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忙着呢。”林未光把滑板放到旁边,看看墙壁上的挂钟,“您老人家的夜生活是不是太枯燥了点儿。”
早就明白这小孩儿是个语言上的巨人,程靖森懒得接茬,从容道:“放心,等你高考后,夜生活我自然会给你排满。”
经过之前假期全科恶补的经历,林未光全然相信这人会毫无负担地继续剥削她的暑假。
金融和公司管理可比课本难得多,她单是想想就无奈,为不久的将来感到头疼。
思路停在这,她忽然想起什么,好奇问他:“欸,你当年不是高中就回国了吗?那不就耽搁学业了?”
“还好,我当时读书在国外,两边忙起来麻烦,所以大学提前毕了业。”
男人语气太过漫不经意,她疑惑:“修学分这么轻松吗,哪所学校啊?”
“牛津。”他道。
林未光:“……”
妈的,这还能说什么。
“说到这,我也快该报志愿了。”她在他旁边寻了处位置,坐下,“叔叔,给点指导性建议?”
程靖森闻言低声轻笑,不含情绪地打量她一番,“你是把我当监护人了?”
林未光扬起职业假笑,实诚答:“你比我大一轮,过来人嘛,不问你问谁?”
小孩儿三句话有两句不离他老,程靖森听得额角直跳,为数不多的耐性被消磨得所剩无几。
“行。”他颔首,“以你目前成绩,好点的学校是不用想了,不如求我投资所大学,把你塞进去。”
林未光面色微僵,险些跳起来跟他理论自己还有进步空间。
老家伙嘴可够毒的,她心知自己强词夺理那套没用,于是干脆将书包拿来,打算用事实说话。
她将这次月考成绩单拿出来,想也未想就递给身边人,底气十足道:“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看完再说!”
话里话外不见半分客气,不识天高地厚的劲儿着实欠收拾。
程靖森不怒也不笑,一个凉薄眼风扫向她,语气寡淡:“你把话重新说一遍。”
林未光当然不敢重复。
她将方才话语浓缩精炼,最终化为硬气的四个字——
“请您过目。”
程靖森:“……”
他发现自己对林未光永远生不起来气,小家伙有百种方式惹他不耐烦,也有一百零一种法子让他消气。
终是捏捏眉骨,程靖森不再同她计较,接过那几张印满数据的薄纸。
前面几页都是错误分析,已经被林未光各种标画备注,他简单略过,直接查看最终结果。
看清楚年段排名后,程靖森眉峰微抬。
这小姑娘总能出乎他意料。
“考得不错。”他认可般颔首,神色较方才舒缓些许,“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就当褒奖了。”
目的达成。
林未光坦然收下他这句承诺,道:“还没想好,先欠着吧。”
程靖森侧目而视,“你又想搞什么?”
“你这语气有问题。”她不满,“你情我愿的事,我又没法强迫你,你这么谨慎干嘛?”
——话是这么说,但说法实在难以恭维。
程靖森只觉耐心即将告罄,竟是被她给气笑了:“林未光,不会说话就闭嘴。面对长辈该是什么态度,用我教你?”
林未光不声不响翻了个白眼,心想他们俩都不是会好好说话的人,谁也没必要说谁。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心里念叨着,嘴上却乖顺无比地“噢”了声,当真没再继续口无遮拦。
与她周旋这会儿,程靖森的脾气都被对方磨得干净,哪怕在商贸合作上,他也不曾这样拿谁无可奈何。
养小孩儿委实是件难事,更遑论林未光这种地狱难度的。
想罢,他略有些疲惫地按了按额角,将手中成绩单合起,轻振两下。
正欲将这沓资料物归原主,随着他动作,一个矩形模样的纸质物从某页夹层中掉落,轻飘飘落于他膝头。
林未光此时刚触碰到成绩单边角,余光瞥见那掉出来的东西,登时瞳孔地震,心道不好。
顾不得太多,她手腕翻动,当即就要去拾。
程靖森原本并未在意,但见她反应如此激烈,不由生出几分怀疑,在她之前率先将其拿起。
眯眼打量,是一个信封。
林未光急了,趁他还没打开,她迅速扑过去,抬高手臂试图将东西从他手中抢过来。
她这点挣扎还不够程靖森看的,稳稳攥住她手臂,他略施力道微微下压,小姑娘便扑了个空。
林未光不服气,执意干扰到最后,顺着他的劲儿倾身贴近,大有耗尽力气也要阻挠他的架势。
程靖森本就耐性不佳,被她这么闹腾,索性擒住她双腕,将她扯过来按住。
林未光始料未及,连惊呼都还没出口,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便直接摔进他怀中。
双手被男人桎梏,她无处支撑,鼻尖直接撞在对方胸膛,疼得眼眶酸涩。
天知道她多努力才遏制住爆粗的冲动,攒着劲儿狠狠挣了挣,意料之内,以失败告终。
“你松手!”林未光抓狂,简直想拿头当武器撞他,“程靖森你干什么!”
说话时,她仰起脸来,冲他怒目而视,谁知恰逢程靖森颔首,彼此视线倏然交错。
而因这巧合,二人间的距离被缩短,近到已经越过礼貌界线,微妙至极。
林未光甚至能从男人眼底看到自己的身影。
她没料到会这样近,脑中满是空白,下意识屏住呼吸。
程靖森显然也怔了怔,眉眼异色只在转瞬间,他并未言语,只神情淡然望着她,情绪难辨。
场面僵持不下。
换作以往,林未光完全有信心凭现在姿势跟他理论,但自从昨晚发觉自己不对劲后,她就底气全无。
值得庆幸的是,她这次没再鬼使神差萌生出凑过去亲他的念头。
林未光想不通其中缘由,却更不愿轻易暴露自己的异样。
从极度不舒坦的状态下,她艰难地适应两秒,才抬声道:“你说说你!”
程靖森眉峰略抬,看她又要整哪出。
迎着他目光,林未光梗了梗,随后硬气地将他先前教训自己的话奉还:“哪有你这样对待小辈的,你这是为——为人长辈的样子吗?”
程靖森:“……”
他确信,她改口前想说的是为老不尊。
面对质问,程靖森气定神闲,摁着她的力道分毫不减,单手执信,指尖一勾一挑,便将信封打开。
至此,结合小孩儿的反应,他基本已经料定这是什么东西。
信纸展开,他随意扫过内容,断定了自己的猜想。
程靖森对这不感兴趣,没有看全,便重新折好收进信封,物归原主。
“我还当你藏了什么。”他打量她,眉眼几分促狭,“开学没一个月,你倒是混得不错。”
林未光发觉腕上力度有所松散,当即挣脱他禁锢,将东西拿回来,塞进书包。
闻言,她轻嗤一声,回话:“没办法,就是受欢迎。”
程靖森不置可否,也未针对此事表态,只道:“学业为重,别在这些事上浪费太多时间。”
他语气太平淡,全然一副长辈说教的做派,而且是散养式的,她听不听话他都无所谓。
林未光心底莫名有些不痛快。
她刚才之所以想将信封抢回,无非就是怕被误会,结果到头来却发现对方根本不在乎,她急于撇清反成了笑话。
她有什么可紧张的。
林未光撇开脸,兀自压下古怪情绪,她向来不是喜欢憋着的人,既然心中不舒坦,就得换个法子抒发出来。
想罢,她没好气地开口:“行啊,我在学校跟人谈恋爱,你侄子或周无虞瞧见了,回头就该传你被戴绿帽。”
这答复的角度过于刁钻,程靖森难得无言,笑了声,“那我该谢你为我名声着想。”
“不用谢。”
林未光应得自然,拎着书包站起身,颔首同他对视:“毕竟是我拉你演的戏,总得负责到底。”
“再说了,小男生哪有你好?”她弯起眼,笑意冁然,“叔叔多疼我啊,给我钱花,还有求必应,我才舍不得把目光放到别人身上呢。”
这番话的确有些越界了。
程靖森眸色略沉,没什么情绪地看她。
“林未光。”他唤,“没大没小也该有个度。”
暗含警示。
林未光不予回应,恍若不知他言下之意,只是笑笑。
“长幼尊卑,您看我在乎过吗。”她说,“我只是陈述想法而已。”
这一记直球打得利索,说完,林未光便干脆利索地后退半步,显然不打算再继续话题。
随意摆摆手,她朝卧室方向走去,语气懒怠:“时间不早了,叔叔,早点睡啊。”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的身影也逐渐隐匿于走廊。
她没有回头。
程靖森从始至终神色淡然,直到关门声响起,才几不可见地轻蹙起眉。
——他没有过应付小孩儿的经验。
但他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出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