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仔以为的麟堂,是大家练练刀枪箭法兵法,然后分头过招或者组队过招。
  意即:两个人打架和两拔人打架。
  实际上的麟堂学科分为两大类,一是花仔猜测的骑马射箭,枪法刀法,二是兵法阵法,军策韬略。
  花仔被韩松领着走进外舍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进了一间学堂,一人一桌一椅不说,桌上还明明显显摆着笔墨纸砚,以及高高的两撂书。
  “这一撂是《六韬》、《孙子兵法》、《吴子兵法》、《三略》、《尉缭子》、《李卫公问对》、《司马法》这七本书最要紧,被称为《武经七要》,每年公试都要考的。”
  韩松一本一本为花仔介绍,“这一撂是《武经总要》,共四十卷,里面不但有我大央的军制,还有各种行军战例以及各种作战的武器,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战例分析,评判讨论这些战例的成败得失,也是考点啊花师弟。”
  “……”花仔从书堆里头挑出三本,“学兵书也就罢了,为什么我们还要学这些?”
  那三本书是《论语》、《孟子》、《春秋》。
  花仔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分明是那些考科举的人读的书!她是来学兵法的又不是来考状元!
  “咱们麟堂教导的可不是寻常士兵,而是未来的将领,将来飞黄腾达,一般的参朝会,写奏章,当然也要看一些……”
  花仔略翻了翻,看见长篇大套的文字就头晕,直接把那三本书往韩松怀里一塞:“这玩意儿拿走。”
  再顺手扔给他一只钱袋:“我瞧你也不上课,去给我买只烤全羊来。”
  周珉得了姜安城的交代,不让她在麟堂吃肉,吃饭的时候专门派了位夫子在饭堂守着,实在可恨。
  韩松麻溜地去了。
  这边生徒也陆续进来上课,最后张夫子夹着一卷《六韬》,走进课舍中,开始上课。
  花仔从一堆书里面翻出夫子指定的那一本,然后,就在张夫子毫无起伏的授课声中……脑袋一晃,睡着了。
  首先是生徒们发现了。
  细密的议论声像是春蚕啃食桑叶,沙沙作响。
  然后张夫子也看到了。
  张夫子的脸当即就沉了下来。
  大央向来尊师重道,无论生徒是什么身份,在课舍里都只是生徒。
  便是一惯乱来的风长健和姜钦远,想在课上睡觉,好歹也要竖一本书在面前挡一挡,给夫子一点面子。
  没想到现在竟来了一个半点面子都不给的,睡得如此光明正大,不异于往夫子脸上扇耳光。
  张夫子走到花仔身边,抬高了声量,大声讲课。
  花仔巍然不动,甚至还发出了均匀的呼噜声。
  张夫子动了真怒,伸手去推花仔。
  然而手臂还没有碰上花仔的肩膀,花仔猛地睁开了眼睛,一手将夫子的手臂背到身后,然后旋身而起,一脚将张夫子踹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
  张夫子飞向窗外的小花园,发出惨叫,惊飞了一群乌鸦。
  外舍、内舍、上舍的课舍皆环绕着这片小花园而建,惨叫声惊动了所有人,十几扇窗子里忽啦啦挤满了人。
  有身手好的,立即跳下窗子准备救人。
  这叫声也让花仔彻底醒了过来,她一看那胖大的张夫子已经像石头一样被她扔了出去,一脚踩上书桌,从窗户里飞跃而出。
  整个麟堂三舍的生徒,看得清清楚楚,只见明亮的秋日阳光下,一道人影像箭一般从下舍的窗子里射出来,快成了一道幻影,在张夫子重重砸向花园里那座假山之时,提住了夫子的裤腰带。
  当是时也,张夫子的脑袋距离假山只有两寸。
  只要晚上一步,张夫子非得头破血流不可。
  “好!”
  不知从哪个窗子里传来喝彩声,随即各间课舍叫好声如潮一般涌来。
  花仔朝各间窗子点头示意,然后向张夫子道:“老兄,以后可千万不要打扰一名武功高手睡觉,真的,我人虽然睡着了,真气还在运转,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
  张夫子的脸涨得通红,拼命想扭过头来,花仔话没说完,忽然“啪嗒”一下,手里一松。
  张夫子的裤腰带断了。
  众目睽睽之下,张夫子头一扭,眼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摔的还是气的。
  花仔拎着张夫子的半截裤腰带,想想还是给人家系回去,正要弯下腰,视野里忽然多了一截衣摆。
  衣摆是深紫色,据说只有极南的一种紫贝才能染出这种浓郁的深紫,所以深紫的布料十分昂贵,于是朝廷采用这种衣料来做二品大员的朝服。
  在这个时间会出现在麟堂的二品大员还有谁?
  更何况风吹起他的衣摆,袍角拂过来的同时,她的鼻子已经闻见了那股清冷而温润的熟悉味道。
  花仔的视线一点一点往上,就看到了姜安城居高临下,凝望着她,面无表情。
  “呃……夫子好。”花仔站起来,很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然后扬了扬手里那半截裤腰带,露出诚恳的笑容,“这腰带的布带也忒差了,夫子你说是不是?”
  *
  “你可知错?”
  夫子的学舍里,书案后,姜安城问。
  “这只能怪我功夫练得太好了。”花仔摊摊手,“真的,一般宵小休想近我的身。”
  “……”姜安城皱眉,“上课睡着,你还有理了?”
  “这也不能怪我。”花仔道,“要怪就怪那张夫子的课实在是讲得太烂了,好像和尚念经似的,几句话就把我念睡着了。他但凡能去茶楼里听一听人家怎么说书,我也不至于睡得那么快。”
  姜安城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花仔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不过从他慢慢握起来的指节,好像可以窥见他的心情不怎么样。
  花仔才不怕他发作。发作就发作,她的脾气比他还大呢,谁怕谁?
  结果姜安城缓缓松开了手,道:“夫子不是说书先生。说书先生要求着你去听,给赏钱,所以自然处处讨你喜欢。夫子是你求着他讲,他多讲一些,你便多学一些,自然是你去讨夫子的欢喜。”
  花仔道:“话可不是这么说。夫子真有心想让生徒们都学会,当然要好好揣摩揣摩怎么讲大家才会听。他只顾自己在那儿念经,谁听得进去?夫子,你自己明明那么厉害,却要我听别人念经,到底是几个意思?我只有半年时间,可不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姜安城再次深吸一口气。
  真是,朽木。
  他慢慢地问:“想听我教你,是吧?”
  “那还用说吗?!不然我为什么千里迢迢跑来京城?”
  “好。”姜安城颔首,“一会儿到上舍来听课。”
  “夫子万岁!”花仔欢呼。
  这一个瞬间,姜安城发现花仔的两粒眸子在秋日的阳光里像是熟透的黑葡萄,莹然透亮,闪闪发光。
  “慎言。”他提醒道,“只有陛下才当得起‘万岁’二字。”
  “嘿嘿,那夫子就是九千岁?”
  姜安城:“历代以来,九千岁一般是指权阉。”
  “什么是权阉?”
  “就是大太监。”
  花仔连忙摇头:“那就千岁好了。”
  “皇后、皇子、公主、王爷,可称千岁。”
  “可姜家不是也有王爵吗?”
  “家父是亲王,可称千岁,我是世子,所以当不得。”姜安城道,“所以只称‘夫子’便够了,不可逾矩。”
  他说话的语速不缓不急,神情始终温和,条理十分清晰,声音也很好听,花仔觉得十分满意。
  这个夫子可比那个张夫子强多了。
  啊不知道韩松回来没有,吃个烤全羊再去好好上课,事半功倍!
  花仔正打算告退,姜安城忽然道:“我这里有样东西,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说着掏出一只钱袋。
  姜安城的手指节修长,那只钱袋被他握在手里,是鼓鼓囊囊的一团大红色,上面绣着一只胖嘟嘟的金色鼓眼金鱼。
  “哎,是我的!怎么会在你这里?你捡的?”
  花仔说着抬手就要去拿,姜安城收回一点,花仔拿了个空。
  花仔:“?”
  再看姜安城脸上神情,不喜不怒的,眸子里却有一丝严肃。
  花仔猛然间反应过来。
  钱袋怎么可能好端端在他的手里,一定是他从韩松手里截的胡!
  韩松被截,烤全羊的事肯定是暴露了!
  花仔立刻道:“呃……我仔细看了一下,这钱袋虽然和我的有点像,但其实并不是我的那一只,一定是别人的。”
  姜安城问:“二当家确定?”
  “当然,我的钱袋还放在屋里,根本没有带出来!来麟堂又不是逛街,带什么钱袋呢哈哈哈夫子你说是吧?”
  “既然不是二当家的便罢了。”姜安城道,“那便由我收着,等将来再物归原主。”
  花仔眼睁睁看着姜安城将钱袋收进了袖子里。
  我的……钱袋!
  不要怕,姐姐会来救你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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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今天,我开始在晋江码下第一个字,一转眼就一年了。
  所以,山中君今天一岁啦!走过路过的祝我一声生日快乐好吗?我会努力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