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灯光随着脚步声亮起,声响回荡开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赵沉星才问起话,你去跟你舅舅说了?
  也就是教导主任。
  沈律应了一声,我不说,别人也会告诉他,不如我先说。
  赵沉星默了下,答应了什么?
  沈律侧过头看他,好好学习,为校争光,跟珊姐一个意思。
  在想什么?
  赵沉星舔了舔唇,在想要跟我小姨说一声。
  礼尚往来。
  沈律停下来看他,眸色深暗。
  走吧,回家。
  脚步声延续,感应灯一层一层亮起,像花朵砰然绽开。
  想向亲近的人分享这份喜悦,想获得认可,想融进对方的生活里。
  恋爱之后难免如此。
  如果对方亦然,那自然会花开遍地,心动不已。
  隆冬已近尾声,年味儿刚散,家家户户还贴着大红的窗花对联,残留着些许腊香。
  沉星?找什么呢?关蓉取下围裙走过来问。
  赵沉星翻东西翻得累,一脑门的汗,现下脱了外套卷起袖子,沈律24号就是明天生日,我给买的钢笔没找着。
  关蓉眨了眨眼,啊,会不会是放在书架上了?
  赵沉星焦躁摇头,刚找过了,没有。
  关蓉又想了想说,那在之前穿的那件袄子口袋里?
  见赵沉星只顾摇头,关蓉抿了抿嘴唇,你别着急,我帮着你一起找,实在找不到还可以换一个送。
  她想起什么,又说:我记得你爸爸还给你拿了样东西,让你送给沈律的
  赵沉星站起身,呼了一口气,那个早给过了,赵充想拿去和他们家交流感情的,不算正经生日礼物。
  赵充当面把东西塞给他时,态度良好地交代了几遍沈家夫妇喜欢你,你多和他们来往、你多去找沈律问问题,这感情不就好起来了,同班同学的,人脉就是一点点积起来的懂么?
  如果不是懒怠被说教,赵沉星甚至不打算把赵充备下的礼送过去。
  生日当天。
  早起时就淅淅沥沥下了点儿雨,以至于将将要褪去灰黑外衣、出芽新生的万物都洗的光亮。
  风依旧冷冽,带着丝初春柔和的劲道,噙着白梅淡香滑过半空时,只助力了高飞的鸟,连一片积起的乌云都未能拂去。
  沈律起的很早,跟着易芝布置安排。
  沈家除了易芝本人,其余人的生日一向从简,少去许多俗套的流程,少应对很多麻烦的人。
  比如去年。
  过年时亲戚朋友都见了个遍,趁着难得相聚,祝福早已一应送上。因此生日时,就只有一家三口热闹热闹,没再兴师动众。
  今年只是在去年的基础上,又添了一个人。
  最开始,想添的这个人并不大愿意来。
  毕竟上一回来,是赔罪,这一回来,意义变化颇大。
  但赵沉星高兴的时候,极好说话。
  高兴完,就毫不在意神采飞扬地一口应下。
  大约由于想念,沈律的催促电话拨得很早,戴丰宇刚刚发来【祝你不止生日快乐】的祝福语。
  接通时,对面传来一点车流声,环境并不算嘈杂。
  沈律挑眉,你在哪?
  赵沉星:在路上,准备给你去整个生日礼物。
  沈律笑了下,什么礼物要一大早去买?
  赵沉星挑唇,去植发,去晚了得等挺久。
  沈律微愣,你头发挺多
  赵沉星却没答他,只问:现在是几月?
  沈律如实说:二月。
  赵沉星否定道:是正月。
  他又问:你是我什么人?
  沈律:男朋友。
  赵沉星接着否定:论资排辈,不是算表舅么?
  沈律牵起唇角,所以?
  赵沉星:正月剪头死舅舅,这不是琢磨着,给您增个寿?
  犯不着。沈律笑意未敛,重新问了一遍,你在哪儿?
  赵沉星看了眼周围路牌,坐公交来的,刚到站下车,一会儿就到了。
  我去接你。沈律说。
  易芝这会儿正拆着快递箱,把里面的装饰物一件件拿出来。
  东西零散几件,小巧精致,主要是要营造个气氛。
  翰翰吵着要来呢。易芝瞧见他,放下了手里云朵样的装饰抱枕,笑着说,我跟他说,明年一定叫他。
  不要骗小孩子。沈律笑了声,拿了外套披上,我出去接个人。
  到了?易芝看了眼表,起了身,那我也得准备准备,我刚学了两样甜品,得露一手。
  关门声响起,灌进来一点冷风和细雨。
  沈律撑起伞,将长风衣带出来的暖气笼住,抬头看了眼湿漉漉的天空。
  公交车站离得并不算很远,六七百米的距离。
  没走多久,两人就碰上了面。
  赵沉星咬着颗糖,见着人,自然而然收了伞,躲进沈律伞下,说:生日快乐啊寿星。
  他抬起下颌,调侃道:真不用我去植发?我可没带别的礼来。
  沈律将他拉近了一点,拂去他肩头落下的一点雨,礼不是来了吗?
  赵沉星愣了下,迅速反应过来,心情颇好地抬头碰了碰沈律的唇,嘴甜。
  沈律却没动,微微蹙眉,这礼也太轻了。
  别得寸进尺。赵沉星稍稍后仰,说罢从怀里翻出个小长盒,拍在沈律胸口,正经的礼在这。
  昨晚才被整理家务的关蓉找了出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塞在被窝里,夹在垫褥的角落。
  他这话音刚落,挨着尾音就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两声猫叫。
  赵沉星没理,边走边说。
  说了十几步路,那猫叫声就挨着他的话响了十几步路。
  沈律回头看了几眼,却什么都没见着。
  赵沉星停下来,转过身。
  始作俑者这才抓住机会从路边灌木里一跃而出,望着两人嗷嗷直叫。
  看赵沉星没有反应,还大着胆子走过来蹭了蹭他的皮靴。
  然后再瞄赵沉星一眼,歪着身子就倒在了靴面上。
  碰瓷?赵沉星有点好笑地伸手将猫捞起来。
  沈律指尖轻轻戳了戳猫脑袋,眼睛微亮,它好像挺喜欢你。
  赵沉星哼笑一声,八成是饿了来讨饭。我见多了。
  沈律发出疑问,经常有猫找你碰瓷?
  赵沉星将猫放下来,很早以前了。
  你走吧,我什么都没带,给不了你吃的。赵沉星说。
  那猫冲它晃了晃尾巴,开始小声地喵喵叫。
  赵沉星顺着它的动作幅度忽然注意到什么,眉头一拧,它尾巴好像是断的,后腿也有一块烂到露肉了
  沈律移过视线,看着他。
  赵沉星转了个身,那猫便跟着他转身,折起的尾巴蹭着他的腿。
  也就是顷刻间有的主意,赵沉星蹲下身将淋得湿乎乎的猫抱起来,朝沈律道:这附近有宠物医院吗?带它去看一下。
  沈律应声,一边带路,一边给易芝发了要晚归的信息。
  当天,直到天色暗下去,易芝才叫司机送人回家。
  临走前,趁着沈律走开的一小会儿,易芝朝赵沉星小声道:那小橘子就放在这边治疗,过两天开学了再给你带过去。
  小橘子指的就是捡到的那只橘白色的公猫。
  才四个月大,带到宠物医院简单处理后,建了档,驱了虫。
  好在因为年纪小,断尾也很容易长好。
  沈律又去宠物店买了猫粮猫砂等用品,看来是想养着。
  哪怕刚遇着时一点看不出来。
  赵沉星摆摆手,我和沈律说好给他养,我不会养猫。今天又正巧他生日遇见的,和他挺有缘分。
  易芝微惊,但小橘子不大喜欢沈律啊。
  刚刚还试图挠他,看着野得很,和对赵沉星完全两个样。
  赵沉星摊手,想说这有什么,我一开始也不喜欢他,但想着想着就有些脸热,就闭了嘴。
  易芝又笑着说:不过沈律应该挺喜欢它,它和花花长得有点像。
  花花?赵沉星重复。
  对,沈律小时候有几年,我们没时间照顾他,他自己领养了只三花猫当玩伴,可惜后来花花得病去世了他一直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就没再养了。
  花花最初也很野,猫界跑跳冠军,也会抓人,但后来就只亲小律一个,希望小橘子也是这样
  沈律送他出门时,本想抱着猫一起,但猫十分不配合,只能作罢。
  赵沉星嘲笑完,站在茫茫暮色下,转过身看他,你好像喜欢野的?
  沈律眸光投落下来,看进他眼睛里,对。
  寒凉的风里,沈律按着他颈侧倾过来,呼吸滚烫。
  窗外,万木葱茏,暑气灼人。
  赵沉星盘腿坐在沙发上,对着空调冷气撩起衣角扇了扇,手机被微信消息砸得咚咚直响。
  赵沉星滑开屏幕看了一眼,是瞿子成发来的七八张照片。
  照片里,烈日似火,抬头黄土背朝天,两栋布满绿网的在建高楼就屹立在这荒芜之中。
  又发来一条语音。
  瞿子成:这就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赵沉星轻哼一声,摁着语音说:那就前面那栋楼,给我折现。
  最后还礼貌地附了声谢。
  沈律拿着盘冰镇切好的瓜走过来时,恰好听到了这一句,轻笑出声。
  瞿子成:赵哥!一毕业就被我爸抓来自家工地体验生活就已经够惨了,你还剥削我!
  赵沉星丢开手机,懒得再理他。
  他们什么时候到?赵沉星戳了一块瓜,问。
  快了。沈律低头,扫了眼他毫无所觉地露出来的腰腹,甜么?
  甜啊赵沉星余光瞄见刚睡醒伸着懒腰走过来的猫,刚伸手要招过来,肩上骤然一重。
  赵沉星睁大了眼睛看向沈律,不是,你等等
  随后手也被按住动弹不得。
  能重新大口呼吸时,耳边交错着猫叫声和门铃声。
  沈律站起身,理好领口,才去开了门。
  沈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戴丰宇刚打完招呼,顿时就后悔了。
  他来的大概不是时候。
  沈律扫过站在他身后明明挺大个头偏偏狗腿似的赵琰之,点点头,进来吧。
  戴丰宇察言观色,忍着没问,但赵琰之尚不知情,出于关心就问了一句,你嘴怎么回事,大夏天的上火了?
  沈律头也没回,猫咬的。
  赵琰之:那这胳膊上呢?
  猫抓的。
  赵琰之:你家猫挺凶啊。
  确实凶得很。沈律挑眉,很快带过了这个话题,你们歇一会儿,十分钟后走。
  见人进了卧室,赵琰之环视四周,问:赵沉星是不是还在隔壁?我去叫他过来。
  你瞎么?
  赵沉星缓过了气,撑着手肘从沙发上坐起来,舔了舔唇缝间的腥甜味,转过头,你还真来了啊。
  他这亲哥,说追就追,连带着对自己都有求必应,结果死缠烂打追了一年半还没着落。
  好歹戴丰宇现在也懒得撵他了,不知道算不算有所软化。
  赵琰之态度十分亲切,掏出跑车钥匙晃了晃,小宇可没摩托,跟不上你们,这时候不就得用上我这个司机了嘛。
  戴丰宇踹他一脚,跟你说了别那么叫!你自己非要跟来的,少给自己找存在感。
  赵琰之没能躲开,痛叫一声。
  大概是他叫的十分惨,戴丰宇看了他两眼,难免升起些后悔愧疚的想法。
  赵琰之叫完,不吵不闹,坐到沙发上揉着腿,又拿根水果叉叉了块西瓜给他,小宇,吃瓜。
  戴丰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来。
  赵琰之顿时笑出花来。
  赵沉星没眼看,站起身去拾掇东西。
  一放暑假,赵沉星就去报了个摩托车驾照的考试,初期找师傅教,后期沈律带他上路。
  他前几天刚拿到驾照,这会儿是沈律要带他去机车俱乐部逛逛。
  戴丰宇听说这事便也要来瞅瞅。
  至于赵琰之
  赵沉星用脚趾头猜都知道他什么心思。
  那俱乐部女骑不少,个个腰细腿长,他怕戴丰宇被勾了魂。
  一行人整装出发,沈律戴上头盔,长腿一跨坐上后座,双手搂住赵沉星的腰,走吧。
  赵沉星对他要求两人共乘一骑没什么看法,但对腰上的手有。
  他顿了几秒,还是随他去,低俯下身,转动把手。
  他还是学了之后才知道,后座的人扶腰扶油箱都行。
  沈律不让他抱着腰,纯粹是因为他腰上敏感得很,按本人的话来说,就是会分心。
  摩托车起步上路,骑出一段路后,赵沉星从后视镜里瞟了眼,见赵琰之果然开着跑车载着戴丰宇跟在十几米开外,便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