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这错身而过之间，方清城突然伸手一挡，遥遥的挡在了他面前，淡然道。
“叶先生，我有一句闲话，你要不要听一下？”
“闲话就不要讲了，正经话差不多还能听一下。”
叶小孤说是不怎么乐意听，话语之间还是缓下了身形，静静的站在方清城十来步开外等着他的下文。
对于方清城，其实他也有许多疑惑，只是可惜这年月无依，很多事都没法说个头尾。
更何况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对于方清城这个引路人自然也就少了几分管闲事的心思。
如今听着方清城主动挑起话头，他倒也乐意听听会有什么个调调。
方清城见着他停下来，径直伸手指了指刚才已经被雷光炸开的凉亭，随口说道。
“说来话长，不妨到那凉亭里坐会儿？”
“凉亭？算了，随便坐会儿吧。”
说话间，他也没穷讲究跟着方清城就落在了那一片碎砖瓦之中。
先前引动的雷光是他记忆混乱的时候，无意引动的正阳雷罡所引，声势浩大却又异常精准。
单单只是把那凉亭轰了个稀巴烂，周围的回廊屋檐反倒是半块瓦片都没有落下来。
叶小孤原本以为这方清城会让他一起坐在那堆碎砖瓦上聊两句，没想到那方清城显然是比他这会儿要有智商得多。
眼看着方清城自顾自的走到那回廊之中，顺势就靠在栏杆边靠着坐了下来，他一时还不免挑了挑眉头，暗自觉得有些好笑。
或许是因为这玩笑如此，他心中的郁结也淡去几分，自顾自的抱着晕过去的顾水梦就走到了方清城对面坐下，随口说道。
“怎么说？”
“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满心积极，没想到方清城这个时候却打起了迷糊。
索性还没等他皱眉开口，方清城便随手搓了搓栏杆边先前的散乱的扬尘，淡淡的说道。
“感觉如何？”
“什么感觉？”
“身负天师资，或者说本就是转世天师的你，如今的感觉如何？”
“这能有什么感觉的？”
叶小孤听着这话，下意识的还忍不住自嘲似的笑了笑。
“方道长一路上跟着我走过来的，我摔得个鼻青脸肿的时候，你也搀扶个一把，你现在问我这是什么滋味儿？会不会有些太嘲讽了？”
“……嘲讽？”
方清城扬了扬指尖的灰尘，目光落在叶小孤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悲喜。
“尊为天师的你执掌三界九霄，凌驾于八极众生之上，原本应该是神威无双呼啸苍穹而莫敢一当才对，为什么会是如今的模样？”
“如今的模样？”
叶小孤听到这话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只不过也没有看见自己的模样，反倒是瞧着怀里的顾水梦睡得还挺甜的，一点儿都不像是被人打晕过去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发现他的注意力都在顾水梦身上，方清城幽幽的看了看回廊的檐角雕花，淡淡的问道。
“为什么你会兵解重生，舍弃了万千道行和无数信众？”
“我不知道。”
“你可知道道门浩劫难定，昔日无数门徒血染一方，更有末法之祸让这隐世秘境都难保朝夕？”
“……这我倒是知道一点儿。”
“知道一点儿？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如此懒散？！你身负命格无双，本该为了天下安定，众生太平竭尽心力！但是你现在做了什么？！”
“……”
说着说着，方清城突然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句，一时还惊得叶小孤错愕难言，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个看似五大三粗的粗莽汉子，要不是穿着的是一身不太合适的俗世茅山道袍，这怒喝之间还真能多上几分气势。
唯独这一声怒喝略微有些没头没脑的，让人感觉稍微有那么点儿不知所以的意味。
方清城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稍微舒缓了一口气，暗自平复了一下情绪。
等待看着他稍微平静了一点儿，叶小孤这会儿才不由得问了一句道。
“冒昧的问了一句，我们认识吗？”
“……先走一步。”
方清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话说完，叶小孤本来还想追问两句，但是瞧着方清城那蹒跚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又没什么心思多问两句。
隐约之间，他感觉似乎是昔日就认识这方清城一般，只不过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有这么一号人物。
仔细想想这周围，但凡是能够喊出个名号的人好像都是局中人，即便是认识也不算奇怪了。
这么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自顾自的抿了抿嘴儿，倒也没心思多想些什么，顺手就抱着那姑娘走向了厢房。
前世今生因果如何都算是旧事了，此生此世，他能够做的事情也不多，索性还是先顾着自己为好。
就这么一念闪过，好像一切都有些理所当然的意思。
叶小孤自我开解了一番，随意的找了个厢房，没想到这银霜宫看起来不怎么样，这些厢房的布置却是实打实的奢华无比。
他抱着顾水梦随手推开一扇平平无奇的雕花木门，一眼看去竟然还是一面纹金镶玉的影壁。
绕过那影壁还得走上一条曲折小径才能见着一座宽敞的小厅。
这小径的样式看起来也颇有些九曲回肠难两断的意思，虽然渐次平整也算得上合理，一步一石也还算平整。
但是看着那一方方砚台似的黑色石头，叶小孤下意识的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难不成是有什么机关陷阱？”
这样入户的曲折小径小径，其实他以前也见过，不过那是在任含香的那辆豪华马车上。
同样的入门小路，同样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幽幽清泉，如果说是单纯的风水装饰其实也还算是合情合理。
就怕这东西不单单只是风水装饰，那就不太好说了。
心念之间，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本来还寻思着要不要试探一下。
没想到怀中一直昏睡至今的顾水梦突然一个机灵就清醒过来，他猝不及防之下一时还没把她抱住。
只听着“噗通”一声，那姑娘一下子就半只脚踩进了门前的水里。
索性这水也不深，约摸只有个一尺来深，单单只是听着响声大，权且只算作是装饰而已。
“我他x的！”
没想到这姑娘只是一脚踩在那水里，一下子好像还给气着了似的，一回头就破口大骂一句，顺势就要一巴掌招呼在他的脸上。
不过这一巴掌还没有落实，叶小孤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这会儿站在水里矮了半截的缘故还是什么，感觉就是平白的少了点儿气势。
她这边一巴掌没来得及落下来，叶小孤顺手又将她揽入怀中，信步就走过了这小径，淡淡的说道。
“我现在只想起了昔日有个拜师大典，你也是我的门徒之一。我虽是转世之身，但是怎么说也算是和你相识一场，你若无心害我，我也不会伤你。”
“哼！你伤我试试？球本事没有，口气倒是不小。”
“不着急，一会儿你便知道厉害了。”
他这边把话说到这儿，顾水梦心里下意识的也有些心虚，只不过她的目光一瞥，落在自己刚才踩在水里的脚上，一时又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这姑娘好半天没吭声，叶小孤自顾自的抱着她看了看这厢房，一时还真是不免有些错愕。
寻常宗门厢房大都是布置简单得体，不夸张的说桌椅板凳备置齐全差不多也就够意思了。
稍微好一点儿的分个朱红梁柱，金紫门廊已经算是奢华了。
毕竟仅仅只是一间厢房，用不了这么细心的布置。
但是这银霜宫看起来小门小户的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布置，这金玉珠宝都好像是一块钱四个似的，即便是不怎么在意这些东西的叶小孤都不由得暗自挑眉不已。
“这厢房按理来说也就是访客住宿所用，怎么这么豪华？”
“这就豪华了？乡巴佬~”
“我还真没见过这样式的厢房，莫不是梦儿特意布置来等着情/郎的？”
“我等你大爷！”
顾水梦毫不客气的迎头就骂了他一句，按理来说怎么说也算得上师徒一场，尊师重道不说，至少也没这般深仇大恨的意思才对。
只不过这会儿他虽是心里有些迷糊，一时又想不起关于这姑娘的什么琐碎旧事，索性也略过不提。
心中只是估摸着应该和张炎有关，想来张炎那小子长得也帅气潇洒，一头火红头发看起来也挺有份儿就算是讨得这姑娘喜欢也再正常不过。
心念之间，他随意的遐想未定，顺手就将顾水梦放下来，自顾自的坐在了小厅的桌前，敲了敲桌上的茶壶。
“梦儿，替为师准备点儿茶水。”
“我准备你……”
“你再骂一句试试？你还生怕我不收拾你是不是？”
“……”
顾水梦习惯性的骂了一句，只不过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瞪了一眼，一时也散去了这姑娘身上那嚣张的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