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目光冰冷,在楚云声飞身掠到其面前数步之遥时,锵然一声,将最后一截剑自剑鞘中蓦地拔出。
子夜深山,突兀飞出了一道白虹。
白虹绚丽无比,锋锐骇人,几乎吸纳了周遭林木间的所有细微光芒,四面愈暗,此剑愈亮,天地宽阔无边,眼前唯此一剑!
看到这拔剑一式,楚云声也心神微凛。
就这一剑,便知之前那几人与李崇相比,剑术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这时,楚云声脑海中闪过了此人的白龙榜排名,第二十四,长虹剑李崇!
鼻尖忽地落下一点凉意。
是雪。
林中开始下起了雪,浩浩荡荡,飘飞夜空,落于凡尘。
伴随着无数飞扬的雪花,有一剑横空斩出,四面树木满树碧叶应剑气颤抖脱落,发出金铁般的铮鸣之音。
“锵——!”
一声利响,两剑相撞。
几个呼吸之间,剑刃与剑刃,剑气与剑气,皆是碰撞了数十上百次,残影仅凭肉眼竟无法捕捉。
谢乘云似是左手不便,又似真的已油尽灯枯,无力支撑,完美无缺的剑势竟略显出了颓势。
楚云声脸上露出明显的惊慌,配合谢乘云的出剑,飞速躲避,不知不觉靠到了前方一处断崖边。
“谢家剑,不过如此!”
李崇步步紧逼,一同战于树林边缘的断崖:“今日我便先杀你,再杀了你这忠心耿耿的坐骑!”
闻言,谢乘云似是大怒,剑路一转,竟抛去了雪之变化,无比刚猛地劈斩而下。
李崇眼底闪过一抹喜色,机会来了!
他不守反攻,迎着这一剑飞身侧步,便要割取谢乘云项上人头。
可有一道光却比他更快。
那是一道刀光。
李崇愕然转头,发现这玄奥诡变的一刀竟出自那名沉默背负着谢乘云的面容陌生的青年,他的眉眼间再不见了方才的慌乱无措,竟是出奇的冷淡从容。
这不是谢家仆役,这是一名刀道高手!
同时,他也看到了谢乘云面上毫不掩饰的讥嘲,这一刻,李崇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他不是在与谢乘云比剑,而是在与两个困兽做生死斗。他既选了趁人之危,那自然也要面对刀剑合璧。
可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刀光刺破了他的胸膛。
但这一刻,李崇却忽然更加惊愕疑惑了,这样的一刀,破开他的护体罡气,捅开他的肋骨,却竟然没有一刺到底,将他立时毙命。
不过他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楚云声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直接踢下了断崖,几乎在他跌落的瞬间,一道腥风扑来,一条黑色巨蟒碾压着大片低矮灌木,猛地弹出甩尾,朝他缠来。
绝处逢生,有人来救他了。
但李崇却并不感激这相救。
他想起了少年时第一次见到谢乘云在上京与人比剑的场景,那画面很遥远,也很模糊,但谢乘云在擂台之上说出的那句话,他却记得无比清晰:“我出剑,是不怕死的。”
……
抓住云巧绿分散心神去救李崇的时机,楚云声收刀抬指,在胸口穴道连点两下,于经脉剧痛之中,一口血溢出,身法全开,形似飞烟,一掠百丈,奋力冲向铁山寺。
背后,谢乘云连战力竭,已然半昏半醒,但却仍大睁着眼,望着前方。
“楚楚,你不好奇李崇口中的剑骨是什么吗?”
谢乘云虚弱的声音在楚云声耳边响起。
楚云声大约能猜到:“这就是谢家与李家的恩怨。”
“对。”
林叶打在脸侧谢乘云,刮出细小的血痕,两人已都无法维持护体罡气,浑身狼狈。
他咳嗽了一声,低低道:“当初木悦心擅闯谢家祖地,我谢家人将其围困,木悦心为出逃用出诡异奇毒,便是游仙中了此毒,也是无药可解,只能以修为境界压制,而游仙以下,若想缓解,便唯有服用李家禁地可解百毒的神仙池池水。”
“论剑道,谢家剑在当世可谓首屈一指,便是那些剑宫剑派,亦不敢说定能胜过谢家剑道。于是,我谢家便以倾力相助李梧融合后周天子剑为条件,求上了‘北斗天’李由真。”
“可李由真信不过谢家。”
“她不需要谢家的帮助,只要谢家人以自身或世代相传的剑道凝聚的一根根剑骨,连三岁稚子亦不放过。”
谢乘云顿了顿,轻声道:“我在那一年出生,因是未满月的婴儿,所以免去了此祸,成了谢家最后一个,也是除游仙外唯一一个还生有剑骨的人。”
楚云声闭了闭眼。
他的眼眶有些酸涩。
谢乘云说出这桩隐秘之后,便不再开口,只微弱地缓着呼吸。
楚云声静静赶路,也未说话。
浓雾之中,铁山寺的轮廓飞快清晰,山门遥遥在望,灯火温暖。
然而,就在他们登上石阶,将要奔到铁山寺山门前,以内力大喊求援时,那扇紧闭的木门却嘎吱一声开了。
云巧绿倚门而立,笑盈盈道:“玩耍结束了,小老鼠们。”
二话不说。
抚雪剑剑光再起,楚云声当即调头,朝后急退
第214章 闭关十年后我天下第一了 28 错愕……
何谓生死关头?
此时便是生死关头!
丹田气海钻心般的刺痛加剧,谢乘云微微蜷起了腰背,握剑的左手颤抖痉挛,一道道细小的血管爆裂,满袖殷红。因过分枯竭真气内力,已伤根本,他的七窍也渐渐渗出血来,苍白的面容霎时可怖至极。
他不知疲倦不知疼痛地在挥剑。
一剑又一剑,剑剑不停歇。
山中狂舞的雪花陡然滞空一静,转瞬便重如千钧,呈雪崩之势汇聚,直扑铁山寺大门。
开剑台时与林策的比斗是剑道之剑,而此时面对云巧绿的,却是绝境求生的杀人之剑!
雪崩若天倾,摧枯拉朽。
铁山寺前的山道两侧无数林木脆弱断折,山石崩裂飞溅,走兽凄号奔逃。
云巧绿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一手抬起,黑蟒从林中游来,将尾巴松开,因接触黑蟒毒液而昏迷的李崇便被甩在了地上:“抚雪剑,有点意思。”
风声呼啸凛冽。
口鼻之间,满是涌出的血腥黏腻。
楚云声几乎感知不到自己的双腿了,只是本能地在汲取着几近于无的最后一丝真气,本能地施展身法,向前飞掠。
完好状态下的谢乘云和恢复了两三成内力的楚云声尚且挨不过云巧绿几招,更不要提此时真气枯竭,身受重伤的两人。除了期盼谢乘云的剑能拦上一拦云巧绿的脚步,留给两人的,便只剩下了逃,逃,逃!
而究竟逃去何方,逃到多远,楚云声在转过身的那一刻就已有了打算。
云巧绿既然能如此光明正大地从铁山寺的山门内走出,而铁山寺住持毫无反应,可见要么是铁山寺已投了李家,要么就是整座寺院都已遭了祸。
不论是哪种,都不能再将希望寄于其上。
而偌大一座烟霞山,偌大一片环滁山脉,又有何处能救得了他们?
楚云声自觉获救已是无望,唯一剩下的便是寻得一处九死之中的生机。
在判断出他和谢乘云眼下的境况的刹那,楚云声脑海中便冒出了方才连斩李家含神剑术高手的那条小径。
之前入山奔逃时,他习惯性地观察过山脉走势与大致地形,若是他记得不错,那条小径的万仞绝壁之下,并非是深山谷底,而是穿过烟霞山的一条浩荡大河,河面足有百丈宽。
走投无路,挣扎等死,不若假装坠崖,他在上京时为假扮季灵准备过一条长鞭,大可把长鞭缠作钩锁,再以身法配合两人的兵刃,滑下峭壁,入河逃遁。
盛夏河水丰沛,能迅速遮掩气息与痕迹,便是云巧绿为定丹后期,也难以在奔涌的河水中将他们立即锁定,除非她一掌一掌不断地劈开河水,顺着水流把他们挖出来。
然而云巧绿虽当真有一掌断河之能,可若在追赶时比他们慢上那么一分两分下崖,以大河的狂涌之态,等她一掌劈来,只怕水流早就已经将两人送出了半里之遥。
且这河水虽湍急,但要是入水得当,以他与谢乘云真气锤炼过的含神巅峰的体魄,几乎不会一头栽死水中,顶多伤上加伤。
如此,也是寻不到任何生路后,所剩的唯一办法了。
与云巧绿正面搏杀,顶多十招便会魂归黄泉,跳崖入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见到楚云声飞奔的方向,谢乘云心有灵犀般立时明悟了楚云声的想法,不等楚云声传音说与他听,便率先咬牙道:“走峭壁,我来拖云巧绿!”
楚云声点了点头。
他的颈侧与衣领已经淌满了温热,那全部都是谢乘云的血。
乌云狂涌追来,风雷摇动山林。
突然,一道亮紫色的闪电劈开浓重夜色,一击砸向两人。
随雷电而至的,是一抹飘摇于身后百丈远的红色身影。
楚云声的感知几乎扩到了最大,脚下发力,侧身一避,雷电带着紫色的火焰落在了脚边,烧焦数绺长发。
小径峭壁就在前方,云巧绿似乎猜到了他们的打算,吹响一声奇异哨音,满林簌簌声,无数毒虫蜘蛛如黑压压的潮水般钻出,前路被瞬间淹没。
楚云声欲要踏树,树上却探出一双又一双幽绿的蛇瞳。
双眉紧锁,楚云声别无选择,反手抽刀,一刀斩出便是数丈跨出。
刀气奥秘无双,阴阳轮转不息,出时不惊人,落时却如秋风扫落叶,将大片毒物尽皆扫荡碾死,路面一时毒液飞溅,腥臭熏天。
毒液侵蚀衣衫肌肤,两人只求逃命,来不及躲闪,奔出不远,身上便几乎是成血葫芦。
幸好两人今日都服过楚云声的解毒丸,此等寻常毒物并不能将他们毒死。
但解毒丸只解毒,却无法抵御沾染毒液的疼痛。
楚云声扶着谢乘云右腿的手勉力抬高,令其避开了大部分毒物,饶是如此,谢乘云也仍觉浑身上下灼烧般的剧痛,仿佛整个人是在打油锅里行过,无数滚烫的热油泼在身上,疼得近乎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