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
  从监|禁区离开之后, 玄黑色的大门缓缓降落,将外界的光明和里头潮湿阴暗的环境完全隔离开来。
  走了这么一圈以后,印忆柳起床前打的镇痛剂残留的效果已经微乎其微, 后背被炸裂开的血肉因为走动和强烈的情绪起伏而更加刺痛。
  她站在阳光之下,细密的汗水顺着她发红的眼眶和侧脸往下落,身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确觉得脑子里“嗡嗡”一片。
  李镇江见她脸色难看, 赶忙和身边的人把她搀扶回了病房。
  在空旷的病房之中, 四周都静悄悄的,印忆柳闻着消毒水的味道昏昏沉沉睡去, 只是她睡的并不好, 眉头蹙着冷汗津津。
  她蜷缩着窝在被子里, 伤口也疼脑袋也因为药物排斥懵懵的钝痛, 就在这种情况之下, 她被梦魇困住了。
  随着她苍白的面色越来越皱, 她身子猛地一颤,顿时了张开了双眸。
  杏眼伴随着起伏的呼吸瞪大, 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刚刚做梦的内容在她睁眼的一瞬间, 就像是镜中影水中花一般,如今她已经记不太得, 唯有靳炀模糊的影子和他那双猩红的眸子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之中。
  她想伸手去抓, 想告诉靳炀她一定会找到救他回来的办法, 可是却是徒劳。
  印忆柳的胸膛起伏逐渐平缓, 并渐渐归于平静, 她睡了一觉之后,疲软的身子舒适许多。
  由于那被注入体内的□□剂在血清的作用下被分散溶解,无力的肌肉也恢复了正常的修复, 她进化能力本就不弱,半天时间崩裂的伤口就不再钝痛,转变成一种痒中带痛的刺感,说明伤口处正在飞速愈合。
  她掀开一边的被角,一阵贼冷的顿时从被角中往里头吹,吹的她身上的冷汗瑟瑟的。
  就在她发呆之时,房门外逐渐传来了脚步的声音,那人走到了门口就没声了,似乎在犹豫中。
  几秒钟后,房门被人从外头打开一条缝,一颗脑袋从缝隙中慢慢探了出来,往病床的方向瞧了一眼。
  来人是潇潇。
  发现印忆柳醒着并且看向自己,顿时有些尴尬地笑笑,从门后缩了进来,回身轻轻地将房门阖上。
  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是李镇江专门找了基地的营养师给印忆柳配的,但是他现在关着靳炀不可能把这个未知的炸弹放出来,所以也不好面对印忆柳,只能让潇潇看望的时候顺便给她送来。
  “队长,你好点了没……”
  潇潇已经知道了印忆柳和靳炀出的事,她不能左右李镇江的决定,看着自己关系最好的几个亲人朋友都这么痛苦,她心里也不好受。
  但是对于潇潇来说,印忆柳其实是最重要的存在。
  在她被封死在暗无天日的死区之时,是印忆柳冒着生命危险冲进了危机重重的布达拉宫,朝着她伸出了纤细的手,说:“拉着我出来!”
  那双温和中带着坚韧的眸子顿时就像是一道光,注入了她沉寂的心里,给了她自由的希望。
  于是从那一刻起,印忆柳在她心中就是最重要的存在了,是姐姐,是可靠的给她安全感的队长。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印忆柳,那副支支吾吾畏畏缩缩的模样倒是把印忆柳逗的微微勾了唇角。
  印忆柳撑起身子坐在床角,潇潇见状连忙将手中的保温桶往桌子上一放靠着她也凑了过来,满脸的担忧和关怀。
  印忆柳伸出手摸了摸她柔软的顺滑的发,银白色的发丝从她的指缝中往下滑落,就像是抓不住的流水。
  她轻声回了一句:“我没事。”
  “真的吗?真的没事吗?”潇潇不相信,也许队长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是她的心里一定不好受。
  靳炀对队长来说有多么重要,潇潇是知道的。
  就为了回到内地寻找靳炀,她们费劲千辛万苦从西藏死区穿城而出,无论路上遇到多少困难有什么样的阻碍,都不能阻止印忆柳的脚步。
  现在他们好不容易碰到一起了,好不容易有了结果,却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尽管印忆柳面上平静,神色宛如一潭死水,可越是如此潇潇越是害怕。
  印忆柳不是,而是大大的有事。
  她害怕印忆柳会冲动做出什么事情。
  病房内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印忆柳微微垂着眸子没有说话,半晌,她忽然缓缓抬眸,一双漂亮的眸子就这么定定的看着潇潇,把潇潇看的心里一缩。
  她开口道;“我会没事的。”
  潇潇唇瓣微微张着,她心里升起一种猜测,忍不住去看了看印忆柳的眼神。
  她蓦然明白,印忆柳不是淡漠,而是在心里下定了决心,是一种破釜沉舟不肯罢休的沉静,宛如一根被拉满了弓的箭,就没有给自己退路。
  劝阻的话骤然堵在喉头,潇潇知道有的事情就算是劝阻了估计也改变不了,如果是队长的话,更是如此。
  她换位思考了一番,如果此时是队长为了自己被关押在深不见人际的监/禁区,那自己又能不能听得进去别人的劝阻,就这么放任自己最重要的人被铲除、被消灭。
  不用深想,脑海中一瞬间跳出来的想法就是:不可能。
  *
  与此同时的b市基地中,因为这次巨大的动荡,导致整个中央基地的高层不得不立即召开一场关于此事的会议,去商谈后续如何。
  巨大的长桌会议几乎聚集了军政以及科研三大区域的巨头,甚至一些和平时代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中年政客,此事也为了此事正在商讨争论。
  为首的老者头发有些花,但是精神头很足,他的眼皮微微拉拢着,却丝毫掩盖不住其身上的气势。
  等下首的众人商讨许久之后,他缓缓开口,询问众人的意见。
  “所以你们认为该怎么办?”
  靳炀这个人他们是知道的,甚至还专门搜集了他细致的人生资料,从他出生到如今的经历,因为这个不属于任何基地的男人是目前大陆上进化等级最高的人类,可以说就算他隐匿踪迹,也是人类种族的一根定心针。
  目前已知超越八级的超级生物只在海洋之中存在,他们在深海之中捕捉到奇异的共振,其能量的波动远超他们知道的范围。
  而暗化者中他们无法攻入那座巨大的黑金城堡,但是也隐隐收集到一些消息,这种种族目前的能力顶端也就在八级。
  可是就在人类和暗化者生死存亡的时候,靳炀出了事,并且是大事。
  他很有可能变成一个棘手的八级暗化者,不仅仅折损了人类文明的至高强者,也会给那些外来的入侵生物添加助力。
  但是好在靳炀是被他们牢牢掌握在手中的。
  而他们这些老头争的面红耳赤,也就是为了商讨这个能力者何去何从。
  下首坐在科研院主位的是因为李军使绊子没有去成z市的白老,他在知道那个竟然对靳炀和印忆柳下了手后,怒气值达到了顶峰。
  此时白老忍不住开口道:“首长,八级进化人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您不会不知道,我不明白我们现在为什么要讨论的是靳炀该如何处理,而不是那个胆大包天草菅人命的畜生的处理方式!”
  白老在b市基地的威望很高,虽然明里暗里有和他对立的党派,但是他真的发了火,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李军这老小子私自做人体实验,说他发现了人造地球意识的可行性要将功抵罪,行,那老头子我也无话可说。可是这次他把手伸到了z市,多少无辜的百姓因为他死了,还能说他是为了社会做贡献么?我们身处在什么样的时代,想必大家都很清楚,在这吃人的日子里还要人人相杀,那我们这些研究还有什么意义啊!”
  说到激动之处,白老忍不住用手掌狠狠地拍着桌面,他铿锵有声又带着哽咽,为了人类的拳拳之心溢出言表,一时间让在座的众人有些动容。
  为首者的神情也变得严肃,“白老先生,我们都知道你的意思。”
  经过白老的一番陈述之后,风向逐渐变了,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李军这次的做法太过分,而拥护李军的一批人坐不住了。
  和白□□事的一个科研院的院士硬着头皮道:“虽然李院士这次确实做得有些出格了,但是现在的情况来看,靳炀几乎没有救回来的可能,他是一定要被消灭的。但是李院士的杰出能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他之所以对靳炀动手,就是因为靳炀的能力特殊,如果用一个人奉献去换取全人类的明天,那么他依然永垂不朽是英雄。”
  白老已经听不下去了,跳起来就要去打,“你这个狗腿子!”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有人忙着劝架,有人卡住激动的面红耳赤的白老。
  事到如今,那人干脆破罐子破摔,在几个幕后推手的眼神示意下咬着牙继续道:“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位人类强者,不能再失去一个杰出的研究天才了,李院士此事可以重罚,但是为了我们的研究未来,没有必要将他也牺牲……”
  就在这混乱之时,会议室的大门从外头被猛然蹬开,大门狠狠地撞在墙上,差点就被这股大力撞的散架,把所有人都吓了一条。
  军部几个高层一回头,看到那些熟悉的脸庞后顿时大怒喝道:“赵启阳!你们是想造反不成?!谁让你们闯进来的!”
  一脚踢开会议室的大门的青年男人头发剃的光秃秃,头皮上有一块显眼的疤痕,他此时身着作战服肩上还扛着巨大的改良枪械,像是刚刚从战场上回来,衣襟上都是血渍。
  青年面目狰狞,也不管顶头上司发怒,狠着语气扯着脖颈子往屋里走,“刚刚是哪个瘪/三犊子说的话,给爷站出来!他玛德欺负我们旭阳没人么?!”
  他话音未落,一只身形巨大的黑狼在门外仰天长啸,阴森森的吼声震的整个城中基地人人自危,还以为是混进了外面的变异兽。
  两名女性进化人随之缓缓入内,一个身形纤细穿着连体的特殊材质的作战服,配合她的变异能力;另一个身形不高,一袭绯红的旗袍趁的她格外优雅。
  屋外有愁眉苦脸的少年挠了挠头,望着雄赳赳气昂昂直接闯进了大佬窝的队长们,忍不住愁道:“队长和副队怎么就闯进去了?这,这……”
  “你懂个屁,知道咱们队为什么叫旭阳?”
  “因为第一任队长叫靳炀!”
  “……”
  一直守在病房外不远处的李镇江心里烦闷,很想从兜里摸一根烟抽两口,这种他在和平时代就戒掉的东西,到了现如今这个时日反而又扔不开手了。
  就在这时,他腕上的通讯器微微亮了,他连忙持着腕子看了一眼,看完后拳头便握紧了,狠狠地砸了一下墙壁。低声暗骂:“玛德!”
  从b市来的有两个讯息,第一是关于靳炀的处理问题,上头表示不到最后一刻失控就不要放弃,这让李镇江松了口气;但是对于李军的结果依然没发判定,还是待定,现在那群从b市来的李军的狗腿子就仗着b市迟迟不能定下来,每天叫嚣,简直让他火大。
  他正郁闷着,不远处的病房门发出一声轻响,他顺势抬头看了过去,看到潇潇从病房出来,轻手轻脚地将房门掩盖上。
  等女孩儿走近了,他才低声询问道:“怎么样?”
  潇潇勉强笑笑道:“挺好的,队长她心里清楚的。我也劝她了,让她先安心养病,剩下的事情我们慢慢想办法。”
  李镇江皱起的眉头微微舒展,沉沉叹了口气道:“那就好,只要她不钻牛角尖,希望靳炀能挺过这一劫吧……”
  他揉了揉酸涩的眉心,这些天因为这事儿一系列后续的影响,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身子有些吃不消。
  就是因为他太过疲惫,所以对周围人的感知力也略微下降,并没有注意到潇潇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古怪。
  潇潇心中暗叹:可别怪我隐瞒不报。
  夜深之时,是一座城市基地最安静的时候,无论是普通人还是进化人都需要睡眠,而这也是整个世界最沉静的时刻。
  城中区的病院区,一个纤细矫健的身影从窗子里翻身出来,她身上还穿着病号服,纤细的腕子裸露在晚风中,由于赤着脚所以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女人很小心地躲避着城区中的照探光,身子虽然负了伤,但是依旧轻巧无比,就像是在岩壁上飞跃的燕子。
  几分钟后,她已经来到了病院区的最边缘,躲在一处集装箱的后头静静等候,不出片刻,风中有浅浅的呼啸声,她探头朝着箱外看去,看到有一个巨大的黑影躲避了探查的灯光,在黑暗的间隙降落在不远处。
  她从集装箱后矮着身子快速地跑了过去,和那鸟类返祖的女性进化人擦肩而过时,手中便多了一张金色的卡片,她低声说了一声“谢了”,就要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有一瞬间的强光猛地朝着她们的方向照射而来,两人的面孔一瞬间在白光下清晰可见,好在她们反应能力极快,迅速便躲避开来,没有暴露自己。
  潇潇很滑稽地用翅膀挡在自己的脑袋上,也不想想如果真的被发现了,光凭她这标志性的大翅膀子就会被认出来,挡脸和不挡根本没区别。
  印忆柳被照了一下,想赶紧离开,却被潇潇一把拽住了腕子,她回身一看,看小姑娘泪汪汪的,就像是自己在去送死一样。
  她微微笑着,用没有拿剑的手摸了摸她的头,而后头也不回地朝着监/禁区的方向飞奔而去。
  监/禁区作为城中区最坚固且最重要的地方,有着层层叠叠的机制和禁锢,但是在拥有基地领主的最高身份卡,一切困难似乎都迎刃而解。
  进入□□区后,随着大门缓缓关上,整个区域内便一点灯光和光亮都没有,暗的伸手不见五指,再加上这里关押着各种被捕捉的囚徒和暗化者,哪怕什么也看不见,都觉得周围阴森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