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瑾一边看着他们吃得享受,一边与雨他们交流,我没来的这段时间里,这群皮崽子们好管教吗?
  雨羞涩地笑了笑,吵闹是挺吵闹的,但真叫他们学些什么,却都是乐意的。
  明补充道:也有年龄小的会耍脾气,但只要一说是瑾的要求,立刻便乖了,还说学会了新的字就要来告诉你。
  沈怀瑾脸上的笑意怎么也下不去,他朝着崽子们问道:是谁学会了新字呀?
  我!我!我!
  一只只小胖手举了起来,原本埋头苦吃的小脸蛋们也抬了起来,满怀期待地看向沈怀瑾。
  因为吃得急,好些崽子们被黄豆粉和红薯肉蹭了小半张脸,成了花脸蛋。
  沈怀瑾蹲下身替他们擦净,又一一揉了揉大家的小脑袋,认真道:你们真的很乖很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奖励呀?
  崽子们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转,异口同声道:想听故事!
  沈怀瑾心有灵犀般地从怀中套出一本手写的小册子,向大家摆了一摆,新故事这不就来了嘛。
  将崽子们哄得服服帖帖后,沈怀瑾这才得以脱身,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寒季阳光不多,下午时分便阴暗了下来。
  巡逻回来的厉推开大门,嘴里还撒娇似的絮絮叨叨着,瑾,我好饿,有没有好吃的。
  因为屋子里温暖如春,他们不必受环境限制而克制自己一天只吃一顿,经常会在傍晚时分加餐吃些东西,以免晚上挨饿。
  沈怀瑾将注意力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提醒道:灶台上有新做好的鲜奶麻薯,你先吃点吧。我已经浸好了糯米,待会儿就蒸个排骨吃。
  厉端着盘子边吃边走,在沈怀瑾身边坐定,好奇地去瞧亮着的手机屏幕。见都是些看不懂的东西,他又将视线收回,囫囵吞地将麻薯全倒进了嘴里,砸吧了一下个中滋味,太软了一些吧。
  沈怀瑾将资料中建高炉设施的图纸往下翻了一夜,闻言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不喜欢就别吃。
  看这模样就知道肯定是被手机里复杂的图纸搞得心烦了,厉很懂在适当时示弱的道理,弱弱道:没觉得不喜欢,只是软乎乎的吃起来就太快了,还没尝够呢。
  一听就知道是瞎话。
  沈怀瑾不看他,嘴角却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去挖块肋排回来。
  银发兽人立刻起身,得嘞!
  高炉建起来确实有难度,沈怀瑾又看了好几遍的图纸,确实还没那个概念,就只能靠到时候就地多试验几次了。
  他叹了口气,将手机锁屏后放在一边,搓了把脸,起身去处理厉刚刚挖回来的肋排。
  肋排解冻后被沥干了水分,切成了小段小段的,沈怀瑾往里面加了盐、鱼露、葱姜、蒜泥和甘草末,拌匀后进行腌制。
  趁着腌制排骨的时间,顺便将浸泡了许久的糯米给捞了出来,沥干水后加入鱼露和适量的兽油搅匀。
  腌制好的排骨先在糯米中滚了一波,使其沾满糯米。
  如今这个时节已经没了绿植,更别提荷叶了,沈怀瑾简化了步骤,打算直接开蒸。
  他在盘中先铺了一层糯米,再放一层腌制好的排骨,再铺一层糯米,直到将肉与米都用完了,才将盘子放入锅中,点火开蒸。
  伴随着热气蒸腾而上,盘中的糯米变得饱满起来,更显得晶莹剔透。沈怀瑾往上面撒了些碧绿的葱花添色,这才关了火。
  刚刚出锅的糯米蒸排骨香气扑鼻,厉又拿了些酸辣泡萝卜来搭配着吃。
  糯米在被蒸熟的过程中充分吸收了排骨熬出的汤汁,不仅口感软糯粘牙,味道也是一绝,清甜中还带着兽肉的鲜香。排骨不失劲道,尤其是贴着骨头的筋膜,吃起来格外柔韧,嚼出骨髓来更是满足。偶尔夹一两口泡萝卜吃,嘴里的腻感便一扫而空。
  沈怀瑾满意地吃完,这才慢条斯理地洗漱上床休息,睡前还挑了部经典老片重温。
  就当他以为这个寒季会如此波澜不惊地过去时,意外突生。
  长夜将明之时,他被熟悉的骨哨声吵醒。身侧的兽人已经冲了出去,而沈怀瑾也不像上次那般懵懂,知道这是兽群的再次暴动。
  他快步跟了出去。
  山谷中萧瑟一片,因雪地的反射而没有那么漆黑,沈怀瑾看到亚兽们手握武器聚集在一起,听到陌生的兽吼声由远及近。
  他握紧长刀,看向谷口的方向。
  那里有两道高大城墙无声伫立,彼此之间所距不过百余米,极大地阻止了疯狂野兽一哄而入的场面。
  尽管日此,兽群仍然来势汹汹,两相碰撞之处,冰雪翻滚、泥沙飞溅,将黯淡的天渲染得愈发压抑。
  战势还未到艰难一刻,一波亚兽先紧急地将崽子们送去长角兽们所眠居的山洞,沈怀瑾等人则驻守原地,等着情况不对时便及时顶上。
  野兽源源不断地冲入,兽人们在保证自身的同时,战线也被迫一寸寸地往谷中挪动。
  沈怀瑾看到夜色中格外显眼的银色巨狼一口将头进犯的野兽撕咬成两截,而后长啸一声,一举推过边上预备建城墙的石料,朝着被冻成平底的溪面砸去。
  只听一声碎裂声响起,止不住冲势的野兽们纷纷跌入了冰凉刺骨的溪水中,因为后方有源源不断的同类踩上自己的身躯,任凭它们再怎么挣扎,也无法成功脱身。
  了解山谷地形的兽人们有学有样,一时间,清脆的冰面碎裂声和下饺子似的噗通声不绝。
  风雪逐渐大了起来,落入溪水的野兽禁不住这般低温,逐渐不再动弹,而它们野蛮蠢笨的同类相互簇拥挨挤着,或主动或被迫地落下了水。
  有了这波主动送死的,兽人们的压力减了不少,战线逐渐往外移动。
  到天际浮起朦胧的白,晨光划破薄雾,最后一头挣扎的野兽也跌倒在地,后肢剧烈颤动几下便不再动弹。
  沈怀瑾恍若回神般动了动身子,这才意识到握着长刀的手心已经汗湿,他换了个手,将掌心的汗意擦去。
  在风口毫无阻挡地站了这么久,沈怀瑾白净的脸难免被凛风刮出红晕来,还带着些细微的刺痛,但他丝毫不曾在意,只是征征地看着阳光下更显巍峨的城墙,遥想来年的这个时候,他们又会如何应对更加疯狂、更加声势浩大的兽潮。
  满身脏污血渍的厉打断了沈怀瑾的联想,他哑着嗓子,没事了,乖宝,我们回去吧。
  你受伤了吗?沈怀瑾急道。
  没。兽人沾着血的半边侧脸看起来格外凶悍粗暴,眼神却是温柔的像能滴出水来,别担心,这次有城墙和溪流阻了一部分,没有兽人受伤。
  他毫不在意地咧了咧嘴,就是有点脏。
  沈怀瑾这才放下心来,强忍着鼻腔的酸意,擦了一把他的脸,说话难免已带上了厚重的鼻音,不脏。
  厉洗了个热水澡,睡眠不足加上高强度的作战让他既懒得动弹又不想补觉,只能搂着沈怀瑾,躺在床上恢复精力。
  虽未亲身经历战事,沈怀瑾也有些心力交瘁,懒得花心思炒菜。他简单地做了个秃黄油拌饭,又拿出原送来的那罐子果酒,一同端到了炕桌上。
  他与厉相对而坐,给两人各斟了一杯酒,而后认真地看着兽人的眼睛,声音清晰又坚定,等兽潮来袭,我会让所有人都能远离可怖的野兽,远离一切的危险。
  好。
  厉拿起桌上的酒杯,与他轻轻一碰。
  碰撞声悦耳,穿透时间的洪流,将寒季的血光抛至脑后,就这么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将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沈冲鸭!
  第138章 、放牧
  碎裂的清脆声响起, 溪流裹挟着碎冰一路向南奔去。
  阳光喷洒而下,为新发的嫩芽点上灿金的光晕, 亘古不变的横断山脉卧在此处,静静地看着这片土地重新焕发生机。
  长角兽也从寒眠中苏醒,推开了洞口的阻碍,在一片金灿灿的景象中仰天长吼,昭示着水季的来临。
  冰消雪融之下,死于寒季的野兽尸体也渐渐暴露出行迹来,各自纠缠着堆垒在一起。
  低温凝固了血液,也停滞了它们腐败的进程,但大家清楚一旦寒季过去,天气很快就会回温, 为了避免污染水流,他们必须趁早处理掉这些兽尸。
  大河部落的成员们脱下厚重的兽皮大衣,恢复了往常的灵巧。大家齐心协力,从湿润斑驳的大地上抬起兽尸,一趟又一趟地运到谷外焚烧。
  兽尸众多,来回搬运也麻烦,兽人们索性借来了木板车, 一趟装上七八具兽尸,直将木轮压得都有些变形。
  正在上游浣洗衣服的安见到了,着急嚷道:阿父,奇,你们可别把木板车给弄坏了, 打一个新木轮可费时间了!
  两个兽人的动作一顿,在安直直的凝视下,赶紧往下抛了两具, 这才将重量仍旧可观的木板车推动了起来。
  回来十几趟下来,纵使兽人们天生力气大,一时之间也有些汗意了。
  岩抻了抻筋骨,看着深坑中焚烧兽尸引致的浓烟滚滚,有些遗憾道:放在平时,这可算得上是一大批食物啊。
  瑾都说了,这野兽看着就不正常,吃了反倒容易出事。奇努了努嘴,现在不比从前,我们食物充足,可没必要冒这样的险。
  见岩没有说话,奇继续絮叨,这几个炎寒的日子过得可比从前舒服得多了,要不怎么说大巫对一个部落的重要呢。哎,我可不是说修不好的意思,说起来,还真的很想他呢奇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脸上已经多了几分沧桑的岩回身去望那高大巍峨的城墙,回想起寒季时,就是这两堵高墙隔绝了大部分的兽群,给了兽人们回旋的余地。
  他长叹一口气,脸上的皱纹却舒展开来,修如果能见到部落如今的模样,肯定是欣慰的。
  奇认真地点点头,没错,修没有挑错巫徒,瑾的力量确实强大,他能把泥变作陶,把竹变作纸,把草变作衣,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混合成结实的城墙。
  岩低头看着自己干枯的手背,轻轻抚摸上面粗砺的褶皱,他知道,兽人的壮年期已离自己远去。
  是啊,我也能放心了。
  属于水季的绵绵细雨终于是下了起来,山谷内终日烟雨蒙蒙,部落的建设计划于是一拖再拖。
  好在憋了一整个寒季的大河部落正愁没地方施展拳脚,这段时间正好用来大规模地采集、打猎,补充鲜食。
  沈怀瑾也一反常态,主动要求跟着亚兽们一同去采集。
  安闻言很是吃惊,不放心地将他拽来左看右看,瑾,你不是说泥地湿答答的踩着就烦,从不在这种天气出谷的吗?
  心态是会变的嘛。对于安夸张的表现,沈怀瑾颇有些无奈地摇头浅笑。此时只有些朦胧小雨,他也只是戴上了斗笠,没选择再披上厚重的蓑衣。
  这个寒季一直闷在热烘烘的屋子里,现在出来透透气也挺舒服的。
  边上的亚兽笑骂道:瑾,你竟然还敢嫌热?我们可真是太羡慕你的砖瓦房了。
  沈怀瑾得意地朗笑两声,眼底像落了一层细碎的星光,别急别急,以后大家都能住上的。
  在这般打闹玩笑之下,大家脚步不停,除了山谷一路向北,打算去湿地看看情况。
  安一边走一边向沈怀瑾介绍着,瑾,我记得你好像还没来采集过蘑菇吧,湿地那边的蘑菇最多了,尤其是这段时间和雨期后的那几日。
  沈怀瑾嘴里叼着根新鲜甘草,悠闲地跟随大家的步伐,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嚼着甘草柔嫩的茎,吮吸其中甜美的汁液。
  一路行至湿地,见到眼前景色后,不说沈怀瑾,就连时常前往的亚兽们也被震撼得哑然失声。
  吹落冰雪的湿地刚想显露出原貌,便被蒙蒙细雨遮成缱绻模样,更显得远处的山色青翠欲滴。蓝湖上烟波浩渺,白雾间飞鸟翔集,偶尔悠长的啼鸣声响起、又远去。湖边是满地的翠绿嫩芽,枝头的花瓣坠着颤颤的露珠,到处一派万物复苏的风光。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沈怀瑾喃喃,这回出来得可真值得啊。
  一语拉回了周遭亚兽的思绪,大家此起彼伏地哇了起来,反倒惹得沈怀瑾一怔。
  你们从前没见过这样的景色?
  见过的。安挠挠自己的后脑勺,只是大家听到了你说巫的语言,就忍不住惊讶了。
  沈怀瑾静默片刻,这件事情解释起来比较麻烦,我们还是先采集吧。
  行!身处原始的土著们鲜少拥有刨根问底的性格,听他这么一说便不再追问,只怀揣着瑾果真厉害的心态,乐呵呵地分头去采摘了。
  如果虽说万物复苏,但长成的果实还较少,大家着重采蘑菇,顺便也割些甘草回去,打算熬些糖块。
  沈怀瑾跟在安身边,亦步亦趋,时不时问问这个能不能吃,那个能不能吃,唯恐自己采到毒蘑菇。
  你呀,我们不是常给你送蘑菇来吗?安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