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余在与这些大楚最上层的女子相处中,渐渐的视野也变的开阔许多。
  在不知不觉间,端午节快到了。每年端午,皇室都会派公主主办宴会,在永定河边,观赏赛龙舟大赛。
  往年都是由公主轮换着主办,但今年,各府上接到的帖子上的印章,竟然是大长公主。
  各府上的老太君连忙吩咐手下的管事,重新准备参加宴会的衣服首饰,原本计划只有小辈出席,也改成了老太君带着全家女眷一同参宴。
  东街张府,张老夫人站在马车前,不悦的看向张夫人,旁边扶着张老夫人的周姨娘立马出声道:“姐姐这么大把年纪,怎的还打扮的和个小姑娘似的,这些宝石可晃的我眼花。”
  “摘了。”张老夫人放下话,转身进了马车。
  旁边的张鑫阳似没看着自己母亲的难堪,蹦蹦跳跳的钻进张老夫人的马车,撒娇道:“我们快些走,我好几日没见着姐姐了。”
  张夫人象征性的从头上摘了一个红宝石钗子,进了后面一辆马车。
  永定河旁,江余忙的脚不沾地,确认各处无误后,接过旁边丫鬟递来的帕子搽了搽额间冒出的细汗。
  “江姐姐去旁边歇会儿,剩下的我看着就好。”六公主关切道。
  “那就麻烦公主了,我先去后院看看大长公主准备的如何。”
  六公主眼神复杂的看向江余的背影,这位前几个月还名声极差的状元夫人,如今被大长公主带在身边,几乎当女儿看待,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想到等会儿慧敏见着江余后的表情,六公主欢快走向正厅,接待那些先一步到达的公主郡主。
  第25章
  先皇帝子嗣单薄, 于是将公主与皇子一起排序,但如今仍然活着的,也就黎王, 小皇帝,三公主, 六公主。二公主出生时体弱早夭,四皇子在母胎里没养好, 出生后勉强支撑到六岁,也去了。
  最小的六公主因为和小皇帝年纪相仿,更亲近当时还是五皇子的小皇帝。于是在她看到亲近黎王的三公主坐在正厅, 拉着慧敏郡主谈笑风生时, 不快的鼓起腮帮子。
  六公主整理了下裙摆,微抬起头,走进正厅。
  “姑姑还在后院整理, 三姐先坐着, 我去前边接待贵客。”六公主挥手, 让丫鬟上新的茶点,一幅主人家派头。
  “六妹从未办过端午宴,我还是随你一同去,不然办砸了, 可是给姑姑脸上抹黑。”三公主这般早就到了, 也是想在大长公主面前表现一番。
  因着大长公主不喜她, 先皇对她也是淡淡,今年她都二十,还未有封号,平日里只三公主三公主的叫着,如今还好, 皇帝还未大婚,没有子女,若是等新的三公主出生,她这做姑姑的,脸往哪里搁。
  还有这个即将及笄的六妹,她与新皇关系亲近,若是被直接封为长公主,岂不是谁都要看她笑话。
  六公主明白这个姐姐的小心思,但她一日站在黎王那边,大长公主便不会真的亲近她。虽然大长公主确实不喜太后,当年甚至为了太后的事与先皇大吵过,但是这也不代表大长公主就因此喜欢蒋太妃和黎王兄。
  新科状元陈明轩是五哥的人,而大长公主将状元娘子江余带在身边,怎么都不像是因为太后而恶了五哥的样子,六公主得意的看了三姐一眼,正眼都未瞧旁边的慧敏郡主。
  三公主也是没了法子,早年先帝对所有子女都淡淡,只对自己的姐姐大长公主信任有加,她为自己找出路,投靠了风头正盛的黎王兄,可谁想到,最后是这个小了六岁的弟弟登上皇位。
  先皇宁可设立四位辅政大臣,又下旨调大长公主回京,加封掌銮仪卫事,也要让当时年仅十一的五弟登基,完全打破了她的计划,如今新皇那边她没法子,只能从大长公主这边下手。
  两位公主各怀心思,站在门口,一个接待宗室里的王妃,一个接待高品级夫人,两人身后的慧敏郡主见自己被完全无视,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又见之前玩的好的姐妹并不搭理她,心中郁气翻涌。
  后院里,江余坐着旁边看着一众丫鬟婆子围着大长公主梳妆打扮,时不时提出些小建议,大长公主也不恼,由着她们。
  梳妆打扮完,江余扶着大长公主,有些犹豫:“不若让您来做这个学堂的山长,我怕我有些镇不住……”
  大长公主拍拍江余的手背:“你还得大胆些,我说你担得起就担得起。”
  快到宴厅了,江余将担忧的话按下,稍微退后一步,想要站在大长公主身后,却被大长公主一把拉住胳膊,两人就这么并排着走入众人视野。
  大长公主走到主座,示意江余坐在她下首后,才对宴厅的诸位问好。
  众人皆福礼,已示尊敬。
  开宴后,有了丝竹管乐的掩护,台下人小声议论,被大长公主带在身边的是谁,难道是陈驸马那边的亲戚?
  要知道这种宴会也有着相亲的作用,在屏风隔着的旁边,由陈驸马招待各家的公子。
  有些小心思的主母忍不住细细打量起江余,长的虽艳丽了些,穿着打扮看着有几分老气,但观行为举止,看得出教养不差。
  最重要的是,大长公主膝下无子女,如今将这位姑娘带在身边,定时想要收为义女。
  若是他们家娶了这位姑娘,那就是与大长公主结了亲家,大长公主手上既有火凤营百万将士,又掌京城禁军,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亲家。
  坐的较远夫人可能是看不大清,蠢蠢欲动中,都未发现江余的发髻虽不明显,但确实是妇人的样式。
  前面的贵妇有些已经被大长公主介绍过江余,剩下的看出江余已婚,心中反倒踏实许多。
  这么一个长相妖冶的女子,又有那么强的靠山,嫁到自己家可不是一件好事。
  像张老夫人的儿媳妇长相艳丽,勾的张丞相失了体统,都被她们笑了多年。如今这个可不像张夫人一样,是能被轻易压下的,来了她们家,就只能等着母子离心。
  现在她出嫁了,与自己没有利益牵扯,反而能有功夫想些别的,比如这般出挑的女子,她的夫家是谁?若嫁的是京官,她们应当早有耳闻,如今既是不知,便是夫家一般。想到这样的女子不会压她们一头,老太君们心中更加放松。
  但坐在前排的张老夫人却蹙紧眉头,视线在旁边的孙女张馨宁脸上扫过,又在儿媳张夫人的脸上扫过。
  往日里瞧着还有几分相似的母女俩,在看见台上之人后,这点相似被衬托的几近与无,并且馨宁长也不像她张家人。
  馨宁在她膝下长大,惯来懂事,学问也好,一直是有名的才女,怎么会不是他们张家的孩子。
  张老夫人心中焦躁,馨宁嫁给了黎王,成为黎王妃,如今府上连一个侧妃都无,夫妻感情和睦,可别被这长的像张夫人的女人给毁了名声。
  旁边坐着的人同样看出不对劲,实在是江余与张夫人长的太像了些,由不得她们不怀疑。可陈驸马是北方学子,张夫人确是张丞相从金陵带来的孤女,压根不是一个地方的人。
  张老夫人脸色很差,当年她儿子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抱着一个女婴跪在她面前,非要娶她,好好的清贵人家,就这般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若不是她后来想法子让儿子不再宠着这个狐媚子,她能被气死。
  如今看到这个比江夫人当年更加妖艳的女人,第一反应就是不喜,若这里不是大长公主的宴会,若那女子不是站在大长公主的旁边,她要立刻将这人赶出京城。
  有看热闹的趁着去主座敬酒,问大长公主:“这位是谁?”
  “她是状元夫人。”大长公主提高音量,“今日诸位做个见证,我再此收江余为义女。”
  宴厅中众人本就注意着主座的动静,听此,直接愣住。
  状元夫人?哪个状元?前几年的状元年纪都不小了。问的人太过惊讶,一下子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当然是我大楚唯一一位三元及第的新科状元陈明轩。”一位老夫人笑着说。
  大长公主也不反驳。
  许多年轻的妇人小姐忍不住将视线投向慧敏郡主,这位曾经贬低的对象今日如此风光,也不知她臊不臊得的慌。
  但慧敏毕竟曾经是京城最出色的年轻姑娘,此时面上看不出情绪波动,连坐在她旁边的三公主,直接嗤笑起来,她也依旧面色平静,仿佛她不曾逼着陈明轩娶她,也没有在遭到拒绝后大肆造谣。
  有些心软的,忍不住心生同情:“那些许都是辰王的意思,慧敏郡主不得违抗父命,也是无奈。”
  旁边有女子不屑道:“那她就得替父受过。”
  张老夫人想到前段时间的流言,心中咯噔一跳。新科状元是金陵人士,这位状元夫人还姓江,和张夫人一个姓。
  “诸位应有耳闻,我近日在筹备女子学堂。男子结婚后,还会继续进学,女子自是也可以。”
  大长公主说出这话,大家并不奇怪,她为大楚女性地位提高做出不少贡献,要知道在先皇还是太子时,那会儿大楚女性都不能出门上学,只能请一些女夫子到府上教导。
  大长公主在驻守边关取得赫赫战功的同时,通过设立火凤营,派遣女子管理皇商,提议允许立女户等举措,使得大楚普通女子过的越来越好。
  “这学堂虽是我所建,但我身上职务繁重,并不得空管理,因此便由我的义女阿余来作为代理山长……”
  江余猛地睁大眼,眼眶渐渐有些湿润,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相处,大长公主竟然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原来大长公主一开始就准备让自己当这个山长,而不是临时起意,前几日带着她拜访诸位老太君,也是为她铺路。
  她曾经憧憬的娘亲的样子,也不过如此。
  康平郡主出声应和:“我们也会作为夫子一同在学堂授课……”
  之后又有几位一品夫人出声支持,她们早看出大长公主的意图,自然不介意这会儿给江余撑脸面。
  台下年纪大些的老夫人脸色并不好,她们是从小跟着府上的女夫子学习,旧的观点根深蒂固,对如今未出阁女子可上学堂已有不满。
  如今竟然还要开设给各府夫人的学堂,简直荒唐。
  她们不应声,连带着她们桌上的女眷也不敢表露出期待,但那些家室强势的年轻主母可没有这般顾忌,她们可是听着大长公主的故事长大,自然对她的每一举措都赞同不已。
  更何况这听起来也是利于女子的好事。
  一位武将夫人格外兴奋,她女儿看上了一位礼部侍郎儿子,非要嫁过去,可那边规矩多,婚后虽夫妻恩爱,但日子很不好过,她也没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女儿。
  如今有这学堂,女儿得那些一品夫人教导,不说能学上多少,光看在夫子的面上,礼部侍郎夫人就对女儿和善些,这简直是再好不过事。
  “学堂何时开课?”武将夫人挤到前面问。
  “如今还在修建屋舍,七夕时,就可正式开学。”江余管着清平山的修缮工作,主动接过话头。
  “那可以提前报名吗?”
  江余抬手,一行侍女手捧着托盘,鱼贯而入,“当然可以。”
  武将夫人连忙接过纸笔,在上面提好信息。
  “居然还有学习经商?”武将夫人先给自己女儿报上几位一品夫人的课程,看到经商,眼前一亮,看也不看夫子是谁,就把这个也给勾上了。
  那边宅子里人口多,女儿日子过的拮据,她也不好经常补贴,怕伤了女婿的面子。还是让女儿自己学最好,以后女儿掌了女婿的钱袋子,腰杆子也更硬气一些。
  那些说经商都是奴仆干的话,她认为都是瞎扯淡,钱在自己手上,才说得上话,没看六部中,管着钱袋子的户部尚书最说的上话。
  近年来女子地位提升,束缚自己的女子越来越少,很多娘家硬气的夫人直接在江余那里取了纸笔,给自己报名。
  还有些如同张夫人这般,上边有顽固守旧的老夫人压着的,则是犹豫不绝。
  张夫人咬咬牙,迈开脚朝江余走去,却被张老夫人喝住。
  “我还没死呢,府上用不着你当家。”张老夫人这会儿正憋着火,话说的比以往难听数倍。
  “这也是给大长公主面子。”张夫人忍了忍,还是憋不住火气。
  “我张家数代书香,我儿乃最得皇帝看中的辅政大臣,用不着你这般卑躬屈膝。”
  旁边的张馨宁从见着江余就有些不安,一直沉默着坐在祖母身边,这会儿出于想凑近观察江余的心思,说道:“娘亲囿于出身,外出交际少,这也是一个结识人的好机会,若不是我又怀上了孩子,我也想去呢。”
  张老夫人见孙女苍白的面色,神色和缓下来,轻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若想见识,就让你母亲报名带着你看看。”随后,压低声音,“你可要当心,不要被不知什么人给害了。”
  张馨宁满脸孺慕,依偎在张老夫人怀中,撒娇道:“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
  张夫人见女儿给她解围,心中感激不已,感慨还是女儿贴心,没有像儿子一样,被张老夫人笼络了去。
  母女俩在张老夫人担忧的视线下,走到江余面前。江余这时正在给一位夫人解说他们课程设置的方式。
  “……我们的一些课不止是教导理论知识,还有实践,比如其中的算术,就是让学子找出各种账本中的错漏之处,免得被下面的人糊弄……”
  张夫人见着江余,感觉像是看到了自己的远方堂兄,都是于商贾之事上极有天分之人,说起这些,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