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之人正是黄飞。
他脸上的伤疤,太容易辨别。
他带了几十个人,应该是看守天上人间的门子,或是夹杂着常住天上人间干活儿的专业人士。
全都骑着高头大马,神采奕奕,飞奔而来。
来得正好!
水墨恒刚好想找人打听打听京城当下的舆情,是否仍像上次偷偷回京时那样,关于辽东全特么是好消息,仿佛自己人就没有流血,也没有牺牲,不是去作战,而是去旅游。
这样,心里头至少有个准备,知道怎么应付。
只是,看这帮人的神情……娘的,一个个欢快得很啊!
“主人。”
“主人。”
“您终于回来了!”
“……”
一路狂奔,一路高喊。
的确,他们一个个心情大好,脸上全都挂着笑容嘛,高喊的语气也是充满激动、开心。
水墨恒第一感觉,辽东的消息他们全然不知!
否则,牺牲几十个兄弟,谁还笑得出来?肯定会像从辽东回来的死士那样,一个个如丧考妣。
黄飞驰到跟前,先行下马。
后头所有人跟上。
最后,所有人一起拜倒,齐声说道:“恭迎主人凯旋归来!”就好像提前演练过一般。
然而,当他们行完礼,一抬头,立即发现,情况不对劲,与操练的剧本不一样啊!
百年难遇的大捷,不是应该喜气洋洋的吗?
黄飞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见从辽东回来的几十名死士全都翻身下马,齐刷刷地冲他跪下。
黄飞一愣:“你们这是?”
以姜昌平为代表,拱手禀道:“属下有负大头领所托,没能保护好主子,以致夫人和水蛋……”
一句话都没说完。
姜昌平哽咽难鸣。
黄飞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随他而来的几十个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代之以肃穆的神情。
如此,本该高高兴兴热烈欢迎的大场面,空气像凝滞了般,气氛骤然间冷却下来,
“请大头领责罚!”
姜昌平等没敢抬头。
从说话的语气中判断,异常的愧疚。
大头领吩咐的工作没做好啊,虽然出发前千叮万嘱,辽东一行有且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保护主人。
可无疑,夫人和水蛋是主人的一部分!
黄飞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先看了水墨恒一眼,接着,看了后面两辆大马车一眼,然后再次将目光投向水墨恒。
对,确认过眼神。
黄飞明白了,为何回来的人没一个高兴:主子失去身边两个最亲近的人!
他脸色一沉,冷若冰霜,从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像刀子:“尔等听着,必须接受惩罚,所有……”
“都起来吧。”却被水墨恒平静的四个字打断了。
“主人……”
“起来。”水墨恒抬手,示意黄飞无需多言。
其实,无论是死士,还是门子,或是干活的专业人士,都是八千水军中的一员。
这帮人在黄飞的领头下,一一起身。
水墨恒幽幽言道:“随我前往辽东的兄弟已经尽力,这份情我铭记于心,又何须责罚他们?这次,死的不光是冰如和蛋蛋,还有三十八个好兄弟的性命,也搭进去了……”
兄弟?黄飞一愣:“主人就是主人,怎能与卑贱的奴才们称兄道弟?”
水墨恒脸色一沉:“说过多少遍?在我眼中,人人生而平等,没有尊卑之分。”
“是,属下该死!”
“你们如何得知我回来的消息?”
“是首辅大人通知的。”黄飞这会儿又有点小激动了,“他说,辽东这次取得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捷,主人功不可没,当推首功,决定升主人为太保,并赏金万两。随主子而去的其他人,也都有奖赏。首辅大人还说,会请旨皇上封两位夫人为二品诰命夫人。”
水墨恒听了还没啥。
张简修听了,却激动不已,我就说嘛,父亲怎会平白如故与大哥为难呢?看,他不仅亲来迎接,还要请旨皇上封赏。就算是做给世人看的,至少父亲也向世人表明,他有这份心意啊!
水墨恒道:“辽东大捷,首功李成梁总兵,而不是我。”
“可是,首辅大人分明说,首功是主人,贼酋大首领,那个叫啥来着,哦,对了,速把亥,也是被主人生擒下来的。这事儿,已经传遍了京城,主子不想认都不行了。”
“……”水墨恒的内心有点招架不住了,特娘的都是要演哪一出啊?这是要一撸到底****的节奏吗?
老子说过不要一分军功的,咋还硬推到我的头上?
哎!城市套路深,还是回天上人间吧,那儿我说啥是啥,而不是别人说啥是啥。
政治这玩意儿……水得都要呛死人!
水墨恒内心这样想,只是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这时,张简修忍不住问:“我父亲的消息,又是从何得知?”
黄飞答道:“李成梁汇报的啊,就在你们出发的当天晚上,李成梁便写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快信,送到你爹手上,汇报这次大捷,而且还特意叮嘱,一定要将首功归于主人。”
“这孙子……”张简修猛地一跺脚,“真特娘的虚伪!在辽东,他是那样一个德行;我们一回京,嗨,他立即变了一副嘴脸,王八……”
“咳,咳,咳。”
水墨恒咳嗽几声,郑重其事地道:“我刚忘记交代一件事,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回到京城,谁都不许议论李成梁的不是,要议论也得说他的好,尤其是张简修你,明白吗?”
“凭什么呀?”张简修一脸的不满。
“因为这是政治,你小子不懂,所以不许议论。”
“大哥动不动就是政治政治……”张简修有些不耐烦了,“政治就可以不分黑白颠倒是非了吗?”
“是。”水墨恒回答得很干脆。
“大哥——”张简修居然第一次用一副我鄙视你的眼神,“你是我这一生最佩服的人,能不能有点风骨?骨气……”
“骨气不值钱,值钱的是实力。”
张简修很是无语:“别人泼我们头上的脏水,我们不仅要泼回去,而且还要撒一泡尿进去……”
“那是年少轻狂时干的事。”
“在辽东,李成梁是如何对我们的?死了那么多人,难道他不应该负责吗?”
“我说过,那是在辽东,咱现在的脚下是顺天府,一会儿就要进北京城了。”
“大哥这么说,李成梁那孙子,岂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是他的本事,而且他有这个本钱,有实力,可以玩,也玩得起。有本事,你去镇守辽东几十年?”
“……”
张简修被怼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脸色憋得像扔进油锅的大红虾,最后挤出几个字:“哥,你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