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张居正,一方面,水墨恒是想着,看有没有机会咨询一下轻骑兵的事。
对,是咨询,而不是质问。
都不让张简修问,他自己当然也不会。
而且,还得找时机咨询,不能胡里妈的随便乱问。
另一方面,当然也是主要的,一直将张居正视为大恩人、恩师,出于礼仪,进宫自然要去拜见。
刚从慈宁宫出来,冯保便追上来了。
这在水墨恒的意料之中。
两个女人,冯保是不会尴尬地留在慈宁宫的,何况他刚才挤眉弄眼,心里分明有话要说。
一上来,冯保便道:“刚才真怕你较真儿,一路问下去啊!”
水墨恒回道:“我还没有这么蠢。”心想辽东一卵子事儿,我水墨恒不比你们这些人看得清楚?
什么该问?
什么不该问?
什么时候必须装糊涂?
别的不敢说,但在“辽东大捷”这件事上,我水墨恒可比你们的眼睛要亮得多。
小样儿,在辽东和京城两方面,是不是只有我水墨恒一个人都经历过?
无论是张先生,还是李成梁,或是你冯保,要么是在京城,要么是在辽东,哪有我知道得多?
“有些事,问不得的。”冯保压低嗓音。
“怎么?莫非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惊天大秘密?”水墨恒漫不经心地问。
这个时候不能太认真。
尤其是见冯保那警惕的小眼神。
都能让他警惕的人,放眼整个大明王朝,一只手能数得过来。
“有。”
冯保点头,随即又谨慎地补充道:“但你最好别知道。知道了对你没有一丁点的好处。你现在的状态最好了,快快乐乐地接受朝廷的封赏,朝中上下都知道辽东大捷你立了首功,多美的事!”
水墨恒也点了点头,首先表示认可,然后轻轻地问了一句:“那在辽东战死的轻骑兵呢?”
“战争死人是常见的事儿……”
“这个我知道,我是想说,是不是压根儿就当作没有轻骑兵参与辽东战役这么一码事儿?”
冯保想了想,点头道:“嗯,好像没甚毛病。”
“那如何向死者交代?”
“当初一万轻骑兵,都是从顺天府调过来的,自然是交给顺天府尹交代。你,我,都不用管。”冯保说着,又附在水墨恒的耳边,轻轻地道,“而且,还告诉你一件离奇的事。”
水墨恒心头一紧。
冯保道:“据东厂番役探知,从辽东回来两队轻骑兵,一队七千来人,还有一队三百多人。”
一说到三百多人,水墨恒心头更是一紧:七千来人,应该就是李成梁和李如柏带回来的,而三百多人是偷袭战幸存下来的。也就是说那一战至少战死两千多轻骑兵。
“但你可知,那三百多人,就在进京的时候,忽然遭遇莫名其妙地袭击,全部阵亡……”
“谁袭击?”水墨恒讶然地问。
“当然是朝廷的军队,否则谁有这个胆儿?据探子汇报,袭击时将那三百多人误当作鞑子了,所以没有留一个活口。”
“误当作鞑子?”水墨恒下巴都快惊到地上了。
“嘿嘿,”冯保阴笑两声,“这不过是对外的口径,哪能将自己人误当作鞑子?说白了,就是杀人灭口。”
“……”水墨恒本想问,是谁下的手?但发现还是不要问了,其实也不用问,谁有这个胆儿?
“嘿嘿,”冯保又是两声阴笑,“你是牛,将速把亥生擒了,然后将泰宁部落打得稀里哗啦,否则的话,你或许也回了京喽。你与鞑子交锋,胜利了,迎接你的是一种结局;失败了,或许就是另一个样子。今天的话说多了,罪过,罪过!”
冯保居然双手合十,摆出一副佛系虔诚的样子。
卧槽!
特娘的太能装!
不过这家伙,情报工作真是没得说。
水墨恒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冯保眨巴着眼睛,一副邀功请赏的贱贱的样子:“你不是要去内阁吗?我怕你当面问张先生,倒不如先提醒你一声,免得你到时候尴尬了,弄得两个人都下不了台。张先生自有他的处理方式,你安心享受着便是。不要问为什么,至于战死的轻骑兵,顺天府尹会给他们家属送去抚恤的。”
“我是不是得感谢你?”
“嘿嘿,你我之间何须见外?咱还等着不久的将来,去你天上人间安享晚年呢。”
水墨恒的内心,其实十分震惊。冯保的情报工作说第一,举目大明王朝没人敢说第二。他说三百多轻骑兵死了,那就肯定死了,而且是被自己人干掉的。
这一波神操作,估计只有上一世的郎经济学家能做到啊,白睡小三n多年,最后让可怜的小三倾家荡产负债近千万……
但水墨恒清楚,震惊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形势已经很明朗,朝廷可以牺牲三百多轻骑兵,甚至更多。
但绝对不能没有李成梁。
对李成梁不利的因素,必须无条件的抹去。
因为辽东只要有李成梁在,甭管蒙古鞑子,还是女真鞑子,都只是闹闹,对大明不会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这是个大前提,其它的都要靠边儿站。
水墨恒望着冯保,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听似风轻云淡地道:“如果我战败了,不知冯公公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我?”冯保一愣,“当然是全力扑救你啊!”心里却鸡贼地想着,你若是战败了,天上人间没准儿就是我冯保的了。
“怎么救?”
“轻骑兵的事,李太后是不知情的,若你战败,当然得第一时间通知她啊。放眼天下,除了她,还有谁能救你?不过现在好了,总算雨过天晴,有惊无险,有惊无险……我得知探子汇报时,都快吓个半死啊,每天晚上为你祈祷呢。”
冯保摸着自己的下巴,接着道:“你瞧,这段时间我都掉了好几斤肉咧,是不是将天上人间新鲜的好果子,派人送一些过来犒劳犒劳我一下?”
水墨恒点点头:“好,你等着。”
“要等几天?”
“下辈子。”水墨恒一拂袖,转身而去。
“你这人,怎么没有良心啊?”冯保一跺脚,气嘟嘟地道,“早知就不好心提醒你,让你去张先生那儿碰霉头。”
不过随即,他想到天上人间颐养天年,脸上又绽放出笑容,然后步伐轻盈地朝着司礼监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