惜没上去,要不然你就看到了。
  什么?
  寿春是南下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晋朝北上的第一座城,站在寿春城上,你可以看到建康城,繁华至极,我承认,比起长安,建康人确实生活的有些太好了,整日沉溺歌舞。
  第一百二十一章 竟敢打劫我?
  建康自古萎靡风,这一点倒是没错。
  可是,总有一天,这里,建康,都会是我们的。
  萱城小声说,别想了,志向总熬不过现实。
  过了寿春,离秦国的疆土就很近了,十几日的路程,就已经遥遥能望见洛阳城的烽火台了。
  他们已经在外面露宿了好几个夜晚了,总算找到了一家客栈,萱城的兜里还剩下点钱,其实从长安出来的时候,萱城是带了钱,只是不多,可是一路上都是全靠苻坚的坑蒙拐骗,他兜里的钱其实都没花出去多少。
  这下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远远的,他们看到前方一座灯火阑珊的小客栈,萱城喜坏了,苻坚亦露出了笑容。
  走吧,今晚好好住一宿。
  老板,两间客房。萱城喊道。
  有伙计过来引路,萱城掏钱,苻坚打量了下这个客栈,似乎有点不满意。
  他低声对萱城喃喃,这里有点太旧了吧,要不重新找一个。
  哎呀,你就别折腾了,这一路上好不容易看到这一家客栈,错过了这家,我可不知道下一家在哪里,将就下吧。
  伙计收了钱,领着他们去了后面的一间屋。
  这前院住不了吗?
  前院没房了,就这一间屋了,你们到底住不住?
  苻坚刚想反驳他,萱城挡在他面前,笑嘻嘻道,住,好,就这间吧,多谢了。
  伙计气哼哼的走开了,萱城瞪了苻坚一眼,那么多事干什么,难不成又想风餐露宿?
  我只是觉得这里不太好,你看,这么偏僻的郊区只有这么一间客栈,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偏僻的郊区只有一间客栈有什么奇怪的呀,都是客栈那才是奇怪,好了,不跟你说了,赶紧歇着吧。萱城驳斥的天衣无缝。
  苻坚皱了皱眉,没多说什么,萱城打了盆水,粗糙的洗了把脸,一身虚软的瘫在床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啊,累死我了,再不出去旅游了,跑遍中国山河路,还是宅在家里最好,看看电视打游戏,多轻松。
  苻坚一直没有动作,正襟危坐在屋里。
  萱城想出声叫他,可实在禁不住眼皮发困,台上的烛火隐隐约约,苻坚的脸庞亦模模煳煳,没过多久,他的意识就掉进了深潭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中似乎有人在叫他,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萱城,萱城,快醒来。
  萱城,快醒醒,梁仁要检查你的终稿,快醒醒。
  小黄的声音?
  中期检查刚过,就要查终稿,连初稿都没定下呢,不管了,先睡觉。
  弟弟,快醒醒。
  醒醒。
  似乎又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他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似乎有人在大声嚷嚷。
  正当他打算继续沉睡的时候,腰上被重重的戳了一下,哎呦。他勐然惊醒。
  这下,他看清了方才若有若无的梦境,原来是真的,是苻坚在叫他。
  屋内可不止苻坚一人,还有其余四五个汉子,个个面露凶色。
  这是、、、萱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他仰头思考了一下,又低下头来,打劫?
  萱城的套路只能想到这些了,因为古代总是不太平,每逢在外住客栈必招打劫。
  对,交出财物,可饶你一命。其中一个汉子恶狠狠道。
  哇。萱城夸张的叫了一声,这么厉害,兄长,怎么办,我可不想死。他假装害怕的要命。
  苻坚却轻轻摇头笑了笑,我都说了,这家客栈不好,你偏要住,这下倒霉了吧?他像是自责,又像是自嘲,可就是没有害怕的意味。
  兄长,要不我们把兜里的财物给他们吧,保命要紧。萱城苦兮兮道,他盯着苻坚的眼睛,只见他眼神忽而平静,忽而凌厉。
  对,把身上的财物全部交出来,要不然,我们可不客气了。另外一个凶悍的汉子说,手里拿着一把锃亮的刀。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
  嚓嚓的几声打破了萱城的沉默,拿刀的汉子噌噌两下乱砍,只见屋里的桌子瞬间哗啦啦的破碎一地。
  第一百二十二章 竟敢打劫我?
  下一刀,可就轮到你们喽。那汉子边说还带着流氓的笑,眼神盯着萱城,大刀指向苻坚,多么滑稽的场面啊。
  萱城霎时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苻坚的眼神终于化成了一道凌厉的闪电。
  只见他腰身一闪,刹那间手中飙出一把长剑,铮亮的剑刃如月光下的琉璃一般闪耀,他右手一挥,长剑既出,随着啊的一声惨叫,面前的大汉已应声倒下,萱城定睛一看,那大汉的脖子上只留下一个血淋淋的血口,人早已身亡。
  其他四人目瞪口呆,眼睛瞪的核桃似的,手中的刀却像是被黏在了手上一样,身体也僵住了。
  下一刻,才被直逼面前的剑惊醒。
  我不想杀人,所以不想留下命的就赶快滚。苻坚的声音冷如寒冰玄铁,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萱城震惊的不是苻坚会武功,他怔怔的盯着苻坚手里的那把长剑,锃亮发光的剑刃逼的人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剑身之锋利方才他已经见识过了,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剑速之快,剑刃之狠,绝非普通帝王之剑。
  他在史书里见过越王勾践的剑,看过吴王夫差剑,他听过许多的名剑,如万仞,龙剑,照胆,王氏剑,胜邪,纯钧,湛泸,巨阙,鱼肠,泰阿,龙渊,工布。
  可他没有见过苻坚手中的这把剑,以前从未见他用过。
  他听说,当年秦始皇嬴政灭六国之后,曾经寻遍六国铸剑师,挖掘出了六国青铜、锡合金铸成了一把绝世宝剑,辘轳剑。
  那些人连地上死去的同伴都顾不上,拔腿就逃。
  苻坚冷冷一笑,山河上下,六合神州都是我的,想打劫我,呵呵,可笑。
  他回头望着萱城,像是没事人一样,平静的说,看来这下是真的没好觉可睡了,还是赶路吧,这河南之地就是盗匪多,不安静,得好好整治整治了。
  萱城慢慢从床上站起身来,他走向苻坚,不过两三步的距离,他却觉得此刻与他好遥远。
  你的剑?
  凤血。苻坚毫不回避,你没见过,从小你都不知道我有这么一把剑,也许,父王把他赠给我的时候,注定了也把这个秦国交给了我,弟弟,你不用忧心什么,父王的心思我明白,我为兄,你为弟,我应当承担,凤血在我手,这个秦国就无人撼动。
  苻坚把萱城当弟弟,萱城此刻却把苻坚当陌生人。
  他的印象中,苻坚是仁慈的,是那个连敌人都不愿意杀的明君,可方才见他出手之狠,用剑之神速,萱城真不敢想象,苻坚仿佛一下子就跳进了武侠剧里一样,他是那个手持名剑,杀人不眨眼的绝世高手。
  苻坚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一样,摸摸他的肩,那个人意图对你不轨,他的眼神是邪恶的,这个世上,可以有好人,有坏人,甚至是无赖,他们都可以存在,可不能对你邪恶,你是我的弟弟,我这一生的使命,就是要爱护你,保护你。他死的应该。
  我们走吧,马上就到洛阳了,这不是你最想的事吗?
  萱城沉声点头。
  他没去过老君山,当时他在洛阳找遍了每一处角落,可就是没有想到老君山,在他印象中,那应该是一个神仙住的地方。
  确实如此。
  繁华世间,还能有如此一片修身养性的地方,除了谢安的东山,这老君山是他第二个见到的地方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乱世名士
  崇山峻岭中,漫山遍野的花,他认不出这些是什么花,他也看不出这里身在何朝何代,一条狭窄的溪流从山涧而过,对面便是陡峭嶙峋的阶梯。
  人生何处不是世外桃源?
  从这里上到山顶,共有三千六百个台阶,这个王嘉,修什么道,装什么名士嘛,害得我们爬这么多台阶。苻坚由刚开始的正经转变成了抱怨,但他的语气可没有烦躁,似乎很享受这样的虐待。
  无论如何,找到他。萱城静静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