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蒙古鞑子采取“抚和”的政策方针,是张居正多年来一直坚持的战略。
何谓“抚和”?简言之,就是安抚和辑。
和辑,即和睦相处。
意思就是,我大明以和为贵,希望与你们蒙古友人和睦相处,不要动不动便来入境打劫闹不愉快哈。
因为大明与蒙古鞑子,早在隆庆年间就已经达成协议,在九边重镇推行互市政策,允许并鼓励相互往来互相贸易。
加强交流,当然就是不希望鞑子来闹事儿。
因为鞑子一来闹事儿,自然而然就要迎战,而一旦开战,无论结局胜败如何,对大明来说,都是一宗亏本买卖。
而且是亏大发了的那种。
想想,大明与鞑子打仗,这就像是什么呢?这么比喻吧:大明是富豪,而鞑子就是一乞丐。
富豪与乞丐打架,无论怎么打,可不都是输吗?
赢了,也要伤筋动骨,不知要花掉多少银子、浪费多少粮食、死掉多少将士。
输了,那更不用说。
乞丐随便给你一拳,就够你痛一阵子。
可他们无所谓啊,反正一无所有空手套白狼,能套住一个是一个。他们侵犯边境时,从来都是骑着马空手而来,走到哪儿抢到哪儿,吃的用的穿的玩的全都靠抢。
所以,与他们开战,忒不值当。
即便像太祖皇帝、文皇帝那样骁勇善战,一路追到鞑子家里,将他们按在他们家门口狂揍,然而最后的结果呢?
搞得一身病痛的仍然是大明。
鞑子修养几年,又开始蠢蠢欲动要来挑事儿。
倒也不是他们脸皮厚,或是他们忒能抗揍,而是实在没办法。
穷苦,没有粮食啊。
他们居住的地方以荒漠居多,生产力地低下,环境恶劣,无法开垦种植,对他们来说,最快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打草谷。
所以,无论是徐阶、高拱,还是张居正,都希望与蒙古鞑子和睦共处,你不要来惹事儿了哈。
怕,是发自内心的怕。
但绝不是真心希望和睦相处,恨不得一巴掌将他们全部拍死,扔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什么封王啊,什么互市啊,什么和亲啊,其实都是逼不得已的绥靖政策。富豪封乞丐为王,答应与他们互市,把美丽的公主嫁给他们头头儿,对大明这样的富豪能有多大好处?
只不过是安抚的一种手段。
当然也不是说,这手段不起作用,给他们一些好处,肯定能让他们老实一阵子。
通常能够换取几年,十几年,甚至长达几十年、上百年的和睦共处,就像戚继光镇守的蓟镇一样。
还有宣府、大同一带也是如此。
可管不了太长时间。鞑子的性格与他们所处的环境,都不允许他们老老实实待在他们贫瘠的土地上。
夫妻关系亲密如斯,都还有三年之痛七年之痒呢。更何况是富豪与乞丐共处?心里肯定不平衡,不嫉妒不想抢才怪。
大明九边重镇,辽东,蓟州,宣府,大同,太原,榆林、宁夏、陕西、甘肃。相对而言,辽东比较富裕,而且远离京师。
这样,辽东自然成为鞑子的主要目标。
时不时地会遭遇鞑子的侵犯。
但尽管如此,多数情况下,朝廷依然采取“抚和”的方针。
因为与鞑子打,实在是一件太头痛的事儿了,打赢了是输,打败更是输,你说头不头痛?
偏偏除了蒙古,辽东还盘踞着女真。
更让大明头痛。
这也是为什么张居正荣登首辅后,更加器重李成梁。张居正要发展经济,一门心思改革挣钱。
穷怕了。
隆庆年间年年负收入啊!
能不打仗就不打仗,偶尔给我一拳头,只要不击中要害,我也不会太介意,暂时忍忍,也就过去了。
这是张居正的心态,自然也代表着朝廷当下的倾向。
说得难听点就是,他娘的,你这个一穷二白的死乞丐,又是个好战分子,打又打不死,像打不死的小强,哦不,打不死的屎壳郎,老子真不想招惹你。
但肯定也不容他们无限制地猖狂下去,你来侵犯肯定要打你,甚至像李成梁一样长夜奔袭去打。
毕竟大明也是要面子的,国威岂容随意践踏?
……
杨燮说可以无限期地延长擒杀速把亥,不是没有依据的。这是朝廷在辽东的战略方针体现。
一来,擒杀的成本太高,需要付出巨大代价;
二来,可能也没想过一定要擒杀。因为擒杀之后,只会引来更大的动乱。
这一点,水墨恒能理解。
不理解的是,杨燮为什么这个时候说愿意配合擒杀速把亥。动机或目的是什么?
水墨恒望着杨燮。
忽然目光一凌,射出两道阴冷的光,杀气腾腾,伸手一探,一把薅住杨燮的衣领,将他举了起来。
杨燮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虽然没有慌乱,可也是一脸懵逼:“水少保意欲何为?”
“我不会杀李成梁,是因为不想看到辽东的动荡,从而成为大明的罪人,但并不代表我不会杀杨将军你,杀掉你对辽东的局势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此言一出,杨燮更加懵逼了,刚才不还是说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翻脸比翻书还快?
“卑职哪儿说错,得罪水少保了?”
“杨将军,你给我听清楚,我水墨恒十分讨厌别人在我面前睁眼说瞎话,我敬你是大明杨家将中的一员,尊称你一声‘杨将军’,可你不要以为我好糊弄,不要以为我没有脾气不会杀人。”
“卑职没想过糊弄水少保。”杨燮镇定地回道,心想水少保杀人谁不知道?杀过广西总兵官,杀过隆庆帝宠幸的道士,杀过黑道最牛逼的人物邵大侠……
“那你解释清楚,为什么突然决定配合擒杀速把亥?”
“水少保,能不能放下卑职说话?”杨燮带着央求的语气,这样举着不累吗?你不累我难受啊。
水墨恒二话不说,一点提示也不给,直接松手。
一声闷响。
杨燮重重摔在地上,一脸的无奈无辜……只是看不出来任何想骂爹骂娘骂祖宗的微表情。
似乎这一摔,是他罪有应得的。
连疼痛都没喊一声。
水墨恒忽然怀疑,这人脑子会不会进过水?怎么越看越没有杨家将的风采?或许就是这样吧,都说再牛牛不过三代,毕竟这都已经第七代了,而且这一代的代表人物也不是杨燮。
难道,高估他了?
人有时候就是容易犯贱,尊敬他,给他面子的时候,他显得还挺硬气,死活不答应配合。
绑起来,往地上一扔,慢慢地就没脾气了。
若不是因为先念为主,看在杨燮是大明杨家将的一份子,水墨恒要刮他眉毛那会儿就上手了。
陈冰如不幸离世,水蛋又被鞑子掳走,再加上李成梁的态度,哪还有心情好说歹说墨迹大半天?
“说吧。”水墨恒目光依然不善。