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综合其它 > 殿下让我还他清誉 > 第254节
  “小将军只说,要我们做什么。”
  年长药农握住云琅手臂:“大山里面,就没有我们不认识的路,没有我们上不去的地方。就连那雁门关连着的黑石沟、白草口,我们也悄悄上去过……”
  白源同景谏对视一眼,目光不由亮了起来。
  “好。”云琅点了点头,同他一起坐下,“方才听几位前辈说,能悄悄混进朔州城?”
  “能!那些狼崽子根本不会守城,往年来去自如呢。近些时候这朔州城里来了个老书生,帮那些金人整顿了防务,才不好进些了。”
  方才说过进城那人点了点头,接过话来:“可也能进去,只是费些功夫。”
  “老书生?”
  云琅心中微动:“可知道是什么人么?”
  “不知道,只听说是什么京里头的大官,叫人家赶出来了。”
  那人仔细想了想:“对了!他还要在朔州城开学堂,叫——叫试什么堂的……说是一分钱不要也能教娃娃们读书。谁听他的?给金人当狗,这般软骨头,能教出什么名堂来……”
  云琅抬头,迎上萧朔投过来的视线。
  ……试霜堂。
  襄王谋反事败,仓皇逃出京城。大理寺卿与三司使落在了皇上手里,京中如今仍在铁腕清肃襄王一党余孽,多少官吏连根拔除,唯独跑了一个集贤殿大学士杨显佑。
  替襄王一派招揽羽翼,将开封尹迫得屈心抑志,叫商恪滚了钉板,将云琅扔进了大理寺地牢,断骨去爪为襄王所用的杨显佑。
  “杨阁老。”云琅哑然,“原来在这儿。”
  “在这里比在京城容易对付。”
  萧朔道:“他长于庙堂之争。若论征战之事,只能比金人稍强些,替襄王来看着朔州城,勉强不出错罢了。”
  云琅点了点头:“襄王如今手中可用的人不多,朝堂不可谋,自然该人尽其用。”
  “用得好。”萧朔颔首,“一并了结,免去京中心腹之患。”
  云琅听出他话音,好奇笑道:“先锋官想去?”
  萧朔抬眸,不闪不避,迎上云琅视线。
  云琅心底跟着微微一动,眼底笑意渐渐凝成光影,握住萧朔扶在臂间的手。
  萧小王爷……睚眦必报。
  杨显佑在大理寺地牢,指使着大理寺卿先水牢后死囚,险些要了云琅的命。萧朔将此事装在心里,分明一日也不曾忘。
  “……好。”
  云琅叫他的目光烫得心底滚热,笑了笑,点头道:“你带人去朔州。”
  “如今朔州城中,剩的铁浮屠绝不会太多。”
  白源低声补道:“金人一共有四支铁浮屠,两支都困在了应城,这两支的兵力,早就已超过了朔州原本驻军。”
  “铁浮屠至多剩下八百。”
  云琅心中有数:“剩下的都是拐子马。拐子马装配轻巧,骑术高绝,与重甲的铁浮屠配合,专灭草原骑兵……不必在朔州城里解决。”
  “庞谢如今还没露面,不会只是因为路上耽搁了。”
  云琅道:“如今的局面,襄王一派想来也已知道,他们等不来襄阳府的私兵了……唯一的出路,便是再去找金人派铁浮屠来救。”
  景谏皱眉:“打成这样,金人还会再派铁浮屠?”
  “不派怎么办?城里还围着两拨呢。”
  白源摇摇头:“如今金人一样骑虎难下……剩下的铁浮屠里,有一支是守王帐的,绝不能动。庞谢若要借兵,只能借另一支。”
  云琅不置可否,稍一沉吟,又转向那个年长的药农:“葛伯伯,您说雁门关能上去?”
  “能,雁门关以前叫铁裹门,那原本不是个天然关隘,就是纯靠人凿开了勾注塞的石头。”
  年长药农点了点头:“雁门十八隘,最北面的白草口走的人最多,是条古道。白草口往东有段古长城根,叫草淹了看不出,我们私下里管它叫猴岭。”
  “猴岭那条路可险得很。”
  一旁的药农道:“那长城已残破得不行了,下头还有深沟,一不小心滚进去,能一头滚到雁门关底下。”
  “老哥哥,那不是深沟,是壕堑。”
  白源猜出了云琅用意,目光不由亮起来,笑着解释:“是以前打仗时用来屯兵的,进可冲锋袭杀,退可埋伏诱敌,最是有用。”
  “屯兵?”药农听不大懂,只明白了这一个词,“要我们带朔方军上去藏着?”
  白源点点头:“能行吗?”
  “自然能行!”药农拍着胸口,“那里面若要藏人,能藏得可多!马都能进去!”
  “只是山路实在难行,且与别处不同,易下难上。寻常马匹只怕连铁裹门也不敢上,须得是在山里跑惯了的马。”
  中年药农道:“不知朔方军的弟兄们上不上得去。”
  “上得去,我们正巧有在山里跑惯了的马,来了一半,剩的一半还在勾注山背后没送出来。”
  白源大笑道:“如今看来,竟像是天意一般了!幸亏当年京中要给少将军议亲……”
  “……”云琅咳了一声,及时开口:“白叔叔,同岳帅知会一声,轻骑兵带干粮清水,三更动身。”
  “好!”白源点了头,起身道,“少将军可还有吩咐?”
  “老规矩,人衔草马衔枚,冷饼清水,不可带酒,不可带羊肉。”
  云琅道:“刀不带鞘,以棉絮包裹,弓弩摘弦,箭羽在上。”
  白源利落应声,出营去找岳渠安排下令。
  云琅又同几位药农问清了些具体事宜,让景谏将人带下去好生休整准备,只等天黑透便动身启程。
  帐中空荡下来,萧朔走到云琅身旁,将他手腕搁在桌上,慢慢按过几处穴位。
  “叫你敷一敷,比之前好多了。”
  云琅笑了笑:“赌不赌?明日要下雨……这场雨还不会小,只怕能淋傻了铁浮屠。”
  “不赌。”萧朔取出药酒,在掌心倒出些许,覆着他腕骨慢慢揉开,“此事我宁愿你猜得不准。”
  “如今来看,准些的好。”
  云琅道:“你入朔州,几时能将拐子马引出来?”
  萧朔看了一眼他额间薄汗,不动声色,抬手拭了:“几时出城,你最方便?”
  “摸黑上山,加上转运马匹,少说要一整夜。”
  云琅看向萧朔:“再给我半天时间,能保证彻底稳妥。”
  “明天日暮前,朔州城内的金兵会冒险出城,营救应城内的铁浮屠。”
  萧朔点了下头:“庞谢若带来了第三支铁浮屠,见战火起,定然心焦,过雁门关时不会来得及再仔细查探。”
  “铁浮屠交给我。”
  云琅眼底浮起笑意:“你猜……应城里的铁浮屠,会急着救你我哪一头?”
  “救你手中铁浮屠。”
  萧朔道:“你已准备亮流云旗了,金人不曾与云骑交手过,可草原上没人不认得你的旗。”
  叫小王爷猜谜,向来没有半点趣味可言。云琅一阵哑然,攥了攥手腕,点点头:“既然如此,就有劳岳伯伯带人守在朔州城南门外,剿杀城中出来的铁浮屠了。”
  岳渠刚带人走到帐子口,脚下一顿,气急败坏:“你就不能等我进来再说一次?!”
  云琅咳了一声,压压嘴角笑意:“我自然可以……岳伯伯成家了吗?”
  岳渠:“……”
  “我听闻岳伯伯为守朔方军,不能留半分把柄给枢密院拿捏。”
  云琅:“故而至今……仍是孤身光杆。”
  岳渠抬手撸袖子,被几个将军抱腰拦住,低声劝:“岳帅,岳帅……”
  “而此时小王爷正在灯烛之下,抱着我,替我揉手。”
  云琅很是不好意思:“我怕岳伯伯见了,触景生情,心中黯然……”
  岳渠叫他气得暴跳如雷,哇呀呀灌了两口酒,带人布防南门去了。
  云琅微松口气,自己拭了额间又逼出来的一层冷汗,飞快掀了帐帘,叫药气散去。
  他不想叫这些长辈再替自己担心,将玉露丹与沉光一并收好,正要去拿桌上雪弓,手臂已被萧朔重新握住。
  腕骨贴合着掌纹,细细摩挲,拂去了盘踞不去的酸涩治痛。
  萧朔将袖箭摘下,替他扣合戴牢,将灯烛拿过来。
  云琅愣了愣,没绷住一乐:“这也照做啊?若来日我说——”
  萧朔低头,将云琅的掌心翻过来,落了个吻。
  云琅心头不争气地跟着一跳,话头轻滞。
  “来日你说,你我泛舟湖上,纵马山巅。”
  萧朔道:“今日之战,若当真如计划一般,该是定鼎之战,无限凶险机遇尽在其中。你既并非孤身光杆,也该分我一剂沉光。”
  云琅攥了手中能激发人体力的虎狼之药,手臂微绷了下,静了片刻,将一个玉瓶递过去。
  “不是这个。”萧朔道,“你不必再动给我玉露丹护心脉,自己留两剂沉光的主意。”
  云琅一阵头疼:“你这人怎么——”
  萧朔半跪下来,迎上他视线。
  云琅怔住。
  军中的礼仪,小王爷是不必守的。可此时萧朔神色却极平静,如同任何一个最寻常的仗前先锋,单膝点在他面前,仍牢牢扣着他那一只手。
  他的先锋官,他的同归人。
  云琅立了良久,忽而释然一笑,将一剂沉光分过去,伸手拉了萧朔起身:“有些苦,吃了记得含块糖。”
  萧朔眼底光海一掀,将他的手连同沉光一并握牢,将云琅揽着肩背,贴在胸前。
  “到时酣战,未必顾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