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工头就以童工为借口,压低刘大力的工资。
刘大力虽然没怎么见过世面,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是个傻子。他在劳动市场找了一整天,才找到一个自称是他老乡的工头,同意给他市场价格。
但这个名为王老三的工头,根本就不会说洪山县的方言,刘大力有些怀疑。而工头说道:
“从洪山镇出来的人,谁不知道我王老三?你随便找个人问问都知道。”
村里又没通电话,刘大力也没法打电话回去求证。
刘大力突然想起孙云秀,他确定孙云秀肯定是洪山县的人。
如果真的如同王老三所说,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那孙云秀也会知道,刘大力才鼓起勇气又来找孙云秀。
当然,这中间是否还有其他的原因,剧本也没有直接写明,全靠秦砚的解读、以及对二人的具体要求。
一整晚没有客人,好不容易有个人影结果又是刘大力,孙云秀气不打一出来说道:
“我不是叫你滚吗?我说了我不知道什么绿山县、蓝山县。”
谁知道刘大力看着灯光板下的孙云秀,突然开口说道:
“你赶快进屋坐一坐吧,别冻着自己了,你这样肯定会感冒的。”
刘大力曾经知道冬天里干活什么样的感觉,他也被冻得浑身发紫,感冒的滋味可不好受。
虽然他不知道孙云秀为什么大半夜的要站在路边,但他知道孙云秀肯定很冷。
刘大力只是顺从本心,说了这样关心的一句话,不带有一丝一毫的谄媚与讨好。
孙云秀听到这句话表情立刻有了变化,有痛苦、有难过,但更多还是迷惘与无助。
然后孙云秀的情绪突然爆发,她朝着刘大力怒吼一声:
“你是神经病吗?我又不认识你,你以为你是谁啊!”
说完之后,孙云秀转身走进按摩店内,而刘大力则站在原地,望着“按摩店”三个字发呆。
十几秒钟后,刘大力转身再次离去。
第110章 纠结
接下来就是奚芊芊单独的镜头,因为奚芊芊皮肤的冻紫色已经消退,拍这个镜头之前,奚芊芊还得“补妆”。这一次的痛感,比刚才更加猛烈。
秦砚、摄影师、灯光师抓紧时间来到按摩店内进行布置。
狭小的空间,破旧的按摩床,红色的独角凳,这就是孙云秀在“鹏城”积攒下来的所有家当。
回到按摩店的奚芊芊,反手把门关上,靠在门上,整个人就想泄了气一样,缓慢下滑蹲在地上。
奚芊芊抱着自己的双臂,眼眶变得通红,眼泪如同泉涌。奚芊芊的哭泣并不激烈,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她只是静静的流泪,每当奚芊芊控制不住要发出声音的时候,她就会捂住自己的嘴巴,似乎不想让任何人发现。
不过奚芊芊涂成红色的指甲已经掐进她手臂的皮肤里,和紫青色的皮肤一同形成强烈的冲击感。
这样的哭泣一直持续了好几分钟,秦砚才喊了一声“卡”。
然而奚芊芊并没有因为秦砚的“卡”而停止哭泣,一旁的助理已经立刻冲了上去,不断安慰奚芊芊,说道:
“已经演完了,不要再难受了。”
奚芊芊这段时间体验生活真的投入了感情,她为“孙秀云”的经历而痛苦。
她所扮演的“孙云秀”就是一个风尘女子,一个在城市里实在找不到正经工作,而被迫堕落的特殊工作者。
前段时间,奚芊芊看了国内很多关于特殊工作者的纪实文学、纪录片,甚至通过一些特殊渠道和女孩子们交流、谈心。
和谢北杨的方法派不同,奚芊芊更加倾向于体验派,她真正的体验着“孙云秀”的人生与情绪。
这对于奚芊芊而言,实在太痛苦了,如果自己也出生在“孙云秀”的家庭之中,自己怎么抵抗这滚滚世界?
看到秦砚、谢北杨他们到来的时候,奚芊芊不是在抱怨,而是在寻求慰藉。
大家都走上去安慰奚芊芊,平时性格豪爽、开朗的奚芊芊竟然会哭成这样,这是绝大多数剧组成员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本来今天拍摄比较顺利,还没到计划的收班时间,看着奚芊芊的痛苦,秦砚还是选择立刻收班。
然后秦砚和谢北杨一起,陪着奚芊芊聊了很久。帮助奚芊芊从角色里抽离出来。
今晚的戏已经很难了,“刘大力”、“孙云秀”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自己情绪的转变,压抑至极致的转变。
但接下来还有更多更困难的戏。
一连几天都是“体力”戏,主要拍“刘大力”在鹏城的工作。
作为一个初中都没有毕业的未成年人,刘大力能够负责的工作都是些体力活。
这些镜头都是实打实的拍摄,比如说“搬砖”这个镜头,听起来很简单,但要让镜头足够真实与感人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在工地上,工人们都按照安全规定穿着长袖。本来就是夏天,衣服很快就会被汗水浸湿。
还有洒满衣服的粉尘、砖块摩擦出的细小伤口,这些东西都不是化妆能解决的问题。
最后谢北杨亲自去搬运砖块,直到真的融入工地,这些镜头才看看达到秦砚的要求。
类似的镜头还有太多,有的时候剧组成员们都很怀疑,谢北杨到底能坚持多久?秦砚和谢北杨会不会因为拍戏而心生间隙?
然而谢北杨全程都没有抱怨过辛苦。
“刘大力”靠打工在城市里安定下来了吗?
答案明显是否定,他不仅没有赚到钱,反而受到各种挫折,整个人如同尘埃一样,微不可查的堕落。
刘大力在工地之上认识了很多朋友,有的人带着他抽烟、有的人教他喝酒。
他也想拒绝,可不学会这些技能,工友们就会排挤他,刘大力必须得从众。
一开始只是伪装,到了后来刘大力也喜欢上了抽烟喝酒。
生活就如同泥泞一样,让刘大力越陷越深。
工地上和刘大力年龄最近的几个小伙子都已经成年,他们有的人还奋斗的想法,有的人已经逐渐适应大城市的“生活”。
“大力啊,你还是个雏儿吧?走,哥哥们带你去开开眼界。”
那同样是一家按摩店,但比孙云秀按摩店更宽阔,好几个年龄不一的工作者出来和他们谈价格。
这个“开眼界”吓得刘大力立刻夺门而出,门的那一头是五光十色的诱惑,但直觉告诉刘大力,这一步一旦踏出,他就再难回头了。
也是到现在,刘大力才知道孙云秀到底从事着什么工作。
刘大力也说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或许孙云秀是自己看到过最美丽的女孩儿,或许因为她是老乡,刘大力再次回到了按摩店,也逐渐和孙云秀有了接触。
接下来两个人便是两个人关系不断走进的故事,刘大力和孙云秀之间的关系很特殊,在剧本之中也没有直接言明,只能靠演员和导演去揣摩。
然而谁能够知道这已经是剧情之中最为明亮的一段剧情呢?
因为最近秦砚对于谢北杨、奚芊芊的严苛,大家都已经知道秦砚的标准有多高。
他们都已经预见电影的拍摄,绝对不可能是一帆风顺。
但谁都没有想到最先出现问题的并不是任何一个演员,而是秦砚自己。
随着剧情的不断推展,每个人都明显的感觉到秦砚的状态越来越不正常,变得暴躁易怒,捉摸不透。
一开始整个电影完全由秦砚的把控,无论拍什么他都有自己的想法,演员只需要完成他的任务就可以。
同样如果演员有任何问题,都可以从秦砚这儿获得解答。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秦砚对于电影的看法却出现反复,连谢北杨他们也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秦砚。
“好了,谢北杨和奚芊芊你们过来一下,我再和你们讲一下戏。”
刚刚拍完了“孙云秀”向“刘大力”坦白自己这些年经历的戏,两个人都将崩溃、痛苦、自我剖析的情绪表现得很到位。
他们对于自己的发挥也很满意,反倒是秦砚在镜头前愁眉不展,他对于这段剧情怎么都不满意。
同时秦砚还把编剧王长勇叫到一起,电影最为核心的主创人员他们一起讨论刚才的剧情。
“虽然刘大力知道了孙云秀其实是一个特殊工业者,但是他并不会厌恶孙云秀,他是个好孩子”
这是王长勇的想法,在他的构想中 “刘大力”应该更善良一些。
但是秦砚却有不一样的看法,他说道:
“世界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王老师,你在书中所写的刘大力接受了孙云秀的身份,然后两个人关系还越来越好,我觉得不太现实。”
“除非刘大力,贪图孙云秀的美色。”
“刘大力不是这种人!”王长勇立刻反驳到。
“我觉得这里要体现出刘大力对孙云秀的嫌弃,同样是社会底层人物之间的互相嫌弃,才能把人性的恶展现出来。”秦砚也寸步不退,继续说道。
“你要知道越是凄惨、越是生活在底层的人,越有可能为了一丁点的利益和对方互相勾心斗角,从来不存在什么的感同身受。”
秦砚的出发点则完全不同,他始终觉得既然《生于淤泥》已经展现出了复杂的人性,就应该要把这一部分内容表现得更加深刻。
在秦砚看来,王长勇对于角色的设定还是太理想化了。
当然,秦砚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因为他当初评审剧本的时候,他完全是按照商业标准那一套在进行审核。
如何进行剧本的起伏设置、如何抓住观众的情绪、当观众因为剧情而难受的时候,应该给观众一些什么样的正面反馈,从而让观众继续观看……
很明显一个善良、纯粹的主角更容易让观众喜欢。
包括前段时间秦砚对于剧本的调整,都是为了让剧情更加的具有冲击力。
但现在他却犹豫了,要不要把《生于淤泥》拍得更加深沉。
秦砚这些年所拍电影和自己上辈子对于电影偏好,已经形成了极其明显的反差。
虽然秦砚每一次拍电影都能够取得很好的票房成绩,但这些电影并不是秦砚自己的审美表达。
比如说在《大笑江湖》之中,秦砚从来不认为一切的问题都可以用钱来解决,他更欣赏男主角那种傻乎乎的冒险精神,但在电影的结局他还是安排了一个用金钱解决战斗的爆笑结局。
而在《守门人》之中,秦砚其实也并不是绝对程序正义的坚持者。
他可能有一些其他的法律观念,但是他知道如果按照自己想法拍摄的《守门人》无法迎合西方的市场,没有办法帮助自己走出世界。
在商业成功和艺术表达之前,秦砚选择了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